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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千斤巨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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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半夜。
苏恩进厨房喝水,从厨房窗户看见沈世的妈妈下楼丢垃圾,小小一袋。
苏恩心想这么小一袋还要半夜专程跑一趟?她从来都是攒够一大袋才丢掉。
苏恩喝完水,经过厨房垃圾桶的时候闻见一股恶心的气味,低头看见垃圾桶里的呕吐物,张文彦估计晚上回来吐在里面了。苏恩不能忍受把这袋呕吐物留到第二天早上,只能裹上外套,下楼倒垃圾。
打开楼下垃圾桶的盖子,瞥见垃圾桶里那一小袋垃圾,里面都是撕碎的纸,她一眼看见半页描画的昆虫。
沈世的笔记本!
苏恩朝楼上瞄了瞄,看看四周无人,飞快地捡起那一小袋垃圾跑回家。
她把每张碎纸片整理出来,铺满了整个房间,一整晚苏恩都在拼凑粘贴。
天亮时候终于弄完,她用红线和针把每一页穿起来,虽然看着皱皱巴巴破乱不堪,可是里面的内容没有变,还是密密麻麻写满的钢笔小楷和细细描绘的铅笔画。
早上,苏恩看见沈妈妈出门才上楼。
看见502门口地上用白色油漆画的圈,有些怨愤地拿脚使劲蹭了蹭,想要把那些漆蹭掉,然而无用。
然后悄悄把粘好的笔记本放在502门口,按了门铃马上跑下楼。
下午沈世来图书馆的时候,他拿出那本拼凑完整,被红绳串在一起的笔记本,对苏恩笑了笑,涟漪微漾,很好看。
他坐在苏恩旁边,拿出耳机,递给苏恩其中一只耳机。
苏恩接过去,耳机里传来好听的男声----
“Soon may the Wellerman Come”
“To Bring us Sugar and Tea and Rum”
“One Day When the Tonguing is Done”
“We'll Take our Leave and Go”
......
苏恩从来没有享受过音乐,但是这一刻也随着耳机里的歌声,感到欢欣雀跃。
之后的每天,他都会和苏恩分享耳机。
他们听《波西米亚狂想曲》,《500 Miles》,《Lemon Tree》,《Moonlight Shadow》,《Vincent》,《To Be With You》,《Dreams》,《Hotel California》……
沈世仿佛带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靠声音就能影响情绪的世界,悲伤的,舒缓的,热烈的歌曲带着他们也悲伤,也平静,也热血沸腾。
他们会用指腹轻轻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打节拍,两个小脑袋向着对方的方向,中间是连在一起的耳机线,耳机里是一场场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盛宴。
有一天沈世来得比较晚,在苏恩旁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本新的笔记本。苏恩瞟见他书包里类似红红奖状的一角。苏恩想起沈妈妈说的击剑比赛,应该是去参加比赛得的奖状吧?
两人并肩等公交时,苏恩又想起他书包里的红色奖状,抬头问他:“对了,你这周的击剑比赛是吗?” 太阳光直射进眼睛,苏恩抬手挡在眼睛上。
“今天比完了。”沈世侧过身,好像不愿意多讲的样子。
苏恩也没有追问。可能苏恩看见的并不是奖状吧,说不定他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所以不想提。
沈世的琴盒刚好挡住了直射进苏恩眼睛的阳光,苏恩站在沈世的影子里,安慰道:“没事,反正你也不是很喜欢。”
沈世的肩细微一怔,他依旧目视前方,没有看苏恩,但从他的侧脸苏恩看见他勾起的唇角,小小的笑容,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的微小涟漪。
整个暑假,苏恩和沈世几乎每天一起并肩等公交,并肩坐公交,并肩在图书馆里写字看书,一起听同一首歌。
开学后两人还是一起并肩等公交去学校,然后一起并肩坐公交回家。
两人从来不在学校交谈,只有在公交上没有人的时候,他们才会小声交流,像是两个接头的特务。
周末会一起去图书馆,并肩在图书馆里看书做笔记。有时候,苏恩会问他画的是什么虫子或植物,他会小声给她讲解,偶尔被咳嗽声提醒,苏恩会瞪回去,但是沈世会噤声,然后把书挪到两人中间,用手指给苏恩看那些昆虫和植物的注释。
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在安静地分享耳机。
