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迷域之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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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命运……？
作为同样短暂地从那块石板中窥伺过命运的存在，苏珊黛真正能够理解的部分少之又少，就算是此刻，也只是对于命运拥有少许模糊的实感。
她甚至连看清命运的走向都做不到，更遑论利用命运这种虚无又庞大的理念。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并非这个。
“……为什么要将此事告诉我？”苏珊黛沉声问最初之神。
她已经接触过那块承载着命运的石板。由于她身为“新生”权柄的特殊性，除非直接接触到于最初之神位格等同的力量，否则苏珊黛绝对不会被轻易污染。可既然不是为了污染她，最初之神弥斯奇克贸然提及命运又是为了什么？
苏珊黛可没有天真到认为，最初之神会善良而慷慨地将祂的计谋开诚布公。
不，以人类的形容来概括一位古老神祇还是太浮于表面了……善恶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相对于最初之神的位格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
“……”
最初之神没有做出回答。
终究是位格超出区区权柄许多的古老神祇，若是最初之神不肯主动开口，苏珊黛甚至无法从自己的本源中感知到这位不速之客，既不能预判祂的动向，也无法知道祂在自己的本源中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当然，最初之神这次突兀的沉迷或许也可以理解为——能够动用的力量消耗殆尽，又重新潜伏回她的本源休养生息，静待下一次争夺。
她的状态糟糕是当然的，就算已经过了三百年，被强行分割的本源依旧残余着难以忽视的疼痛。可是最初之神的状态……似乎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否则，祂早就该趁着自己沉睡，夺走这副躯壳的归属了。
苏珊黛开始尝试着控制自己的身体。
所幸，就算最初之神能够悄无声息地潜伏进入她的本源，却暂时还没有真正夺走她存在的能力——这只创世以来的最高位格神祇，早就因为不可说的原因而损失了绝大多数力量。
这样的认知让苏珊黛稍微心安。
至少她暂时还能掌控住自己的本源，不至于突然被夺走本源，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灵魂的载体。
她缓缓地从自己沉眠数百年的床铺上起身。
身为“新生”权柄，苏珊黛的躯壳纵使经过漫长的时光依旧毫无变化，与她在纪元元年回到城邦、走进神殿的时候别无两样。
雪白的麻布长袍拖曳到地面，神殿的地面纤尘不染。
但苏珊黛没有心情分给这些身外之物了，她甚至没有关心这场漫长的沉眠让她的本源修复了多少。她现在满心想着的——只有尽快离开人类的城邦。
不错，人类建造的神殿当然能够给她提供安逸的休憩环境，又能源源不断地奉上相当数量的信仰。可是苏珊黛却无法保证，若是最初之神下次仍要夺取她的本源，她自己又能否在高位格的侵蚀下依旧保持完整神智。
若是她被最初之神夺走本源……
那只古老的神祇可没有情感，绝对不会像她这样心软地被一句“神爱世人”锚定在这弱小的族群里。人类对于最初之神弥斯奇克而言，甚至很难算得上虫蚁，或许不过像是一层薄薄的灰尘，最初之神只需要拂动衣袖就能将整个族群轻易覆灭。
苏珊黛不愿看到那样的结果发生。
然而身为无法动用魔法力量的“新生”权柄，她又找不到真正能够对抗最初之神力量的方法，甚至就连苏珊黛自己的认知都有相当一部分来源于最初之神。
她能做的，就只有尽快离开人类的城邦，越远越好。
最初之神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要远离人类的聚居地，最初之神就不会专程来找一群孱弱生物的麻烦。苏珊黛很清楚这件事。
假如……最坏的可能性在未来的某日成真，最初之神如愿夺走了她的存在并且顺利复生，那么，不论是“复生计划”还是“利用命运”的阴谋，最初之神都必然布置了更缜密的后续举措。
当那些未知的事情足以牵绊住最初之神，人类就能安全地生存下去。
