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妖》锦肆柒

3、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

　　李潇潇来到覃岳村的日子比她之前到处流浪要好太多，况且她还认识了雨，雨话不多，但真心和她做朋友。

　　他们会行走于山野之间，走累了便饮山中泉水，少年戴着破损的面具和她坐在田埂之上谈笑风生，偶尔有鸟从他们身边掠过，那一刻自由天高海阔，她的心也一直雀跃着，好似世间竟在眼前。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简单过着，直到一日她坐在他的屋子门口等他，等到天光黯淡，才等到他。

　　少年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到住处，李潇潇喊住他：“你去何处了？怎么才归。”

　　少年垂眸，低着头并不看她，李潇潇没有注意到少年的异色，只把手上包好的药草给他。

　　“昨日看你咳嗽不止，许是偶感风寒，这个里面是紫叶苏，你记得用生姜，紫苏叶，红糖水，三者煮水喝，过几日便能好。”

　　少年用暗哑的声音应道：“好。”

　　还是未察觉到少年的不正常，她扭扭捏捏在原地半饷，似乎还有些话要说，雨也没有催促她，而是安安静静站着。

　　“雨，过两日便是中元节了，听说镇上有街普和庙会，好不热闹，我想邀你同去，可否？”

　　听到这句话的雨愣住了，李潇潇好不容易忍着娇羞问出这话，但等半天也不见眼前的少年有反应。

　　恼羞成怒的少女跺脚，勉强挤出她自认为凶狠的表情对少年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话落，少女便往外跑，经过他时却闻到空气中有股淡淡的味道，与他平时身上的味道不同，但是那味道太淡了，她只一刹那闻到。

　　“雨，你可不要食言了，不然……不然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少女走了，少年转头看着她的衣裳慢慢被黑暗吞噬，他跟在她的身后，不远不近的守护着她回到屋子。

　　待他返回自己屋子的路上，他忍不住拿出捂在胸前的玉石，玉石在月光的照应下呈现出清晰的杂质和裂纹，但他却如获至宝。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李潇潇期待很久的中元节来了，她原本想和雨一同坐村里林老伯的牛车去镇里，但是雨没有同意，他决定先一个人去镇上定房间，不然的话到时候太晚了回不去。

　　李潇潇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先去镇里，约定好在青月寺庙前碰头。

　　为此她特意拿出压箱底的新衣裳，穿上靛蓝色衣裙,又拿出新买的胭脂和口脂在铜镜前装扮，看着身上的长裙，颦颦婷婷,摇曳多姿。

　　晃晃悠悠的坐了一个午后的牛车，谢过了林老伯，看着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人声鼎沸，李潇潇却未驻足，而是去到约好的地方开始等他。

　　傍晚的霞光彻底消失之前他来了。还是熟悉的面具，不同的是他换了一件衣裳，巧的是他今日穿的竟也是靛蓝色，乌黑的头发用蓝色的发带束起，穿上身姿英挺,仿若修竹，衣服出乎意料的很合身。

　　此时他已经看到她冲他招手了，他走近她时，还颇为不自在的不敢看她。

　　“看”她扬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们真的心有灵犀诶”她笑。

　　“好看”

　　终于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很是认真的对她说，但是他说的声音太小，被周围喧闹的声音掩盖了，所以李潇潇并没有听到。

　　青月庙在表演节目，是祭拜神灵的傩戏，李潇潇迫不及待的拉着雨去看热闹。

　　街上灯火阑珊，热闹非凡，人太多，太挤了，雨小心的护着她。

　　放了河灯之后，在人群之中，好不容易买了一盏孔明灯，李潇潇带着雨跑到桥上，桥上人还是很多，等他们把孔明灯放飞。

　　望着孔明灯越升越高，直至和其他的孔明灯一样变成小小的光点。

　　“雨，这个给你。”

　　突然李潇潇出声，雨顺着她的手看去，是一个崭新的面具，也是兔子的模样，却比现在他戴的面具精美。

　　少女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颊。

　　“这是我自己做的，可能不太好看，你不要嫌弃。”

　　“很好看！”雨郑重的接过面具。

　　“那你快带上给我看看合不合适。”李潇潇有些高兴道。

　　雨犹豫了，不知所措，心里却不敢摘下面具。

　　“我是妖怪，我太丑了。”他的语气平淡的好像在阐述一个事实，没人知道曾经的他受过什么伤害。

　　李潇潇却突然感觉难受，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安静的仿佛周围已无人，世间只容下他们二人。

　　“雨，我欢喜你。”

