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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南国有佳人 ...

  •   午时三分,析问寒易了容来了。他生得很是俊美,套了个人皮面具倒是显得平庸了,配上他卓越的身高,有点违和。
      今天他来赴扶寻冬的约。析问寒想看看,被六节选中的人,究竟有何不同。要说朝东每年选来进贡的舞姬,有些风姿绰约,有些清纯可人,难道六节当真不怕将这女子这般干瘦地塞进去,不怕惹人怀疑么?
      不过她似乎比起上一次在舞馆见面,气色好了不少。
      “是我。”析问寒有些活泼,突然的出现,略略让扶寻冬惊了一下。
      扶寻冬:“你是?”
      “昨日来教汝的游侠侄儿。”
      扶寻冬觉得这一对姨侄有些怪,两个人对自己都不太像第一次见面,她的生活里没有过这种人。
      阳光,热烈,像是头上那顶太阳。扶寻冬接不上这话,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好在析问寒这人不怕冷场,他讲:“那日在青云舞馆,我在台下看见了你。你跳得不错。”
      “不错?当真?”
      “当真。”
      析问寒很是认真:“当真。你当信己。我少夸人。”其实,他每日都在夸人。
      “多谢。”她极少说这么真心的话。
      “那日在台下隔得远,瞧得不太清。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一睹芳态。”
      寻冬有些犹豫。他,毕竟是男子。
      “是我唐突了。”析问寒善解人意的很,“此处山水甚好,不如因而立曝,晒中庭。”
      “你有佩剑?”这个时代,有佩剑的男子一般都自幼习舞。
      析问寒单手拂过剑柄:“是。不过此剑多用作防身。”
      “我,很久没见过男子舞剑。”
      思绪飘回从前,上一次见,是父亲还在时。后院,不知哪儿的风吹来大片落叶,父亲顺风而舞,剑随其动。彼时,她还是孩童,母亲尚未生下弟弟。也不知,弟弟后来被谁家人收养了。
      想着,她的眼睛里不□□出了些伤感。
      析问寒明了:“若是你不介意见我献丑,我可以耍一回剑于此。”
      “当真?”这一句稍显激动了,扶寻冬镇了镇神,“我都不愿意舞于你看,你却……”
      “无妨,这是两件事。”析问寒顺手甩出了他的佩剑,开过刃的剑确实不一样,四下无配乐却能仅靠一剑上下出飒飒之音。
      山林海旁,少年的动作干净利落,佩玉与剑相撞。
      扶寻冬的心,忽然停滞了一瞬,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皮囊之下更有深处勾着自己的东西。
      远处传来笛音,是人在叫自己走。析问寒只好匆匆道别:“我需走了。预祝君,数日后在舞馆上跳得开心。”
      “你不认为我会赢?”
      “舞,焉得一言定输赢?”析问寒颇有少年稚气,他竟顺着那山岗就想滑下去。
      “诶。”是扶寻冬喊了一声。
      析问寒回首:“嗯?”
      她想问,吾与你复相见乎?可她只说得出口:“谢谢。”
      他笑了:“回见之。”
      夕阳下落。
      六节府上。
      气氛压抑,水韵娘子和扶寻冬皆是站着。
      六节:“即你教之成果?如此水平,一月之后,她固不能入选进奉大玉之舞姬。”
      “扶姑娘已是很勤奋,是水韵教导有误。”
      “是我耽误了水韵娘子。”
      六节省了口舌,给了最后的光碟:“若是临到了舞姬选拔前夕,你还跳成这副模样,你就不用去了。”
      扶寻冬只得和水韵一起行了礼节,从他府上出来了。一路行至外面,水韵娘子讲:“不必怕扶姑娘。这自古人走哪一步路都是自己命中的定数。若是就此留在朝东,对姑娘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的。扶寻冬在心里小声地说,对我是好事,但是对于我娘,是天大的坏事。若是没了六皇子的资助,她当真是不知道要去哪里给母亲找来医药费。扶寻冬只得勉强笑笑,算是回应了水韵娘子的美意。
      眼见街角处水韵娘子的那文弱情人又冒了头,寻冬自觉往后走慢了一步。水韵娘子欢快奔向书生前给扶寻冬留下最后一句她贴心的话:“无妨,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先过了那小儿那一关,过几日青云舞馆那,我会来为你鼓气。”
      看着水韵娘子和书生远去的背影,寻冬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有点明白了,水韵娘子为何比自己讨人喜欢那么多。若是她教导着自己这样的学生,去比一场众人都要来看笑话的比赛,她怕是只能说出,你怎么还不再刻苦再好一点这样刻薄真实对人有益但又讨人厌的话来
      于是日暮又西沉,日升又日落。这几日内,她自是不敢懈怠。
      终于到了和那崔文约定的时间。
      这一日,青云舞馆门庭若市。有司忙得不可开交,前后迎来送往。
      寻冬早也到了,在台后压着筋。
      南雁大咧咧地跑进来:“你别怕,今日谁若是敢在台下嘘你,我拿着扫把就把他赶出去。”
      有司这边刚迎进来一个,后脚就听见自己小主子这样的话,自是吓得不行。有司赶忙哄走了这祖宗让她爹好生看好。
      扶寻冬悄悄地自台后往前瞧了一眼,没看见前几日的那张脸,有些可惜。
      实则,析问寒是来了的。只是今日,他立于屋顶之上。
      合庆有些抱怨,屋顶的瓦片膈得人屁股生疼。
      “阿兄,我们为什么不下去看 ?”
