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点灯》猫饼碎子

17、龟兔赛跑

　　起码在吃橘子方面，自认比路星仪运气好的杨光，入学第一天，努力克服上眼皮的地心引力，学到了凌晨三点。为了做一道题，课本来回翻，虽然不确定是否正确，但是勉强都填上了空。

　　杨光刚起床的时候，眼皮都在打架，泼了好些捧凉水才让自己清醒过来，想到上次拼命看书到睡眠不足三四小时的当天，家里刚好赶上羊难产，杨老爹骂骂咧咧让他半夜去找隔壁村子里懂点兽医的张老头。

　　说是隔壁村，其实还隔着两个山头。他想着早去早回，丢下书，连跑带爬去找人，好不容易求人家到杨家给羊看病，结果回程的时候，自己引路没留神，扭到了脚，强忍着给张老头领到家给羊接生，羊羔只憋死了一只，勉强还剩下一对儿，虚弱地活着。

　　张老头看着杨光不住地扶脚，主动好心帮着看了看，看着肿那么高，用手帮杨光抻了两下，弄得杨光冷汗都下来了，也没见好，只能建议杨老爹带杨光去拍个片。

　　杨老爹看着羊生出来了，潦草给了张老头一些钱。转头问杨光：“真需要去医院？”

　　杨光懂杨老爹的眼神，收了脸上呲牙咧嘴的表情。“没事，一会儿就好。”

　　张老头无奈中只能摇头离去。

　　其实这天就是中考的日子，杨光自己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杨光之前跟杨老爹商量了好久才说通，杨老爹难得负责中考这两天。第一天，杨光强忍着腿伤，跟着同班同学翻山越岭去考试，痛的汗和累的汗把杨光湿得跟浸了水一样，一路上多余的话一句也不敢说，怕一旦开了口，急喘的粗气就止不住了。

　　好不容易坚持了一天，腿伤已经忍不住了，跟着队伍后面一瘸一拐往回走，是陪考老师半扶半拉才帮杨光回到家。

　　然后，杨光发现家里又死了一只小羊，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再度绷紧。果然，杨老爹一如往常地喝酒到烂醉，生气不顾家不顾羊的杨光，拿着鞭子狠狠抽了一顿杨光。

　　杨光长大后本来能跑了，但是腿伤影响着，实在动不得，结果伤上加伤，第二天的考试彻底泡了汤。同学在路口等了他好一会，可是时间逼近，只能先走了。

　　后来，领成绩的时候杨光也没回去。万幸的是，腿伤没有大碍地恢复了，跟小拇指不一样。

　　杨光当时特别害怕成为一个跛子，听说很多工厂不会收残疾人。

　　那天，杨光本以为是学校生涯的最后一天。他现在回想的时候，好歹当天尽力学到了问心无愧，即使无疾而终。

　　而今天，杨光觉得自己好像提前为了问心无愧而努力学习了。

　　路妈听到楼上已经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楼梯上了一半，大声喊着“小伙子们，下来吃饭啦。”

　　杨光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刚好碰到路星为，满脸水透着刚刚清醒过来的样子。

　　大概路爸路妈还沉浸在团聚的气氛里，没到上班的时间，也是跟着起床吃早餐，包子面包片不少，鸡蛋和煎肉管足，满满当当的。

　　不过路妈上楼催了两回，路星仪始终没下来。

　　直到杨光和路星为两个人在楼下早餐都快吃完了，路星仪甩着书包下楼，往餐厅看了一眼，没过来凑热闹，推开门就骑车离开。

　　他这么匆忙离去，一头雾水的路星为和杨光也突然紧张了起来，大口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牛奶，在路爸路妈的招呼声中离开。

　　路星为和杨光到了公交车站，时间刚刚好。公交车大概走了十分钟，隔着车窗看到了带着耳机奋力登着车的路星为。仿佛窗外的他感受到了视线，也朝公交车看了一眼。吓得杨光赶紧扭头。

　　“怎么了？”坐在旁边的路星仪感受到杨光的动静，疑惑问道。

　　杨光摇了摇头，回道：“没事。”

　　到班上的时候，果然坐车的杨光稍微早些。

　　早上教室里还是乱糟糟的，有同学卡着课代表收作业的间隙，兵荒马乱地补答案，有补空的，有全部空白的，杨光顺带着听了一耳朵，发现自己有两个空果然填得不一样，赶紧擦了重新满上。

　　杨光明明熬夜都写完了，可还是跟着着急忙慌地把作业挨个交完，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这才看到路星仪姗姗来迟。

　　路星仪大步走到座位上，一位收作业的课代表在他身边晃了晃，可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要，就这么离开了。

　　杨光疑惑地看着路星仪的背影，瘪瘪嘴，没多话。

　　上课的杨光依旧是努力先把老师的话记下来，至于能理解多少，课下只能自己慢慢消耗。中途意外被物理老师抽查了一次，杨光站起来一紧张，支支吾吾答不明白，大概是出于对新同学的优待，没多说什么就让杨光坐下来了。