无论如何……
沉睡太久的肢体传来的触感有些陌生，但行动充其量只是有些许迟钝，至此还算顺利。苏珊黛踩着冰凉的地面走到门口，攥住那枚木头雕刻的门柄，伸手拉开了木门。
沉疴的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贤者女神啊……！”
苏珊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见一个提着油灯的年轻姑娘惊愕地后退两步，眼中同时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和瞬间满溢的泪水。
能够进入神殿阁楼，这姑娘大概是本代的守卫摩可林斯吧。
姑娘喃喃自语地合十双手，仿佛失语：“贤者女神啊……！”
苏珊黛伸手接住险些被姑娘打翻的油灯，又对着那位摩可林斯小姐点了点头：“辛苦你守卫神殿。”
那姑娘激动得语无伦次，胡乱擦了擦眼睛：“贤者女神啊，您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苏珊黛只是轻轻摇头。
现在没有时间与人类闲聊，她得尽快离开神殿。
提着那盏从摩可林斯小姐手中接过的小油灯，苏珊黛慢慢走向神殿略显昏暗的楼梯。
刚迈下一级台阶，苏珊黛就看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除了贤者女神苏珊黛本人与神殿守卫摩可林斯之外，不容许任何人进入的神殿中——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周身覆盖在黑色斗篷下的人。
“……”
倒是很少见到与自己的衣饰风格相近的人……苏珊黛这样毫无来由地想着，并没有打算为这不知名的来客停下脚步。
出乎预料的，是那位来客率先开了口：
“我能帮你处理目前的困扰。”
苏珊黛不着痕迹地微微眯起眼睛。
在神纪游荡数百年的本能经验告诉她，这位神秘的来者，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声音并不算清脆，甚至略微带着些不符合声音年龄的沙哑，但丝毫不影响其语调柔和沉稳，会让听者不自主地想要继续倾听下去，并毫无根由地信服其中的一切言语。
但这却让苏珊黛感觉到了些许不安。
这不是人类……这是神话生物？不，或许比神话生物的位格更高……
假如身在神纪的荒原，苏珊黛会早早地想办法远离这类隐含危险的存在。可惜，她站在长阶的上端，来者站在长阶的下段，她无处可去，只能耐心地听来者将话说完：
“逃避无法拯救你，更无法拯救你的眷族，但，我是为此而来的。”
来客站在数十级台阶之下，稍微完全被阴影吞没的双唇轻轻一碰，轻巧却不含什么恶意地地戳穿了苏珊黛的真实身份：
“——‘新生’。”
“……”
看来不必继续猜测了，这显然是不知哪个神族的半神亲临，专程拜访她这个权柄之外的权柄来了。
“似乎我一觉醒来，全神纪的麻烦都找上了门来……”苏珊黛无奈地笑着摇头：“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半句是对着摩可林斯问的。
年轻的摩可林斯小姐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激动的情绪中拔出，赶紧上前回答：“关于这位来客……”
*
要将时间稍微向前拨转一点，再将视线转移到神殿的门外——
神殿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客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宽阔的兜帽遮盖住了大半面容，下摆又长及脚踝，将整个人严严实实地遮盖在其中。那斗篷的剪裁缝纫的制式都不算常见，在天际夕阳的余晖下，能隐约看到古朴的银色暗纹，带着某种令人心惊的神秘感。
从出现在摩可林斯的视野中那一刻起，这位访客的视线就始终投向神殿的阁楼——那是贤者女神休憩的方向。
守卫在神殿门口的摩可林斯小姐神情严肃地上前，拦住了已经走到神殿门口的奇怪来客：
“姊妹，贤者女神正在休憩安眠，神殿暂时不允准任何信徒入内礼拜。”
就算被摩可林斯小姐明确地拒绝了拜访意向，这位陌生而神秘的来者也没有任何打算离去的意思。
甚至恰恰相反。
从尚未被兜帽阴影遮住的下颌来判断，这位来客只是将视线从神殿收回，又慢慢转向了挡在门前的摩可林斯小姐，接着便缓慢却极为笃定地说：
“不，你们的贤者女神已经苏醒了。”