      析问寒淡淡地回复:“今日这样的场合,你猜六节会不会派人来盯。”
      “我们两国也无纷争,那六节哥为何从小就和我们不对付。他还是想要我大玉的那本舞林秘籍么?说了多少遍我们没有了。”
      站在屋顶上需要付出直视烈日的代价,好在现在尚处初春乍暖还寒之前,还好熬。析问寒只是轻轻回了自己这个异父异母的傻兄弟一句,你怎知没有呢。可惜舞馆内人声鼎沸,嘈杂得过分,合庆这傻小子什么也没听见。
      今日,这舞馆内起码塞进了半条街的人。
      有司在门口急得大喊:“诸位,诸位,我们这小小舞馆实在是进不了人了。抱歉,抱歉——”
      一声鼓响。
      崔文先上。
      他带了两个小厮来,小厮在底下卖力吆喝,颇有点滑稽的意思。
      曲响。
      曲风刚劲,崔文显然是想跟上鼓点不幸弄巧成拙,干净利落的动作在他的演绎下变得不伦不类。台下哄笑声一片,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往台上丢东西。崔文那两个小厮拼了命护主,有司忙前忙后地让众人静下来给舞者一份敬重,无人在意。
      在越发轰乱的场子里,水韵娘子不知何时来了,她轻轻绕到寻冬背后跟她讲:“此局,你必赢。”
      寻冬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他已尽力。”
      凡事尽力者,皆是赢家。
      水韵娘子的那文弱情人竟然也来了。
      曲毕,到寻冬上场。
      开场她先是一个柔腰将倒,随之便是朵漂亮利落的云腾翻了过去。
      激动地让南雁在台下站起来拽着身旁人的衣袖大喊:“她会翻了啊!爹,她会翻了啊!”
      南强还未保持住自己赞许的神色便被自家姑娘拽得一个踉跄,还未正色就又眼见这南雁跑远了点:“她会翻啦!”
      台下出奇地有些静。这些人里有的之前来过,有的只是来凑个热闹,来的人却也都听说过青云舞馆出了个不会跳舞的舞姬。
      这,这不是跳得挺好么。还未等寻冬有下一步惊艳绝伦的姿态,大门那就出了个大声音:
      “是她!我就说有个奸夫在这!”
      奸夫这词语一出,所有人都被吸了魂似的齐齐看向门口,那声叫来自一个瘦弱的男子,看着像有些年纪。
      他不顾脸面的大汉:“看啊!”
      福玉楼管事的老娘来了,她有些年岁,但又有些风韵:“阿用爷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家水韵只是来别家舞馆看舞的。我们做这一行当的也不好闭门造车不是。”
      苏老娘朝水韵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离着那书生远点。苏老娘纵贯情场几十年,自然早就看出了点水韵的端倪,只是做舞姬的时光短暂,若是为了留下常给自己捧场的几位客人而错失了之后的人生,倒也可惜。
      苏老娘看得明白,水韵彼一时虽是福玉楼的当家舞姬,不能说是举朝东之力最好的舞姬,但这城内,也难再寻得比水韵跳得更标准的来。她自幼就是送到自己身边养着的,一招一式,该是在哪,分毫不差。可水韵这丫头,虽是自幼刻苦,但苏老娘从她儿时便看得出,她成不了传世的舞者。
      水韵的身上,没有那股非这不可的劲,所以苏老娘早早就规划好了这个和自己没甚血缘关系,只是借着缘这一字投在自己门下的小舞姬的一生,该是拿青春年华给舞馆挣钱的时候就好好挣,该到了想换个营生的时候就痛痛快快地走了去。
      只是谁都没料的,这半路杀出个气势汹汹吆喝了一拨人来“捉奸”的阿用爷。来的路上苏老娘细细盘算过这事,她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波接一波对自己爱慕不已的看客,里头也有几个隔着那台子仿佛对自己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幻想的看客。要是再加上屡屡为自己砸了钱来捧场,多少就带着一种自己是他私物之感来。阿用爷便是这样的人。他是福玉楼那街上的除不洁者,每日等着那街上所有人都歇下后便收拾整好商贩们留下的垃圾。按说,他的收入绝不足以支撑他一周三次去捧水韵的场。想必,钱是都花在此了。
      文弱书生要退一步,水韵僵在原地,转而换了点笑意上来。
      苏老娘见状补道:“看,我就说是凑巧。”
      “胡说!”