　　可是，听着另外被点到同学清晰的答题思路，他这才意识到这道题明明是路星为之前给自己重点讲过的，自己本该是会做的，结果被点名一紧张，脑子就彻底空了。

　　沮丧依旧未完结，有勤奋的老师早早就把作业批完了出来，大课间就送了回来。杨光看着练习题本上大大小小的叉，在阳光正好的窗台边独自演绎出局部雨夹雪的剧情。

　　杨光鼓起勇气数了数，不到一半的正确率。然后本子往头上一盖，拿头“咚咚咚”地撞了几下桌面，顺带震醒了后背靠在后桌上的路星仪。

　　不知道后面小光头又发得什么疯，头也不回地把杨光的桌子继续往后顶了顶，腾出了一点空间，然后继续趴下去。

　　杨光怨念地盯着被路星仪折腾出来的缝隙，想着没交作业的人还安稳躺着呢，敌退我进，怎么着也要先比路星仪强。

　　兀自树立假想敌的杨光同学再次鼓起斗志，上厕所都恨不得小跑着去，把自己尽可能久地焊在座位上翻书看书，复习加预习同步走。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杨光依旧不好意思主动找人凑堆，昨天也跟路星仪说好了各吃各的，他想了想跟路星仪一样，稍晚一会儿再去吃饭。

　　杨光还是去的餐厅一楼，到那里杨光就环顾了一圈，可惜没见到路星仪人影，然后自己一个人跑到窗口那，只点了一份素菜。

　　食堂一楼的米饭和汤都放在中间的一块空地处，不限量，可以随便盛。杨光一早就想好了，这样能省点钱，而且他本来只就着白饭就能吃饱，何况吃白饭的日子也不算多。

　　午休时，留班里午休的同学由于阳光太强，喊着“新同学，把窗帘拉一下。”

　　杨光拉上了窗，幸好教室的窗帘跟路家那种特别遮光的窗帘不一样，不至于特别黑。杨光就着勉强透过来的光，尽可能轻地翻着书页，直到离预备铃剩十来分钟，他才低头眯了会儿，等铃响后，麻溜地抬头冲去厕所用凉水洗脸，继续下午的郁闷时刻。

　　返回来的作业依旧惨淡，不过耐着性子认真复盘的杨光发现，自己主要错在了扩展类的题目，起码基础题还是尽可能地保全了一定正确率。

　　昨天的题目还得找补，今天的作业又接踵而至，杨光晚上感激地咬了一大口路妈准备的加餐，然后继续奋战到了深夜。

　　因为高三特殊阶段，同样准备熬大夜的路星为看到一点多依旧亮着灯的杨光房间，忍不住地敲门问道：“你怎么也睡这么晚？高一课业压力这么大吗？”

　　杨光脸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作业还没做完。”

　　“我看看。”

　　路星为走进，看着杨光勾勾划划的练习册，扫了一眼留着空儿的大题，难度跟杨光说的那样，果然是比较难的。

　　他想到自己之前给杨光讲题的时候，由于想尽可能多教一点内容，主要围绕着课本的习题，相较而言，练习册作业里这些题显然难度增加不少，他觉得杨光不适应也很正常。

　　路星为坐下来，直愣愣地开始给杨光讲解起来这个题目，杨光顺其自然地站在路星为旁边听着。

　　“听懂了吗？”

　　“听懂了。”杨光顺着路星为的思路能把问题想明白，不过他还是郁闷地说道，“我怎么就自己想不起来？”

　　“没事，慢慢来，还有别的题吗？”

　　杨光又翻出来犹犹豫豫才填上几笔的那道题。

　　路星为看了眼杨光的计算过程，前两步都没问题，起码杨光知道硬套公式算出来新条件，可惜关键点没想通，条件没连成线，只能算做出来了一半。

　　他这道题没多讲，只是把关键公式写在旁边，让杨光试着再做做。

　　杨光盯着那公式，盯了一分钟。

　　毕竟深夜，路星为不自觉地在沉默中打了一个哈欠。

　　如梦惊醒的杨光突然灵光一现，迅速在纸上接着往下算起来。

　　“最后是根号2，是不是？”

　　路星为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有吗？”

　　杨光看着微带倦容的路星为，问道：“我是不是耽误你时间了？”

　　“不打紧，其实这些题目你就是差了一点。”

　　杨光紧接着跟道：“怎么会不打紧？你高三的时间可比我重要多了。”

　　路星为被他说的一愣。

　　杨光再补充道：“星为哥，我没剩什么了，我还花钱买了辅导书来着，我自己再多看看，你先不用管我了。”

　　路星为看到练习题确实已经做得差不多满，当下没再坚持，只是不容置否地说道：“我肯定会管你的，真有问题再问我。”

　　路星为看着杨光紧跟着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也攒了不少的习题册等着刷，回了自己房间。