“女神已经苏醒……？”摩可林斯的眼睛瞪大了：“贤者女神教导我们不可谬语，姊妹，你可知道贤者女神沉睡了多久？”
由于来者的言论过于难以置信，摩可林斯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者使用的是“你们的贤者女神”这个格外怪异的称谓。
“我想，至少三百年？”来者以称得上好脾气的态度回答了摩可林斯的质问：“但她已经从这场漫长的沉睡中醒来了——虽然只是短暂的清醒。”
“哈……？”
来者越说越笃定。而摩可林斯的眼神也越来越怪异，她已经开始考虑呼叫城邦中的守城军。
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来者仿佛看穿了摩可林斯的打算，依旧缓慢地摇头：“既然你无法信任我的话语，那么，你该用你的双眼来验证这言语的真伪，不是吗？”
“……”
太奇怪了……
太奇怪了！
就算她已经提着小油灯走在通向神殿顶层的楼梯上，摩可林斯依旧觉得此事奇怪得让人感到惊诧，简直像是在城邦中兴起的怪奇剧本一样怪异绝伦。
贤者女神苏醒了？
谁都知道贤者女神始终在沉睡。女神庇佑，城邦中怎么会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出这种话？
最诡异的是，那奇怪来客的话语听起来简直如同消遣或者玩笑，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被那来客言之凿凿的态度说服，当真带着油灯走上了前往贤者女神阁楼的楼梯。
果然，相对于这份神圣而崇高的工作而言，自己还是过于年轻，应对意外事件的经验匮乏得要命，只是被稍微鼓动几句就稳不住阵脚……
摩可林斯这样在心里抱怨着自己，却没有停下脚步。
她的理智无法相信那来客的话。但在内心深处，摩可林斯很清楚，她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期盼着女神真的苏醒。
她期盼着女神带着荣光走出神殿，期盼着伟大的贤者回归到人类的城邦之中，接受众位信徒的虔诚信仰，重新登临属于贤者女神的崇高神位上。
她渴慕着亲眼目睹属于贤者女神的荣耀。
本代的神殿守卫摩可林斯小姐只有二十岁。
算上刚刚过去的三个月，她将这份工作连同名字一起从父亲手中继承过来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两年。
尽管父亲临终前叮嘱过她，贤者女神必定会苏醒，但小摩可林斯并不敢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父亲的父亲——她的祖父老摩可林斯也是这样告诉父亲的，一代传一代，每位摩可林斯都对此虔诚而深信不疑，就像纪年元年前的摩可林斯先祖们，日复一日地等待女神回归人类城邦那样。
至于更多再往前的事情，摩可林斯小姐就只能从圣典中学习了。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就连亲眼见证贤者女神回归神殿，也已经是五代摩可林斯之前的旧事，在小摩可林斯的认知里早已更接近于传说。
所以……女神真的已经苏醒了吗？
这样两难地在心中辩驳着，摩可林斯拎着油灯走到了阁楼的门前，却在手指触上门把手前再次陷入了犹豫。
假若开门后发现贤者女神并没有苏醒，怎么办？
摩可林斯自己的失落倒是不值一提。但，贸然打搅女神的安眠可是莫大的冒犯。
就算宽和的贤者女神不计较此事，摩可林斯自己也会因这亵渎的行为而坐立难安。
当然，无论如何，前来查看女神情况的人，也只能是身为神殿守卫的她自己。除了世代守卫神殿的摩可林斯族系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接近女神所在的阁楼，就连首领都没有擅闯的资格，这已经是城邦中最古老的传统之一了。
在摩可林斯小姐犹豫的时候，阁楼的木门却忽然——从内打开了。
贤者女神身披雪白的麻布长袍，那颜色比油灯的光芒更加明朗夺目，簌然点亮了摩可林斯的双眼。
正如同圣典中记载的那样：
“于是，贤者就从世上残余的暖光里缓缓走来，那所过之处就被光与热笼罩，如同被太阳笼罩着。”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迷域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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