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迷域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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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一样……她喝醉了。”柯莱尔思忖着回答。
忽然之间，柯莱尔猛然意识到，小艾玛看似毫无章法的说法并非毫无道理。
正是因为醉酒会让灵魂变得脆弱，所以那被柯莱尔刻意控制过的微小污染才显露出来，才会对醉酒的丽芙影响如此严重。
但是，那些幻象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就算是醉酒与污染两相重合，也不该让一个毫无灵性天赋的人直接获得预知未来的能力——除非，这片海域本身藏匿着某种能够和柯莱尔的位格相呼应的存在，才会触动丽芙灵魂中被污染的碎片，窥伺到些许本不该被目睹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片深海中依旧有半神位格的存在，但柯莱尔目前无法确定其具体位置和载体形象。
权柄不可占卜，这是法则的一部分。
柯莱尔正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这片迷域之海，也就是此刻航船所在的、位于大陆东方的海洋，难道不是从神话纪元起，就被划归为人鱼的聚居地吗？
而在人鱼族群集体出走逃到瘴雾沼泽后，那本属于人鱼族的权柄“幻梦”，就已经被那位不知道藏匿在那个角落的最初之神夺取，这片海域早就应该成为了一片空壳，又何来半神位格的存在？
人鱼难道会容忍另一位半神与它们共享生存领地？
柯莱尔已经旅行过大半个陆地，女巫、龙族、血族的权柄都已经正式归入她的掌控，精灵族的权柄应该和脱离的极北之地一起，流落到了这片大陆之外的地方；再除去已经可以确定被最初之神弥斯奇克收走的幻梦权柄……
只剩下了翼族的“律令”权柄尚且未知下落。
再联想到那位人鱼族现任首领向柯莱尔提及过的历史：翼族曾向整个人鱼族发动屠戮，逼迫人鱼出走，末任塞壬固执地留在故乡不肯离去……
那段历史的结局，原来并不是翼族成功击败塞壬，骄傲地凯旋回到砂城？
柯莱尔的目光透过狭长的窗户，望向粼粼折射着阳光的海域。
就算纪元不断地更迭换代，统治着大陆的族群也变更了一批又一批，可是世界依旧在法则的维护下自顾自地运转着，无论是鲜血淋漓的战争还是安宁平静的和平，都不会影响到日月与星辰每天从深渊中升起，又回到深渊中去。
虽然那场神话纪元战争的结果不得而知，但在那第八纪元末期降临的庞大浩劫面前，似乎区区两个神族之间的征战也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唔……”
坐在对面小艾玛晃了晃小腿，情绪有些低沉。
柯莱尔中断了自己逐渐飘远的思绪，将先前取来另一盘榛果小蛋糕推到艾玛的面前：“再吃一些，我们就回到卧室休息吧。”
*
“唔……”
丽芙从堆叠的温暖毛毯中撑起身体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胳臂一个脱力又躺了回去。
她从小就在帝国中部的荒原讨生活。内陆的人都很少乘船远行，所以丽芙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晕船的毛病，但显然，酩酊大醉的恶性效果在船上被放大了不少。
“醒了？”
算不上多柔软的床垫微微塌陷了小片，伯尼丝坐在丽芙身边，伸手摸了摸丽芙的脖颈确认体温是否恢复正常，又嘟哝着抱怨：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喝醉了会这么难搞？简直像匹拼命才挣脱了缰绳的野马，一心只想奔向荒野，怎么扯都扯不回来。”
“我喝醉以后……打架了？”