      阿用爷火了:“今天不是第一次!我早老就看见这二人私通!”
      扶寻冬皱了皱眉,私通这个词未免太过了些。
      果然立在众人头顶上的析问寒也觉着不对:“男未婚女未嫁,何来私通,说是官配又如何。”
      阿用爷气冲冲地走向水韵,旁边的人自动绕开一条道。还有个人不知从哪摸出了包瓜子,站上了椅子去看。一瞬,全场都像凝固的冰,只有阿用爷走向水韵的路上流淌着生动的水。
      水韵像往常一样对给自己捧场的客人笑着:“阿用爷来了啊。”
      阿用爷却不吃这一套了,他眼含热泪:“水韵,我要你说,你和别的男人没有任何关系。”
      “阿用爷,您这是说什么呢?”
      “你说!你和背后这个男人,没有一点关系!”
      唾沫星子险些溅到水韵脸上,书生下意识去拉了水韵后退一点,这一举动狠狠地刺痛了阿用的眼,他拿起谁随手放在台柱后的扫帚往书生头上砸去,砸得书生满头是絮,见无甚起效,阿用爷气急了,四处找顺手的东西。
      有司赶紧喊来小厮,还是晚了一步,一把椅子砸在书生身上,书生直接跌倒在地。人群里一下被点燃了某种“怨气”各式东西齐齐地丢过来,一个男人大喊奸夫□□,两个男人大喊,三个四个……整个舞馆喧闹得不成样子。
      扶寻冬下了台,南雁想挤进那一块,南强那样高大的都寸步难行,有司更是被人海淹没到不知在哪。
      不知谁推了一把,水韵摔在地上,她看见书生额角的血,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别打他,别打。我和他.......”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水韵整个眼眶都红了:“什么都没有的。”
      这话像丝毫没有安慰到“群愤”,东西不朝着那书生砸了,通通朝水韵砸去。书生踉跄地爬起,把水韵护在怀里。
      群情激奋,阿用爷当下高高的扬起手臂,手上不知哪来的烙铁,大骂你这个不知检点的贱人,这一铁块要是下去,水韵的脸少说要毁个大半。不知从哪冒出个浇油的,硬是拖走了趴在水韵身上护着她的书生,眼见这一巴掌就要落在水韵脸上。
      啪!
      苏老娘的背挡了。
      一下,忽然里圈的人静了,水韵大喊一声:“阿娘!”
      外圈的人也静了。
      苏老娘转过身来,强忍着疼:“你这厮,未免太过无理。我家的丫头们干的都是干净的营生,除了自己愿意,从未有哪个许诺一生一世就给看客的。”
      阿用爷稍稍冷静了一些下来,但还是恼着:“我花了钱难道是要看她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么?”
      旁边有人应和:“就是!这舞姬说白了就靠着有人花钱买票,挣了钱生活。说白了那不就是我们的钱供养着!我们为何不能说。”
      “是啊,若是没了我们,这帮舞姬靠什么吃饭!”
      也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南雁不服死了:“谁说都是靠你们养着的!没有女子来看吗?没有人要学舞蹈吗?世世代代不需要人传道授业吗?”
      “胡扯!”
      “那福玉楼的舞姬各个沉鱼落雁,台上的媚眼一带台下的各位爷就掏出银子。谁不知道福玉楼这地方,舞姬的收入比别处高出一截,靠的就是各位爷的捧场。”
      南雁:“她们逼着谁交出钱了吗!”
      有人认得出南雁,对着南强高声:“这不是南老板家的丫头么?南老板就是这么教孩子对待衣食父母的?还是南老板也不在意我们这些看客来是不来?”这话一下就架上了青云舞馆未来半年的营生。
      千万不能再让南雁出声了。扶寻冬道:“本是互等的关系,诸位掏钱难道不也是为在台下寻一场眼欢么?”
      当下自然有人出来呛:“你说什么!就你这张脸,呸,天上的乌鸦落翔到你脸上都是美容了!”
      “就是!”
      这话损得扶寻冬这十多年未出过世的人愣在原地。
      南雁当场就恼了:“屁话!你不看看自己长得……”话还未说完便被有司拉住,有司也急:“小姐!”
      这都是咱家舞馆的衣食父母啊!
      析问寒站在房顶上听得不平:“他们在胡说什么?舞姬什么时候以脸定天下了?她长得……”
      合庆揉揉脸:“长得?”
      他哥叹了口气。
      “阿兄?”
      析问寒跳下房顶:“吾谓评价女子长相不礼,但她生的哪有他们说的那般难看。”
      他挤过人群,气鼓鼓地像只猫:“你在胡说什么?”那一刻,寻冬抬头就看见易了容的析问寒一手拎着扇子一手挡住人群,他那张平淡的脸上生出光辉。她在心里小小地说了一声,你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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