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修仙书院不正常》九都月

4、一十二载

　　中州，百花城。

　　此时正是这座靠山小城为期一月的赏花节，百里之地处处繁花盛开，山野田间，街头巷尾，皆是姹紫嫣红的热闹景象。

　　更有许多外乡人慕名而来，为这座城池带来了无数的商机，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和快乐。

　　“公子，公子，看看我们家的花吧，自家培育，三年一株，带回去可开一整年不败呢。”

　　街市上，带着帷帽的青年被成功诱惑停住了脚步，他伸手轻轻碰了碰碗口大的雪色花朵，语气中很是好奇，“真的能开一整年？”

　　“能能能！”

　　“那我要……”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年轻人却忽然出现拉住了他，“你不要。”

　　“嗯？”青年想再争取一下，“可是声声，老板说这花能开一年呢。”

　　摊主闻言连忙一起跟着附和，“是啊二位，这种月碗花不仅生长周期长，而且形状好看，香味经久不散，买回去真的不亏。”

　　青年越来越心动。

　　“可是我们没钱了。”拉着青年衣袖的人道出事实，“今天想吃肉就不能买花，买花就不能吃肉。”

　　青年沉思良久，然后沉重地道，“那就买半株花半块肉，这样既可以有花又可以吃肉了。”

　　年轻点的人沉默了。

　　最后在青年的三寸不烂之舌下，老板竟真的动手挖土，给他们移了半株花出来。

　　于是年轻人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怀抱着花，就这样往百花城边上的风桥村走去。

　　而青年则是落后他半步，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缓步跟着。

　　风桥村靠着大山，村民耕织为生，民风淳朴，脸上每日都露着平和的笑容。

　　“小谢带着弟弟回来啦！”一个大娘抱着簸箕走过来，“城里可是好玩热闹？”

　　“很是热闹。”青年朝声音的来源方向笑着颔首，“刘嫂有空了也可以去看看。”

　　“我这一大摊子事哪里走得开哟。”刘嫂摆摆手，“这天快黑了，你们住得又远又偏，最好再加快些脚程，哦对了，晚上山里野狼多，千万要把门窗锁好。”

　　青年笑着应了，同时对她的好意表示感谢。

　　“要我说啊，你们早该听劝往村子里头的位置搬一搬了，这样有个什么事大家都好互相照料……”

　　青年一边笑着应声，一边熟练地将话题转到了村口刘大妈家儿子讨媳妇的事上，终于让对方换了关注点。

　　应付完刘嫂后，他们二人继续走，一路上遇到了好些村民扛着锄头回家，青年笑着一一招呼，前头的年轻人却全程保持着沉默。

　　好在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性格，都包容地笑笑。

　　“说实话，这两个后生长得可真俊呢。”一个怀里抱着腌菜缸的妇人瞧着两人走远的身影，和旁边人说话，“要不是小谢那眼睛……我都想把我姑娘说给他了。”

　　“小谢看不见，他那弟弟又没问题，你怎么不提他？”

　　“小谢弟弟那脾气忒吓人了，我可不能送我姑娘入火坑。”妇人压低声音，“你是不知道，之前有小贼摸进小谢他们家，小谢眼睛不好，还以为是进了老鼠抱着猫去抓，结果就被那贼人瞧见——”

　　“呀，小谢那身板可打不过贼人，这岂不是危险了？”

　　“谁说不是呢！那贼人也是个坏东西，竟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打算直接杀人抢财呢。”

　　“啊！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小谢就被那贼人砍伤了胳膊，血哇哇地往外流啊，被追进来的小谢他弟看见，直接眼睛都气红了，提着菜刀就上去砍人。”

　　“村里人找过去的时候，那满地都是血，小谢他弟还拿着刀哐哐压着人砍呢，最后要不是小谢和大家合力把人拉开，他怕是要把人直接杀了。”

　　“天呢，那后生年纪轻轻的，瞧不出这么可怕……”

　　“……”

　　小半个时辰后，被谈论的两人终于走到了风桥村最偏的一处位置，再走几步就都能直接进山了的那种。

　　一座篱笆小院就在这里静静地矗立着，在两侧山林的环绕下显得幽静无比。

　　“喵。”

　　伴随着一道急切的猫叫声，一只毛色金黄的大狸子扑到了青年的怀中。

　　“哎呀，这半天不在，都把咱们参参饿坏了，声声快拿点吃的出来。”

　　他“参参”来“声声”去的，过于相近的音换个人怕是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叫谁。

　　年轻人却是淡定地放下东西进门去厨房找吃的了。

　　青年抱着猫，脚下估算着方向和步数，顺利走到了院里的桌子旁，“你这小家伙，原本把你聘来是为了抓老鼠的，谁知你这竟比我还懒，抓不住老鼠不说，吃得还多……参参啊，你爹我现在穷得很，再这样下去都快养不起你了。”

　　他一边撸着猫一边取下头上的帷帽，露出一张轮廓极为精致漂亮的面容来。可惜此时这张脸上的双目处覆盖着一道三指宽的白色布条，叫人看不清全貌的同时也觉得可惜。

　　原来有这般姿容风仪之人，竟目不能视。

　　从厨房出来的人把猫碗放到地上，然后站在青年身边，抿了抿唇，“我明天再去城里多找个活。”

　　青年噗嗤笑了一声，坐直腰伸出手去。

　　年轻男子表情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板着脸把脑袋递到了对方的手下。

　　“说什么玩笑话？”青年揉了把他的脑袋，“你早上要读书习武，下午还得去城里木匠铺做工，再找个活这小身板可吃不消。”

　　他说罢顿了顿，然后从自己怀中拿出一枚质地上佳的玉佩，“今日天色晚了没来得及，明早去城里把这个当了吧。中州没有修士，这灵器便也只能当个普通玉佩当了，怕是换不到多少钱。”