丽芙愕然地指了指自己，又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关节：两只手都没有破皮挫伤的痕迹，手臂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或者淤青肿痛。
伯尼丝摆摆手：“哦，那倒没有。”
“我就说嘛，虽然我这个人喝醉酒后大概会有点神经质，但是我可不是热衷斗殴的暴力狂。”丽芙安心地说完，伸手示意伯尼丝拉她起来。她喝醉醒来后往往都没什么力气，只是这次似乎更严重一些，连挣脱毛毯都很困难。
“那丽芙，”伯尼丝忍着笑，“你还记得喝醉以后干了什么吗？”
丽芙懒洋洋地被伯尼丝从毛毯堆里拔出来，手里又被塞了一小杯温热的蜜糖水。她边抿着温热的水边努力回想，但记忆里只有一片灰蒙蒙的朦胧。
最终，丽芙妥协摇头：“不记得了，没什么印象。”
反正喝醉以后什么事都记不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丽芙没太在意，只是叹息感慨：“我以为椰子酒和圣城所有小酒吧都能喝到的甜酒一样，是那种没什么烈性的水果酒来着……”
谁能想到，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甜甜椰子酒，竟然能在短短十杯之内，让一个常年喝酒消遣的冒险者醉到神智不清？
“等等。”
温热的蜜糖水将躁动不安的反胃感压下去些许，大脑被椰子酒搞得一片混乱的思维终于开始艰难地重新工作，丽芙忽然警惕地抬头：“你刚刚说我喝醉了难搞的意思是……？”
伯尼丝竭力压着嘴角的笑意：
“你喝醉以后，从这里，”她指了指床边的小矮桌，上面凌乱地摆放着一堆形状各异的酒壶，显然是先前她们两人畅饮的地方，“用一个相当敏捷的翻滚，滚到了那边，”她又指了指门口，“最后一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餐食舱。”
丽芙的表情和她端着蜜糖水的手一起僵住了。
“然……然后呢？”她的声音颤抖，充满了清醒者对喝醉后的自己无所顾忌行事的恐惧。
“然后，你像只受惊的仓鼠一样钻进桌底，大声嚷嚷着旅行要完蛋了世界要完蛋了所有人都要一起死光光，说什么都不肯出来……最后，你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路人，揪着人家那看起来很贵的衣领一番胡言乱语后，就眼睛一闭晕倒在了人家怀里。”
“……”
丽芙表情木然得仿佛即将躺进棺材。
她平静地将装着蜂蜜水的杯子递给伯尼丝，又一言不发地掀开厚厚的毛毯，行云流水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最后用枕头封上出口，不动了。
伯尼丝终于忍不住狂笑出声。
床上的毛毯又在笑声里缩水了几分。
等到伯尼丝终于笑够了，才一边用袖子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用力拍鼓鼓囊囊的毛毯堆，用某种很难说是安抚还是幸灾乐祸的语气说：
“没关系啦，幸好那位旅行家女士脾气很好，只是跟我说，以后不要再让你喝酒了……而且那时候餐食舱里的人也不多，也就几十个人，相信我，你还没有丢脸丢到人尽皆知的份上……”
“已经很要命了……！”毛毯里传来丽芙瓮声瓮气的回答，像是羞恼地把脸整个藏进了毛绒被褥里：“船上又没有什么新鲜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把我喝醉后的事情当笑话讲……呜呜……我不要出去见人了！”
“勇敢点丽芙，你可是英勇的冒险者小姐啊。”
“我的英勇不是在这种地方使用的！”
“别怕，旅行很短的，等到航程结束以后就好啦。”
丽芙稍微幻想了一下那个发展，顿时哀嚎着把自己藏得更严实：“到时候我的笑话就要被传遍整个帝国了！可恶……这艘船上可有来自帝国各个地方的冒险家和旅行者啊！”
社会性死亡显然威力可观，已经剥夺了勇敢的冒险者小姐的全部勇气。任凭伯尼丝怎么哄都没有效果，丽芙就是哼哼唧唧地不肯从毛毯里钻出来。
