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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微如尘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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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孜言变了,从活泼开朗变成了沉默寡言,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苏爸爸在孜言九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了,孜言有一年的时间都不敢一个人上街,看着行驶的车就心里恐惧,妈妈陪着她鼓励她,好不容易走过这些年,走出车祸的阴影,眼看要走进安稳,没料想却遭遇这么大的变故。
孜言似乎渐渐从沉痛的打击中走了出来,变得愈发对工作产生了热情,每天都加班,有时自己不用加班却主动帮同事顶班,她只有把自己弄得这么忙碌才不会去想。
她有时对妈妈说:“我能感觉得到见诚没有死,他只是在考验我呢,他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等他,我会等的,以前我们约会都是他等我,这次换我等他了,只是等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但是我会等,我会一直等他回来。”妈妈听得内心一阵酸涩,偷偷背过去抹眼泪。
一天晚上九点多,忙碌的苏孜言如往常一样拖着疲惫的身躯从单位回家,那时大街上的行人还很多,但见诚和她婚前购置的房子所在小区附近比较安静,只偶尔走过一两个匆匆的路人。妈妈也由于担心孜言的安全曾提议要孜言和她一起住,但孜言坚持住在她和见诚的“家”里。
孜言走到临近楼下的拐角处,突然从黑暗中窜出一个黑影将她迎面抱住。
孜言突然受到惊吓,出于本能地喊出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诚,救我!诚。”
接着脸被埋到了来人胸前,只听到,“不想死就别出声!”
孜言惊恐地屏住呼吸,任由来人抱在怀里。在路灯昏黄的灯光下,四五个人影匆匆地从他们身旁走过,过了几分钟,那群人影又往回,匆匆地走远。丝毫没注意这对在楼下相拥舍不得分离的“情侣”。
孜言被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抱着,这个怀抱这种感觉在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但每次睁开眼睛就消失了,孜言喃喃地说:“诚,是你回来了吗?诚,我好想你,诚。”
来人微微一惊,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来人名叫易尘,自从十年前高中毕业被家乡的表叔带进“同乡资产管理公司”(又称同乡会,主营□□,也打一些擦边球),除了当跟班的那几年,后来都是被人称作易哥,只有小时候妈妈叫过自己尘尘。当年父亲沉迷于赌博,被人出老千输掉了家产,逼得逃走他乡,妈妈伤心绝望之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那时起,他的世界就一片冰冷,再没出现过这样温暖的声音。
孜言呜咽着说,“诚,是你回来了吗?我一直在等你,你别走了行吗?”柔弱的声音显得很无助。
跟着丁总在鱼龙混杂的同乡会摸爬滚打这些年,虽然公司名义上是资产管理,负责清欠业务,但是面对过各种各样欠债和追债的人,也见识过被无赖地痞下套陷害后变得同样穷凶极恶的人,被不义之财蒙蔽了双眼、坏事做尽还洋洋得意的人,走投无路时被逼将妻儿卖给他人抵债的人,家破人亡后心灰意冷地寻死觅活的人……
在面对过一些决绝凶残、用尽手段的卑劣之人后,感受过人心易变、生命脆弱的无力感之后,易尘的一颗心也变得坚硬,他平日里就像行走在刀锋上,追赶着别人也被别人追赶。在他的生存法则里,只有心硬才能强大。但是现在听着这个柔弱的声音反复唤着自己的名字,忽然觉得胸前涌起一阵暖流,坚硬的心在悄悄融化。本来只是想借助她混淆刚刚那群人的视线,没想到竟然会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
孜言一边小声哭一边絮絮地说,晕在了易尘怀里。易尘不顾腹部的刀伤,打横抱起孜言跑向医院。
孜言醒过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会在医院,一时竟晃神以为坐在床边的人是见诚。他有着好看的五官,眼睛细长有神,鼻子高挺,穿着白衬衣,但是扣子敞开着,腰腹部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他不是见诚,见诚是绝对不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敞开衬衣扣子的。白衬衣他这样穿着简直是糟蹋了。
这时走过来一个年轻的医生,对孜言说:“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和男朋友遭遇坏人打劫,怎么你男朋友受伤了都没晕,反倒是你晕了呢?你的身体确实很虚弱,要多加休息。对了,你男朋友还算幸运,要是刀口再往下两厘米,恐怕会伤着那个地方咯。”
孜言坐起来,淡淡地说:“医生你弄错了,我们……”
年轻医生说:“我没弄错,是我亲自检查包扎的。你男朋友……”
这时走来一个护士,轻声说:“小谢,你才来没多久,不知道就别乱说,让苏小姐赶紧回去休息吧。”来的这个护士姓刘,是护士长,当初孜言出车祸就是在这家医院她亲自护理的,她算是亲眼见证了孜言的伤心绝望与心如死灰的坚强。
孜言跟刘护士长礼貌地点了一下头,说: “护士长,又麻烦您了。”然后转向年轻医生,说:“我老公八个月前出车祸去世了,所以你刚刚说男朋友确实是弄错了。”
说完起身欲走。
易尘亦起身,问道:“八个月前的车祸?你老公是不是姓顾?”
见孜言不愿多说,刘护士长忙插言,“是的,是的,报纸上不都登了吗,别说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易尘心中一惊,顿时呆住。八个月前,丁总亲自吩咐他一件大事,说是顾天集团的董事长年纪不大却思想老旧,不知道得罪了谁,还阻断他们的财路,有人找他们一定要教训一下那个老古董,要动动他的儿子以出心中恶气。
易尘平日伤人也不在少数,大都是对方先动手挑衅,或是一些极度无赖之人。谁料想这时他心中竟是无尽的悔意,悔当初下手太重,竟无意中将那人置于死地。当初由于没有明显的杀人动机,判定为交通事故,过失伤人,只需赔偿大量赔偿金。顾家的人伤心绝望,人都没了,要钱有何用?再说顾家怎会在乎这几个钱?顾致远察觉到儿子出事没有这么简单,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隐忍,顿时老了十岁。
孜言起身向门口走去,易尘紧跟其后,出了医院大门,孜言发觉身旁一直跟着那个一度被她误以为是见诚的人,她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易尘说:“是我送你来医院的,我现在送你回家。我叫易尘,容易的易,尘土的尘。你可以叫我,”他停顿了一下,“易尘,或者,尘。”
“诚?”孜言心中酸涩,顿时晃神,她怎会分不清尘与诚呢?诚这个字这些日子在她脑海中出现了千百遍,挥之不去。现在却有一人站在面前,说着一个听起来相似但实际决然不同的名字,心中倍觉伤感,伤感的不仅是名字,更是人。
“是尘,”易尘纠正一下发音,见到她迷惑的表情,继续解释,“我小时候有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带劫,活不长久,我妈便帮我改了名,说名字卑微,容易带养。果然我一直平安地活到了现在,其间有多次遇险,也都化险为夷。”
孜言不作回应,只说:“你别跟着我了。”便往前走。
易尘尴尬地一笑,心想刚才那个温暖柔情让人失去防备的声音怎么突然这么冷漠,直直的没有半点感情,无爱亦无恨。易尘放慢脚步,与孜言拉开了五步的距离,一路安静地跟着,直到她上楼,开灯,然后关灯。
易尘心中苦闷,她温柔轻声呼喊的声音是属于另一个人,而那个人死在自己手上,而他却因为这个声音对这个女人动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