　　那夜，路家二楼，一盏灯从未亮起，两盏灯到了两三点的时候，才接连熄灭。

　　不过，再接下来的晚上，在杨光看来总是神出鬼没的路星仪大概是晚自习没上就早早回家了。因为，杨光到家的时候，看到了边上那间房亮着灯。

　　不仅亮着灯，刚刚靠近屋子，就听到特别明显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感觉应该是音乐声，但是杨光不敢确定，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且属实算不上悦耳动听。

　　路妈今天早上的时候提前就说了，晚上上课晚，就先直接在大学家属院那边住了，让杨光和路星为两个人在外面吃了宵夜再回来，不过家里也准备有牛奶、面包、水果之类的吃食，能够垫一垫。

　　杨光没主动去拿东西，踩着一惊一乍的音乐声，上楼走到房间门口，往左边看了看，果然声音的源头在那里，而且到这时候，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踩上了音乐的节拍，咚咚咚的响。

　　他捂着胸口，走进了音效仿佛更加环绕的房间里，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本来打算继续刻苦奋战作业的杨光，在环绕到仿佛把人卷起来的音乐里思路全无，别说分析定状补语了，连代词都快寻不出来了。他郁闷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光头。

　　抓光头是有效的，他突然就灵光一现了。

　　他起身走到床头柜，打开抽屉，里面放着的是路星仪第一次见面送的耳机，“隔音降噪”大大方方地写在包装上。

　　杨光拿起来研究了下，花费了不少时间弄懂了什么是蓝牙，如何播放音乐。等到他脑袋带上耳机，手机里翻出来明显比刚才节奏舒缓很多的曲目，杨光感觉自己的思路都舒展了不少。

　　同样的“惊喜”延续给了更晚回来的路星为，他明显地皱眉忍着耳朵里的噪音，同样看向声音的来源，同样站在杨光的门前，然后“咚咚咚”。

　　杨光沉浸在耳机的音乐里，再加上房间里环绕的音效把敲门声弱化掉，路星为连敲了三轮门，房间里都没动静，疑惑着，干脆握着门把手往下一压。

　　门开了，一眼就看到，杨光带着大大的耳机自得地做功课，还跟着节奏摇头晃脑中。

　　直到路星为走到杨光旁边，拿手在作业面前晃了晃，杨光这才惊吓般抬起头。

　　“星为哥，你回来了？”

　　带着耳机没摘的杨光，说话声音不自觉地大了很多，跟炸雷一般又反吓了路星为一跳。

　　路星为用手指了指杨光的耳机，等杨光后知后觉地摘下来后，才说道：“原来你也会这么大声说话啊。”

　　“啊？”恢复正常音量的杨光没懂路星为的意思。

　　路星为没多解释，但是进到杨光房间里能感受到依旧强劲的音乐声，想必杨光也是为了抵挡这股噪音才戴上耳机的。

　　“效果可以吗？”

　　杨光意识到他指的是耳机隔音的效果，说道：“还是有点用的，只戴着耳机声音就能小不少，我学着连上蓝牙放了歌，就不太在意外面的声音了。”

　　“蓝牙？”路星为也没来得及研究路星仪送的东西，总感觉跟电子设备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手机里的一个功能。”杨光说着，边用手机给路星为演示，还跟着路星为去到他的房间，拿出耳机帮他连接上了，点出音乐APP。

　　“星为哥，在这里就可以听想听的歌？”

　　“我没有想听的歌。”

　　听到路星为的话，杨光没有意外。“其实我刚才也没有，你可以随便点，我觉得都挺好听的。”

　　然后，杨光在首页随便点了一下，把耳机递给路星为。“你试试看？”

　　路星为戴上耳机听了听，是个很温柔的女声。不过，他其实对音乐不太敏感，以前他在山里，连看电视的热闹都不爱凑。

　　“挺好的，几乎听不到外面的杂音了。”路星为虽然本质上没听出了耳机里的那首歌有多好听，但是总比从门缝窗缝溜进来的声音强些。

　　其实相较于杨光的房间而言，他的屋子声音已经衰弱了不少，仅戴上耳机也能遮个差不多。

　　杨光听到这个答案还是心满意足的，毕竟难得有自己教路星为什么的时候，虽然他知道，这个东西肯定路星为自己早晚也能学会。

　　等杨光高兴地从路星为的房间里退出来，正打算进去自己的房间，他耳朵突然动了动，然后停下来又仔细听了一下。

　　路星仪切歌了，终于不再是刚才近乎鬼哭狼嚎的撕裂声线，他歌词听不清楚，但刚开口的曲调就挺抓人的。

　　他踩着节拍慢慢地踱回桌前，重新把视线投向书的时候，想了想，没再继续戴耳机，而且选择在隔壁的曲调背景下继续做功课。

　　而另一边戴着耳机的路星为并未在意外面声音的变化，不仅如此，还顺手关掉了刚才点开的音乐。

　　不过也就这么一两首歌，还没等杨光做完一篇完形填空，隔壁的鬼哭狼嚎就卷土重来。杨光面不改色地重新带回拜某人所赐的耳机。

　　“这人的音乐取向怎么跟性格一样的，也是好一阵，坏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