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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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来越大。
茅屋里用来取暖的炭盆里面仅有一点火星闪烁，不见分毫热气。林望舒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忽而寒风大作，呼啸的风声几乎要将她耳膜洞穿，她手中银针一歪，直直刺进了指尖。
她将绣花针拔出来，咬住伤口止了血，继续做着活计。这批绣品是城里张员外府上预订的，她早些赶制出来送过去为好。
换回来的银钱除了能置办过冬的炭火，还能为步璃缝一身新冬衣。林望舒默默盘算着所用的花销，算到最后还是一个子也不剩，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要是步璃没有收留她，会不会现在日子不会过得这样拮据？
步璃是村子的采药女，靠给各大药庄供应草药过活，三年前步璃像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在山崖下捡到了浑身是伤的她。
医者多少有些慈悲心肠，尽管步璃自己过得紧巴巴，但还是将她背了回来悉心治疗。
因为摔下来后头部受损，她记不清之前的过往，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着实茫然了许久。步璃一直劝她留下来，她能出现在这里想必是与这里有些缘分，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
由是她和步璃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步璃平日里除了采药，也会为十里八乡的女眷诊病赚些银钱补贴家用。她不想只靠步璃养着，便在步璃出诊时跟在后面为步璃打下手。
可上天似有意对她开玩笑，自从她随诊那日起，步璃出诊过的人家便屡屡出现意外，不是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倒了，就是屋顶哪块瓦片松脱了砸伤了人，再或者烛台翻倒引发不大不小的火灾。
原本这些与她并不相干，可一次两次尚能归因于巧合，但每次都是如此，人们渐渐拒绝步璃上门会诊，她们的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
有好心的大娘说她这样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将当地有名的神婆介绍给她为她看事。
神婆难得在这样偏僻地方看见这样妩媚的女子，在听她说失忆之事也不急不躁，主动提出为她测算前尘。但当焚香卜算时，神婆颤抖地指向眼前的女子，就像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喉咙里咔咔地响着，面色终究还是青紫了下去，瞬间竟断了气。
经当地仵作查证，神婆是突发急症暴毙，与她并无关系，只是让她出几两烧埋银子为其安葬。就在人们快淡忘了这件事，不久后镇上来了个算命先生，重新将她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
当官府赶来的时候，算命先生已经凉透了，他惊恐的神色与半年前突然暴毙的神婆无异。这次在场人证众多，丝毫没有指向林望舒的证据，眼看着寻常断案办法无益，官府只能千里迢迢求助最近的驻守仙门。
但驻守仙门并没有赶到这里，半路上他们的车马被猛兽突袭，好好的仙家子弟竟被猛兽活活扑咬而死，血迹逶迤了数十里，当派人去寻时候，只寻到了几具血淋淋的白骨，场面异常惨烈。
猛兽突袭，这样的巧合蹊跷，但着实与林望舒并无关系。
没有证据，没有成立的因果，此案便只能按与林望舒无关了结。在此之后林望舒瘟神降世的名声便传扬开来，人人都说她会招来灾厄，从谩骂诅咒，再到不分日夜持械闯入强行驱逐。
迫于无奈，步璃只得带她搬到深山里居住。
她知道自己给步璃带来了麻烦，几度想要不辞而别，可因为怪病缠身导致的孱弱体质，她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步璃追上。
因此她闹过绝食，拒绝服药，只求速死以不再给人带来厄运，但步璃始终没有放弃她。
“你别担心，等我们攒够了银钱，我们就去黄粱城。那里距离修真界最近，肯定有办法改变你的命格，治好你的病。”
“说不定去那里还能问出你的身世呢，我捡到你时候你穿的衣服并不像凡间所有，去黄粱城那边问问准没有错。”
步璃天性就是如此，总是对未来怀着一腔憧憬，坚定地相信着一切事情都会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她的情绪就像浸润着花香的水雾，很快感染了林望舒，林望舒也开始期待着前去黄粱城这一天的到来。
随着最后一针将线头藏起，林望舒将绣品放入篮子，戴上斗笠走出了门，现在她已经摸清了她带来灾厄的限制，只要她不与人对视，就不会将灾厄传染给旁人。
今天的绣品多换了几文钱，想到过几日便是千灯节，她难得奢侈了一次，摸出一文钱换了几颗步璃平素喜欢却舍不得吃的糖。
她回来的时候风雪已经停了，她下山的痕迹已经被大雪覆盖，两排新脚印顺着山路蜿蜒而上，一路延伸到她和步璃的居所。林望舒心中奇怪，她平日瘟名远扬，怎么可能有人上山拜访？
怀着一腔疑问，林望舒加快了脚步。
步璃正在门口等她，远远瞧见她的身影，兴冲冲地迎了上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今儿下山遇上了个仙门高人，她说她有办法改变命格，经过我一番央求总算把人请上来了，现在正在屋里等着呢。”
“有办法……改变我的命格？”