　　突然平静的湖面被投下一颗石头，在雨的心里放下涟漪，他不知作何反应，他是欣喜的也是自卑的。

　　他的脸上一松，是李潇潇伸手缓缓取下他脸上的面具，此刻一阵风拂过，雨感受到久违的“轻风”

　　这是李潇潇第一次看到少年的模样，她从认识少年到现在从未见过他摘下面具，李潇潇不敢提面具的事，就是以为少年容貌有毁，所以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不敢戳伤疤，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

　　淡漠夜空之下，光洁白皙的脸颊,雅美俊目，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配上他的鸳鸯眼，妥妥就是一个美男子，但他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自信。

　　“你很好看啊，谁敢说你丑，一定是他瞎了眼。”

　　少年笑了，这是第一次以自己真正的样貌站在这片星空之下。

　　“这个面具是我娘给我刻的。”接着他又话音一转，“潇潇，我配不上你的喜欢的。”

　　“为什么？你还是要用你的那套说辞吗？”少女气鼓鼓的望着他。

　　雨害怕李潇潇生气了，着急解释道：“不是的，潇潇我们认识这么久，我都未和你说过我的身世。”

　　看着李潇潇好似消气了，雨这才继续说道：“我其实是人妖混血，当今世界妖怪为人族所排斥，遇见轻者打骂一番驱逐，重者直接打杀了。
　　我娘……是被一个妖族侮辱之后被迫生下我的，那妖族如此行径，自然被村里人所禽住，落得被焚烧而死的下场。
　　我并不是承载着希望与爱而生，我娘发现怀孕之后，她爹娘嫌弃她丢人，败坏家风，自然要她喝滑胎药落子，但是我娘却不敢喝，更确切的说她怕死，她见过村里一些女人，怀胎喝了滑胎药，最后都九死一生，她不敢赌自己的命，纵使她不喜我，可还是逃离了自己的家，跑到深山来，在山洞里生下我，我很庆幸她最后没有选择抛弃我。”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你的，但我多日和你相处，我知道你正直且善良，这就够了，这也是我欢喜你的原因。”少年比她高出一个肩膀，于是她仰头伸手将她送给他的新面具戴到他的脸上。

　　“雨，你不必感到困扰。”她轻声叹道。

　　雨如同被雷电击中，看着她，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进她星月般的眼眸。

　　面具很合适，但是李潇潇比对完大小，却没有让他再戴上的想法。

　　“雨，以后可不可以

　　“雨，我其实还有点羡慕你的，你的娘亲不曾抛弃过你，而我从出生开始就被丢在弃婴塔，我是个女娃，从生下来我有了性别，便是我被抛弃的原罪，我滚爬摸打长大，仅会的医术其实也是假的，我连个赤脚大夫也不算，我会看的病很少，能治好的更是少，但我得活下去，只能装作医术高明的样子，不然我在这个世道活不下去！其实我之所以会搬到覃岳村就是因为我在另一个山头的村里治病治死了人，我这才隐姓埋名偷跑到这个村的，你看，老天爷就是这么偏心。”她说“治死了人”的时候悄悄凑在他耳边说。

　　“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有点可怕？”她神情有些悲伤。

　　“潇潇，不是你的错了。”他看不得她难过，她一难过，他的心也跟着难过，喘不过气似的。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我是说真的。”在他心里潇潇一直都很好，就算是治死了人，他……他也觉得不是她的错。

　　“多谢你愿意信我，那个人来找我看病的时候，我早已和他说过我治不了他的病，让他去镇上看病，可他觉得自己身体就只有点小毛病，不肯花银子去镇上看病，便让我给他抓点草药喝，哪里想到他会出事。”

　　雨带着李潇潇去他定好的客栈，在路上她就对他说了这番推心置腹的话。

　　雨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用暗哑的声音问她：“为什么突然要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不想欺瞒你啊，而且这些事我在心里压了很久，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

　　看着目前少女释然的笑，少年紧紧握着袖子里的发簪

　　等他们到达客栈内，各自去自己的房间的时候，雨还是不敢把东西给她，而另一边的李潇潇，意识到分开时雨都未和她说些什么，她有些难过失望，毕竟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欢喜。

　　一早，李潇潇便收拾好了，敲了敲雨的房门，但是好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里面的响动。

　　她便去客栈前案问了老板，老板便说他一大早便出门了，看样子是往东街的方向而去。

　　李潇潇寻着他指的方向去，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镇，不太熟悉，在东街逛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雨的身影。

　　直到路过一个小巷子，听到些动静，她这才好奇去看，巷子有些昏暗，能看到几个汉子背对着她在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正要移开目光当做没看见时，一抹熟悉的衣角漏了出来，李潇潇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当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停下动作。

　　于是她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确保不会被发现，这才冲着里面喊：“衙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