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今天活着吗》十二秋风

53、番外

　　直至今日，李惟还跟做梦似的，轻飘飘踩在云端，那样不真实。

　　他，李惟，从一个孤儿、小乞丐、人人唾弃的小偷、谁也不会理睬的烂人，摇身一变成了文国国师的关门弟子。

　　在他之上还有许多师兄，不过他们都已外出游历，不知所踪。

　　李惟觉得自己是踩了狗屎运，没和师兄们一样，反而被师父留在京城做事。

　　他李惟保证，一定会铭记师父这个贵人的大恩大德，绝不忘记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

　　也是因为他国师亲传弟子的身份，他才有机会和公主接触。

　　在李惟法术的帮助下，他，公主还有倾云姐总是偷溜出去玩，哪里都去。

　　有时候就连单单坐在船上，什么也不做，也很开心。

　　有年夏天，公主还捡到一只快渴死的乌鸦，喂了些水居然活了，但还是很虚弱。

　　公主可怜乌鸦，摆脱李惟照顾，李惟就这样养着。

　　神奇的是那乌鸦醒了之后非但不走，还在李惟住处安了家，李惟每日还要额外花钱给乌鸦喂食。

　　倾云姐昨日出嫁了，或许受这件事的影响，李惟近日总是做梦。

　　他有时梦见倾云姐穿着大红的嫁衣，一张脸神情不辩，低头坐在喜床上，看着交叠的双手。

　　再仔细一看，倾云姐双手双脚被红粗绳紧紧绑着，绳子直勒进肉里，让人动弹不得。

　　李惟惊出一身冷汗，倾云姐突然抬头看他，唇角僵硬着勾起一抹笑，不知是悲还是喜。

　　李惟被吓醒才发现只是一场梦。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叫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是某种预示。

　　好不容易等倾云姐能见人了，他寻机会见过她，看她状态很好，不似作伪，李惟更觉莫名其妙。

　　想了半天，他觉得梦中人兴许不是倾云姐。

　　公主不日就要嫁入丞相府，以助圣上压制这些世家的权势。

　　这是皇命，不可违。

　　李惟早就料到像公主这样的身份，未来的夫婿定轮不到她做主。

　　李惟知道公主喜欢他，他也是喜欢公主的。

　　他从小就告诉自己，他这样卑贱的身份，无权无势，是配不上公主的。

　　丞相府的公子出身世家，不说天下无双，那也是芝兰玉树，君子八艺，样样精通，要说爱吃花酒，那也是世家子都有的通病，不算什么稀奇事……

　　不像他，只会那些一时哄人开心的法术。

　　可近日又总做这样的梦，心里猫抓一样，一直以来封闭的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逃，带着公主一起。

　　他不敢想象公主会像其他女子一般，成了亲，就会从烂漫的少女变成深闺里的怨妇。

　　上元节，他心中有事，连砍价都力不从心。

　　因为砍价这件事，他没少被公主调笑。

　　明明每月的俸禄足够他好好生活了，还是改不了扣扣搜搜的毛病。

　　他这是穷怕了，爱存钱。

　　李惟没想到自己会在市集碰见公主，公主也太大胆了，这都敢偷溜出去。

　　不过她这样出格的行为像是给了李惟某种鼓励，让李惟本就脆弱的防线更加不堪一击。

　　他用尽所有力气，颤抖着对公主说要带她离开这里。

　　公主没说话，沉默着看了他许久，李惟差点儿以为自己要被拒绝了，可接下来，公主又说让他三日后在这里等她。

　　三日后，就是公主大婚的日子。

　　这是她唯一有时间出来的日子。

　　李惟内心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因为兴奋，他的心跳得出奇的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怎么回去的李惟忘记了，他等待了一日又一日。

　　他以为他就要走上人生的巅峰，从此余生只剩幸福的时候，他失控了。

　　他看见自己面无表情擦拭剑身，毫不留情砍下一个又一个头颅，都是熟悉的脸。

　　守城的侍卫对自己毫不设防，看了腰牌就开了城门，接着，黑压压的燕国军队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烧杀抢掠。

　　他也是其中一员。

　　他看见自己一路杀到皇宫，在昔日同僚对他发起的一声声质问中将他们刺穿。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身体，却都只是徒劳。

　　公主一身嫁衣也被鲜血染红，不知道是她的还是其他人的。

　　他甚至来不及惊艳，来不及好好看看，脑海回荡着公主歇斯底里的诅咒，她跳下城墙了。

　　他呕出一大口血，余光愣愣看着空空的城楼。

　　年老的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阵脚，勉强召集宫内的将士出城作战，为臣民争取逃跑时间。

　　他窝囊了半辈子，用婚姻获得世家支持，用女儿和亲讨好外敌，用金银财宝换取和平，再用自身的权势压制一个个威胁他地位的儿子……

　　临到此刻，消失了多年的血性突然死而复生，他骑在马上，有些力不从心。

　　一颗玛瑙正正砸在他的额角，鲜血从他额角滑落，玛瑙也落在地上，发出脆响，四分五裂，旁边是个烂泥一样的尸体。

　　老皇帝在马背上看着，恍惚想起来这玛瑙是他前几日送给小女儿的。

　　他将小女儿嫁进丞相府，送了颗玛瑙补偿，不知是安慰小女儿，还是安慰他自己。

　　他发了疯般拔出长剑，用尽全力嘶吼呐喊，眼眶像是要裂开，嘴角有鲜血缓缓流出，他用力吐出血沫，混杂着几颗牙齿。

　　马疾驰着，老皇帝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滑稽又可笑。

　　不多时，他被斩于马下，尸体像狗一样被踩在脚底，和其他将士混在一起，那样不起眼。

　　那天李惟杀了多少人，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发现自己逐渐能掌控自己的身体了，虽然不怎么灵活。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放跑了倾云姐和刘将军。

　　等他彻底恢复过来，屠杀已经结束了。

　　他师父顺势叛国了。

　　这下好了，就算大家听了他的解释，知道他当时失控了那也没用了。

　　他在文国人人喊打，彻底呆不下去了。

　　李惟没办法，只得逃到了钟秀山，和那只乌鸦一起。

　　钟秀山是他在一次外出办事时无意之中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