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应不语语语

52、就像我一样

　　在杨爷爷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祈年还在那儿陪着笑脸，思考着如何将误会解开。

　　他如何也想不到，最信任依赖的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居然是那么虚浮，认不清他的身影，听不懂他陌生的话语。

　　祈年的身体渐渐发抖，杨子轩感受到从手心传来的震颤，却没有勇气去看祈年的眼睛，他想把握住的手再攥紧一点，却先一步被人松开。

　　“呀，小年。”杨母也注意到祈年的不自然，她握住祈年的手，问道：“这，你怎么了啊？怎么在抖啊？”

　　祈年深吸口气想抑制这阵颤抖，然而只是徒劳。

　　他抬头看着杨子轩关切的目光，那神情不似作假，就好像，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的状态，就好像……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

　　“阿姨……对不起。”

　　祈年没有再看向杨子轩，回头向杨母诉说原因：“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本来想坚持到宴会结束，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杨母听完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更加关心祈年的身体状况：“没事的没事的，身体不舒服不要硬撑，等会儿让子轩送你回去哈，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祈年已经缓和了过来，身体也不再那样抖动了，他听到杨母的建议连忙拒绝：“不用了阿姨，不用让子轩来，今天是爷爷的生日，大家齐聚一堂，爷爷肯定也很长时间没看到子轩了，你们一家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

　　像是觉得自己说的理由不够充分，祈年又补充道：“而且您看，我现在好多了，身体也不抖了，不用担心我。”说罢祈年还向杨母展示一番，表示自己现在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觉得很抱歉，我这样中途离开太不好意思了。”

　　“什么不好意思的。”杨母简直对祈年这个儿媳满意死了，“你今天来，我们就非常高兴了。”

　　“就让小轩送你回去吧，实在不行，安排个司机送你回去。”杨父也开口了，他也很喜欢祈年这个孩子。

　　“好了。”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杨爷爷开口了，“你们也别争执送不送的问题了，小年身体没事的话，在外面走走也是可以了，也许人家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呢？毕竟布置得那么漂亮。”

　　“小年啊。”杨爷爷看着祈年，那个小Beta也略微呆滞地看着杨爷爷。

　　“去吧。”

　　祈年愣了愣，杨爷爷的话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在此之前，他在这个陌生环境中的安全感全部来自于杨子轩，谁知杨子轩手竟是把双刃剑，既劈向周围射往自己的暗器，也刺伤了自己。

　　祈年弯腰冲大家鞠躬，心中无比酸涩，他向杨爷爷道别，向杨父杨母道别，也向杨子轩……道别。

　　“……再见。”

　　连祈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颤抖，看向杨子轩的眼神有多么脆弱。

　　而这一切，杨子轩都看在眼里。

　　祈年不知道的是，杨子轩在自己嘣出那个“是”字后有多么心痛，在看到祈年的反应后心更是纠在一起。

　　此刻这股心痛又达到新的高峰，不知为何，杨子轩总觉得这句“再见”的期限是永远，所以他在祈年转身离开的时候，也不自觉地迈出脚步想要追过去。

　　“子轩。”

　　杨爷爷喊住杨子轩，边说边看着祈年加快脚步离开。

　　“小两口天天都能见，咱们爷孙俩多久没聊了，人家都走了，过来。”

　　杨子轩僵硬地转过身，对上杨爷爷的目光，老人家的面容还是那么和蔼，眼神却犀利地注视着他。

　　杨子轩只觉得自己被看穿了，看透了，他再也忍不住，甩下一句“抱歉”就飞奔离开大厅。

　　“诶？这孩子。”

　　杨母看着杨子轩飞奔而去的身影，转头笑着说道：“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啊。”

　　—

　　离开宴会后，祈年并没有感到轻松多少，憋了很久的眼泪也终究流了下来。

　　好难过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距离祈年几米处停下，然后便不再靠近。

　　祈年转过身，挂着泪的脸颊在月光下显得是那么无助，娇小的身影此刻分外孤独。

　　他平静地看着杨子轩，对方也在无错地看着自己，两人就这样将时间静止，谁也没有任何动作。

　　忽然，祈年毫无征兆地笑了一下，他面色温柔，语气甚至还有些宠溺，可这却让杨子轩无比难受：

　　“你怎么这么傻啊。”

　　祈年是笑着说几句话的，与之伴行的还有再次滑落的眼泪：“怎么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连交往对象的性别也没弄清楚啊？”