苏恩在学校被孤立,因为她西瓜刀威胁杀人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好在苏恩也并不在意。她好好学习,尽量不让自己在学习上给张文彦丢脸。
沈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他从不落人后,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成绩永远年级前三,优秀寡言,没有同龄人的活跃,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一整个学期学校里都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朋友。
期末考试考完,有同学在交流着寒假要去哪里玩,还有同学在对答案,苏恩收拾好书包走向公交站。远远就看见沈世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到家,没走到楼下就看见张文彦醉倒在楼梯口。
苏恩和沈世驾着他上楼。苏恩给他倒了水,他一把推开,玻璃杯摔出去,碎了一地,沈世把他扶到床边坐下,转身去拿扫帚,苏恩跪在地上捡碎玻璃。
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文彦站在了苏恩身后,一脚朝苏恩的后背踹去,苏恩正面摔进了玻璃渣。
苏恩吃痛,惊叫一声,爬起。右脸被玻璃划出几条伤口,瞬间半边脸都是血,右肩膀上还插着一大块碎的玻璃杯底座,血水一瞬间就渗透了身上的衣服。
沈世听见惊叫冲过来,看见半边脸和身子都是血的苏恩,甩掉手里的东西,冲上去一把推开正准备踹第二脚的张文彦,张文彦被推倒在床上站不起来,嘴里骂骂咧咧。
“还能走吗?”沈世扶起苏恩。
苏恩很痛,但是要忍受,她每叫一声,感觉脸上的皮肉就又撕开一分。眼睛被血糊着,看不清,右眼有点痛,不知道是不是小玻璃渣掉里面了。
“还能走,就是看不见。”苏恩忍着痛,“眼睛里可能有玻璃渣。”
沈世抱起苏恩,着急地往楼下跑去,血渗进他的白色羽绒服,苏恩尽量把头挪开,不上自己脸上的血弄脏他的衣服。
苏恩受过很多次伤,但是没有哪一次被人抱着着急找医生,她心里有点酸又有点甜,眼泪不自觉流出来,泪水流到受伤的地方就更疼了。
苏恩的右肩头缝了五针,脸上的伤不深,还好眼睛并没有受伤。
缝针的时候苏恩左手抓住椅背,努力控住自己发抖的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着的沉闷的吃痛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诊室的护士交代好用药和注意事项就让苏恩去付钱。
苏恩看着单据上的数字,嗯,张文彦只怕醒了酒会更生气。沈世伸手接过来,转身去把钱给交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沈世的白色羽绒服胸口上全是血。
“我明天让舅舅把钱还给你,你等下把衣服给我,我帮你拿去洗。不然你妈妈会说的。”
苏恩知道,沈妈妈并不喜欢沈世和她走得太近。
“嗯。”很压抑的语气。
“今天的事可以麻烦你不要告诉别人吗?” 苏恩怕给张文彦惹麻烦。
今天张文彦的前未婚妻和别人结婚,他心情不好。虽然苏恩明白,心情不好并不能作为张文彦醉酒动手的借口,但也确实是因为苏恩,毁了张文彦的婚。而且这是张文彦的私事,也不太好由苏恩讲给别人听。
更重要的是,张文彦已经比那个男人对她好太多了,至少她不用忍饥挨冻,至少不用每天挨打,不用遭受刺耳的辱骂。张文彦是苏恩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失去了这个倚靠,她真的就孤苦无依了。
“好。”依旧是很压抑的语气。
张文彦因为愧疚,给苏恩买了最新款的手机,有时候会说几句关心的话,但是生硬又刻意,他自己听着都觉得难受。仍旧酗酒,醉了还是骂骂咧咧,控诉苏恩毁了他的人生,但再没动过手。
寒假沈世和苏恩还是一起去图书馆,只是会有人侧目,因为苏恩脸上的绷带太显眼。
有时候会有人直勾勾地盯着苏恩看,苏恩就会恶狠狠地瞪回去,把他们吓一跳。这时沈世脸上就会有细微到让人察觉不到的小涟漪泛起。
过完年,沈世陪她去拆线。
苏恩脸上的伤结疤都落了,粉红色的新肉看着还是很明显,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吓人了。
医生说,脸上恢复的很好,应该不会留疤,肩膀上缝的针会留下疤。
医生不待苏恩穿好衣服就拉开了帘子,苏恩正背对着把衣服拉上去。
只是一瞥,沈世看见她布满疤痕的肩胛骨。
沈世浑身像被电流贯穿,耳膜疼痛难忍。
她的蝴蝶骨上有一大片烫伤后结的疤,皮肤狰狞的拧在一起,还有条形的疤痕错落交叠,沈世不知道那是什么造成的,他只觉得胸口被压了千斤巨石,呼吸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