林望舒眸色一亮，怔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是好。步璃趁机从后推着她进了门，将蚀骨的寒气阻绝。
房间里已经燃起了熊熊的炭火，融融暖意让人险些忘了这还是在数九寒冬。幽幽的甜香悄无声息地充斥在各个角落，比她去员外府上见到的主子们身上香包的气息更要轻灵悠远。
视觉的感知或许要迟缓一些，在触觉与味觉的刺激过后，林望舒这才看清了女人的脸。
女人一身天青法衣流光宛转端凝，烟青色长发半披半束，尽管眉眼妩媚温柔但眸色却暗含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仿佛那中天的清寒月色，透着淡淡的辉光。
就是这一点辉光，照得整个茅草屋蓬荜生辉。让人只能生出仰望之意，不可触碰攀及。
绝不是江湖术士。
绝不是凡人。
林望舒这才觉察到自己的目光太直白赤\裸，连忙垂下了头，任由步璃将她推到了女人面前。
“这便是我对仙君提起的朋友，烦请仙君看看有无转圜之法。”
“有劳仙君了。”
在女人面前一向多话的步璃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在得到女人肯定的回答后，步璃很快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虚掩上，不敢打扰仙人作法。
空气中的甜香随着距离的接近又浓了几分。林望舒紧紧抓着桌角，一颗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窜，像是躲避着一只无形大手的追逐。
寂静之中只能听见风声呼啸和炭盆噼啪作响。
女人方才抬起眼睫，看向眼前的少女。
眼前少女粗布褐衣，一双乌黑的瞳孔清亮澈然，但细细端详却能窥见深处的赤色阴翳，像是潜伏着一片黑鸦的暗羽。
“手。”
女人开了口，虽并未更换姿势，但很明显透出了长谈的意味。
林望舒乖乖将手心翻开，放在桌上。
女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温软的指尖顺着她的掌纹游走，又酥又痒，抚过之处如一阵阵涟漪荡漾，而后归于沉寂。
“很棘手么？”见女人迟迟不语，林望舒突然问。
女人握住她的手腕，终止了对她掌纹走势的探究，凝眸看向她。
“我是说我的情况。”林望舒调整着语序，让自己的话尽量显得简明清晰，“我之前的事情……想来我的朋友已经告诉过仙君，我命格不祥，易招致祸端灾厄。”
“如果仙君也没有什么破解之法，还请仙君助我一臂之力。”林望舒顿了顿，“让我这样的命格永远不再波及旁人。”
说这话时她压了压声音，以免这样的话被门外的步璃听见。步璃是不愿她去死的，可对她来说倘若放纵她的命格祸及不相干的人，还不如让她一死了之。
不管命负风波是不是她的本愿，既然此事与她相关，她便不能真的置之不理，继续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这样的秉性，实在过于磊落纯澈，很容易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女人注视着林望舒，唇角轻轻勾了勾，手腕翻转覆住了林望舒的手。
“谁说你命格不祥？”
林望舒被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抬头看向女人。
她这才注意到女人生着一双奇异的眼瞳，呈温润的玉色，流光皎洁，温柔敦雅，可亲可敬。她们目光对视的瞬间，林望舒连忙再度低下头。
因为与她对视过的人都会在不久后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她早已养成了不与旁人对视的习惯。
“你不是什么不祥之人，而是你的命格贵不可及，很少有人能承受你的命格，他们自然会遭到反噬。”
她的下颌被柔软的指尖托起，映入眼帘的是皎若明玉的眸子，柔和的声音宛若融融流泉，从耳畔涌流到心底。
“凡间福泽微薄，并不适合你。你愿意随我回修真界么？”
鼻间萦绕着女人的幽香，林望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修真界？”
女人点了点头。
“去了修真界，我是不是不用担心命格会对旁人产生影响？”
“入修真界者皆命格贵重之流，有灵光护体，自然无需担心。”
林望舒松了口气，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不管她命格是天煞孤星还是贵不可及，凡间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去修真界或许真是她唯一的路数。
说不定她的怪病也能在修真界找到对策。
“那我应当怎样称呼仙君？”林望舒试探性地问。
凡间流传着不少仙人授长生之类的话本，话本剧情千篇一律，都是仙人在凡间寻得凡人小儿带回仙府悉心培养，凡人小儿最终成长为一代修真界的中流砥柱的故事。
林望舒并不觉得自己也能成为话本中的角色，一来她已经不再年轻，未必能被瞧得上眼收为徒弟；二来她觉得她并没有话本中角色那样杀伐果决的心性，她心中偏私过甚，实在无法和角色们拥有的大义相比。
“我姓碧，名珏，字双玉，法号清瑶。你叫我阿珏即可。”
随后女人坐回蒲团上阖眸不语，林望舒不敢直视冒犯仙君，也只低垂着眸子，刚刚女人的那番话却始终萦绕在她耳畔。
女人名碧珏，字双玉，法号清瑶。
名号皆与玉相关，与女人的质若琼瑶美玉的气度着实般配。
林望舒又等了一会儿，但女人打坐若老僧入定，并没有交代带她去修真界的后续。
想来这位仙君带她去修真界只是不让她这样的命格祸害凡间，至于前路还是一片茫茫。这样想着，林望舒心头涌起一阵短暂的失落。
但这阵失落并未持续太久便如潮水一样褪去，前往修真界是多少普通人穷尽一生而不可望及之事，她这样轻易便得到了机会，何须兼求其它？
至于去了修真界后的日子，走一步看一步便好了。
她深深看了女人一眼，放轻手脚退出了屋子，小心翼翼将门掩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