当然，期间某位女剑士究竟满足了多少逗弄的恶趣味……暂且不计入讨论。
总之两人闹到最后，伯尼丝也笑够了，丽芙也终于勉强克服了自己崭新出炉的心理障碍。
在被迫接受了自己要沦落成冒险者们闲谈时“那个在顶级渡轮上喝醉了到处抓着人发疯”的笑柄这件事后，丽芙颓丧地爬起来，从伯尼丝手里接过快放冷的蜜糖水，咕噜噜一口气喝完，沮丧地叹了口气，小声嘟哝：
“那我还是不想去餐食舱，晚餐你去帮我取回来嘛。”
伯尼丝笑着给她压平凌乱的衣角：“好。”
“明天也要你帮我拿。”
“没问题。”
“那之后也……”
“一直到下船为止我都给你拿食物和饮料。等到航程结束，我去找旅行者们买一顶阔沿帽，让你可以遮着脸下船，行吧？”
伯尼丝耐心地把丽芙的衣物整理好，又把她凌乱的头发捋顺，终于收拾妥当准备退后欣赏一下自己的成果，却被丽芙一把抱住，脑袋埋进了她的小腹中。
“伯尼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人啊……一喝醉就发疯……”
“喝醉酒杀人放火的都有，他们都没觉得丢人，你有什么可丢人的。”
冒险者中整日酗酒度日的多了去了。喝醉了就开始胡作非为，抢劫珠宝商店被巡逻骑士当场逮捕的、想要一把火烧了麦田被治安官踢进水里的、试图冲进教堂强占小修女结果被嬷嬷用圣典殴打到当场醒酒跪地求饶的……酒精似乎是公认最好的行恶借口，而那些借酒胡来的家伙们清醒前后的反差则更是能缔造一筐笑料。
所以，在伯尼丝目前知道的冒险者酒后笑话里，丽芙这点事简直就是毛毛雨的程度。
丽芙叹了口气：“酒……”
“你想都不要想。”伯尼丝严肃地说：“等下我就把房间里的酒全都送走，一直到下船……不，从此以后就和你一见沉沦的椰子酒永别吧，你再也别想碰哪怕半滴酒。”
这次幸好有自己在身边守着，加上餐食舱里没有热衷于挑衅的多事之徒……
可是万一丽芙这傻姑娘以后在外乱喝酒，谁知道会闹出什么没法收场的乱子来？还是尽早戒了比较好。
“我知道……”丽芙根本就没抬头，只是闷闷地说：“我不会再喝酒了，我知道，我还记得我参加这场旅行是有正事要做的……”
“……嗯。”伯尼丝伸手摸了摸丽芙的后脑：“记得就好。”
“什么时候去？”
“如果你不愿意去宴会舱的话，”伯尼丝思考了片刻：“恐怕就要等到这趟旅途的终点了。”
“‘噩梦之城’。”
“嗯。”
丽芙沉默了一会儿，又闷闷地问：“伯尼丝，你觉得……噩梦之城真的存在吗？”
“谁知道呢？”伯尼丝安抚似的拍拍她的发顶，目光在船舱漆了桐油的船板上放空：“我觉得它存在，但是它未必是我们想象的那副模样。当然，想当然地认为噩梦之城遍地黄金宝石……那就更可笑了。”
“让那些大人物听到你这样说，他们可就要生气了哦。”
“谁在乎。”
丽芙没回答，脸继续埋在伯尼丝的腰腹间，闷闷地嗤笑起来：“没事，那些尊崇的贵族们现在也没空生气，他们大概都急着想要找到噩梦之城呢。”
“这艘船上的人，大概没有人不企盼着尽早抵达噩梦之城吧？无论是贵族们，还是我们这些冒险者，或者是……”
听到伯尼丝忽然沉默下来，丽芙抬起脸：“怎么了，伯尼丝？”
“这艘船上搭载了上百个平民。”伯尼丝喃喃。
“是啊。”
“贵族们为了宝藏，冒险者为了荣誉或者委托，可是平民……”伯尼丝思忖着，慢慢皱起眉：“平民，又是为了什么而选择登上这艘船呢？”
“……嗯？”
丽芙被椰子酒麻痹得尚且有些迟钝，她的脑回路一时没能跟上话题的转变速度，只好茫然地看着伯尼丝。
“没事，总归不是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伯尼丝拍拍丽芙的肩膀：“该起来了，等下我去餐食舱给你取晚餐。”
“已经夜晚了？”
伯尼丝走到舱室某侧的墙边，伸手拉开一层厚实的幔布——此前丽芙一直以为是船舱中的装饰品，原来那竟然是一条用于遮挡狭窄窗户的窗帘。
此刻的窗外，天色早已经暗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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