　　将近昏暗的天色中，那清透的玉佩上隐隐约约有流光闪烁，一眼便可知不是凡品。

　　对方看了眼，没接，“你从前的东西都当得差不多了，总要留一件做个念想。”

　　“往事不可追。”青年笑着道，“再说倘若真要留念，也不在死物上，在我心中。”

　　他站起身，面朝西北方向的天际，语调有些悠远，“其实这安逸舒适的生活过久了，仿佛曾经那些御剑凌云，求道修仙的日子，才是我做的一场梦。”

　　窗间过马，流云瞬息。

　　一晃十二载已过。

　　谢江雪当年带着慕琉声离开道宗，借助一枚天阶灵器一路隐匿行踪，最后来到了中州。

　　中州之地，修士禁入。

　　而好巧不巧，谢江雪前世躲避修仙界追杀时，意外发现了环绕中州三十六城屏障的一处漏洞。加上谢江雪和慕琉声恰好算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所以才能顺利进入中州，且一直没被发现。

　　想到往昔之事，谢江雪有些恍然，然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当了吧。这种灵器法宝，如今在我这个废人身上放着也是浪费。”

　　慕琉声皱眉，“谢江雪。”

　　他不喜欢对方一口一个“废人”的说自己，每每听到都会表现出有些生气的模样。

　　“啧，没大没小的。”谢江雪往慕琉声脑门上弹了一下，“都说了你要叫我哥哥，谢声声，尊敬长辈懂不懂？”

　　“就比我大四岁，哪里算得是长辈了。”已经很有自己主意的慕琉声反驳。

　　“那也是比你大。”谢江雪哼哼两声，“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懒得同你计较。”

　　他说着将玉佩一把塞到了对方怀里，“老规矩，你去做饭，我去栽花，不要浪费时间了。”

　　慕琉声看他一眼，默默地抱着玉佩和食材走了。

　　小院里的布置极为简单，堂屋厨房加个角上的茅厕，便再没有多余的房子了。

　　位于院子一侧的杏树高大茂盛，此时粉白的花开遍了枝头，正是清香袭人的好时候。

　　靠近篱笆一侧的小块土地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半是谢江雪这些年来搜集的各种花草，在他非要自己料理不许慕琉声插手的情况下，大都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

　　而另一半是慕琉声种的不同类型的蔬菜瓜果，如今各个都长得水灵灵的，很是喜人。

　　两相对比格外明显。

　　好在谢江雪本人完全看不到这天上地下的差别，对自己的种花能力信心满满。

　　他摸索着工具和位置，有些狼狈地把自己的花种下去后，慕琉声的饭也做好了。

　　两人各一小碗米食，就着凉拌青菜和小炒肉吃了起来，也算是极有滋味。

　　“对了声声，之前我刻录的那些书简，你如今都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明日也一起带到城里去卖了吧。”

　　“不行。”慕琉声毫不犹豫地立刻反驳，“那是你一字一字刻出来的，是给我的，绝不可能卖。”

　　谢江雪还想说什么，慕琉声却直接打断他，“谢江雪，我能赚到更多的钱，你不要担心。”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是那些东西堆在房子里也是占位置，你……”

　　慕琉声直接端起桌上的碗筷就往厨房走，动作发出的声响格外大。

　　被强行闭嘴的谢江雪不由摇头失笑。

　　“倔脾气。”

　　月上柳梢，谢江雪坐在躺椅上仰头享受着微风吹拂，旁边放着慕琉声泡好的花茶，手上拿着一把宽大的蒲扇，时不时摇晃两下，整个人好不惬意。

　　慕琉声收拾完厨房后又去主屋铺床。

　　谢江雪如今的身体极为畏寒，便是这温度不低的夏夜，也有可能着凉。

　　慕琉声不敢大意，每晚都会提前用暖袋灌好热水捂在被窝里。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走出来看到树下惬意养神的人，冷峻的眉眼不由软了下去。

　　唇角也微微上扬。

　　“风吹多了不好，再待半个时辰就得回屋里去。”

　　谢江雪简直无奈，“我说谢声声，你现在看着都不像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你比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老人家，你知道吗？”

　　慕琉声：“你要是省点心，我也不至于天天啰嗦。”

　　想到过去多次生病的“前科”，谢江雪有些心虚，哼哼两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对了，明天就是赏花节的花朝夜，听说今年有公主专门从天都过来游玩呢，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花朝夜是百花城赏花节最热闹的一个夜晚，灯明如昼，万花齐绽，烟火不绝，全城百姓彻夜游玩，直至天明方会散去。

　　谢江雪每年都很喜欢凑这个热闹。

　　慕琉声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但谢江雪喜欢，他便没有不同意的。

　　“好。”

　　谢江雪开了话匣子，便忍不住说起来前年大前年花朝夜上遇到的各种热闹，一边说一边笑，说上兴头还要拍两下慕琉声的胳膊。

　　慕琉声一直安静听着，只在对方需要的时候回应两句，不至于让谢江雪觉得无聊或者没趣。

　　月至中天时，谢江雪嘴角还噙着笑意，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轻。

　　扇子忽而跌落到了地上。

　　慕琉声侧头，凝视着躺椅上已经安然入睡的人，起身，弯腰将人抱了起来。

　　怀里过轻的重量每每都让慕琉声觉得，他抱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又轻又薄随时会飘走的云。

　　慕琉声的手紧了紧，复又松开。

　　他稳稳地将人抱到了屋中床榻上，小心放好后又盖上了被子。

　　小小屋舍的窗户映出晕黄的光芒，然后那暖色的烛火又被人轻轻吹熄，只留一室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