　　此时此刻，眼泪就是最锋利的利器，在杨子轩印象中，祈年这样大大咧咧阳光开朗的人永远在给自己传递快乐，他从来没见过祈年流泪，以至于如今祈年流泪的画面给他的冲击太大。

　　杨子轩一把上前抱住了祈年，嘴里也在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年……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赢得你的原谅……”

　　祈年此刻哭地有些眩晕，但还是在努力地保持着清醒。

　　他推了杨子轩几次没能推开，终于狠下心一用力将面前人推了出去。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道歉。”在杨子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祈年用着略带鼻音的声音甩下这句话。

　　“我想知道……”他看着杨子轩，还是对此不敢置信。

　　“为什么……”

　　那颗泪珠伴着亮光从眼角滑落，闪了下杨子轩的眼睛，令他一阵恍惚。

　　为什么呢？

　　因为他的父母只允许他找一个Omega伴侣？因为他害怕告知父母事实会来带无意义的争斗？还是因为他没有勇气说出真相，害怕会因此失去祈年？

　　每一个理由都是那么可笑，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懦弱罢了。可如今，他除了说出真相又能做什么呢？

　　祈年连道歉都不愿意接受，是不是真的无可挽回了？

　　也是……祈年可能也不会把自己托付给他这种人吧……

　　听完杨子轩的答复，祈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突然感到有些绝望。

　　祈年拿出那瓶杨子轩嘱咐要带在身上的“香水”，垂眼看着它，手指轻抚瓶壁上的纹路，轻声说道：

　　“能让你的家人这么坚信我是一个Omega，应该不是一句话就能办成的吧？”

　　他抬眼看向杨子轩：“宴会前特地要求我一定要喷上……这瓶香水，里面有我闻不到的信息素吧。”

　　杨子轩微微点头，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高大的身影此刻低垂着脑袋，像一只犯错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批评。

　　只是祈年现在没心情去训他。

　　“有信息素……那肯定是Omega信息素。”祈年喃喃道，他突然想起来这瓶香水的味道是海盐，“你为了骗他们，还专门寻找了和你同味道的Omega信息素？”

　　杨子轩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香水”的来历，是实话实说，让祈年知道自己为了这个谎言费尽心思？还是将错就错，让他为这个谎言而难过？

　　杨子轩选择说出真相，因为他不想再欺骗祈年了。

　　结果也确实如他料想的那般，祈年被震惊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苦笑僵在脸上，他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要为杨子轩，宁愿造出一个与他同源的Omega信息素，也不愿他染上陌生Omega的信息素而感到高兴。

　　“杨子轩。”祈年弱弱地喊他。

　　杨子轩心里一颤。

　　“你说，你的家人只允许你找一个Omega伴侣。”祈年语调平静，神色黯淡，像是对未来不抱希望，“可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家人也只允许我找一个Beta呢？”

　　杨子轩听完震惊地抬起头，他之前还和祈年一起在手机视频里和叔叔阿姨聊过天，也如实相告他的性别……他一点也没看出来他们对自己的任何不满。

　　“在来到阈立之前，我接触的人大多都是Beta。在大多数的Beta眼中，Alpha以其强大的领导力主宰着这个世界的运行，Omega也凭借领先的创造力夺得一番天地，似乎只有Beta，平平无奇，只能是社会的底层。”

　　“但我的家庭不是这样想的，我曾经认为，Alpha和Omega都在被信息素约束，他们在自己的特殊时期无法掌控自己的理智，最终都会被自己的高傲所反噬，只有不被信息素所影响的Beta，才能平静顺遂地度过自己的人生。”

　　“我们家之前遇见的Alpha和Omega大多脾气都不怎么好，这也让我的父母更加坚信信息素的副作用，也让我以后最好找一个Beta伴侣以求安稳。”

　　“可是……”再次落泪的眼睛看向杨子轩，祈年意外发现对方也红了眼睛，“我来到这个部门，发现不是所有的Alpha都是那么目中无人，也不是所有的Omega都那么高高在上……”

　　“我也知道了，人生的安定不是由信息素来决定的，它就像是今天不小心绊了一跤——不是拥有就注定不幸，重要的是你如何面对……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不一样未来，所以我说服了父母，和你在一起。”

　　杨子轩越听越心凉，终于，祈年给了他最后一击。

　　“你废了那么多心力来编织一个谎言，为什么不能用一点点的真心来试着说服他们？哪怕只是尝试呢？”

　　“就像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