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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夏末时分,即将入夜。骆烽已骑马奔驰了数个时辰,远远瞧见前面有处农家院舍,驰马奔近,但见数间废弃无人的简陋草房,破败不堪,有的房舍已倒塌大半。他决定在此歇夜。
      骆烽夜不能寐。他要回家了。从军至今,三个寒暑倏忽而过。三年前,他刚成亲不久,因节度使的募兵令,他离开了家乡和妻子,一如他父亲当年离开母亲和他。他的父亲再没归来。三年中,他无时不冀望着此刻,多少夜晚,他在梦中回到家乡,见到了日夜想念的妻子。如今他终将夙愿得偿。只是,他并非依制解甲,而是从昨日战阵上逃出来的。他是个逃兵。
      他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却对刀山血海的光景极厌倦了。从军之初,他身怀报国安民之志,欲随大军息战止乱,驱逐契丹。然数年来,藩镇互伐,内战频仍,藩军从未对阵契丹。他初时是一名步兵,后调入马军,因他勇猛善战,武艺过人,被擢为领率百骑的马军指挥使。他曾在沙场之上杀死数名同乡,他们倒下的瞬间,他认出了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直盯着他,他猜想他们定也认出他了吧?那可怕空洞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身感疲累,心气耗尽。为何不终止这无休止的厮杀,回家和妻子团聚?他太思念自己的莼儿,三年未见,她是否仍如旧日一般,每日对镜梳妆,描画蛾眉?
      对于逃遁时机,骆烽思虑多时。每逢大战,总有兵士趁机出逃,军中无从追查。昨日之战,惨烈异常,沙场变成了一个偌大的坟场,双方军士的尸首散落交叠,天光为之黯淡。战至尾时,他掩护己方一位将军冲杀出重围,而后卸了甲胄,丢弃刀槊,策马而去。因马身有军中标记,骆烽到一个市镇弃了军马,另买了一匹快马和一把短刀。
      次日佛晓,细雨初歇,旷野里清香潮湿,薄雾弥漫。骆烽乘马徐行,马蹄拍起点点黄泥溅在身上,他全然不顾。离家越近,他心中越是不安。沿途所见,无不令人骇然心惊。五里见新尸,十里现白骨,偶有结伴流民,衣不蔽体,骨瘦如柴。骆烽见识过乱世惨景,却不想无地可免战乱之祸,心中大是忧惧。
      数日后的酉时,在一片霞光中,骆烽回到了故乡上余村,他的一颗心砰砰狂跳。一路牵马走来,少闻乡音,只见到数个稚子玩耍嬉闹,一个老者蜷坐门槛边。
      骆烽在家门前怔住了。木门已上锁。莼儿不在吗,她去哪了?他大力敲门,高声呼唤妻子,无人应答。他心下焦急,扭头瞥见邻家的两个小娃正站立门前,衣衫褴褛,睁大好奇的眼睛望着他。他走上前,向其中个头较高的小娃问道:“你是小布吗,小布,你娘在家吗?”小娃不答话,仍是呆呆望着他。骆烽从包裹里拿出面饼递给他们,两个小娃抢过面饼,大口吞食。一个女人从庭院过来,疑惑地打量着骆烽,突然脱口叫道:“烽儿,你是烽儿?”骆烽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风霜的女人,说道:“宋大嫂,我是骆烽,近来可好?”女人笑道:“好,好。烽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从军了吗?”骆烽答道:“现下无甚战事,我跟官长告了假,回家看望娘子。宋大嫂,你可知莼儿去哪了,她怎不在家中?”
      女人眼神黯淡下来,说道:“大约两年前的一日,我见莼儿出门,她说要去城中买些物用,自那以后就没见过她,她也没回来过。”
      骆烽大惊失色,急问道:“宋大嫂,此事万分蹊跷,你可知怎生回事?”
      女人道:“自打莼儿无故失踪以后,附近村寨的年轻女子便接连失踪,后来,你宋大哥听一块儿干活的人说起,这些女子是被花阳寨的盗匪掳去,卖给了定州的高家,高家又把她们卖到了青楼。有人在定州的青楼里见到过这些失踪的女子。现今不管出嫁的还是闺阁里的年轻女子,都不敢出门,只怕一出门就回不了家了。”
      骆烽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周身热血向上翻涌。他稍微平定心绪,问道:“定州的高家,说的可是那高本昭?”
      “是,定州谁人不知。烽儿,你可一定想开,别干傻事,他们人多势大,咱们惹他不起啊。”
      “官府不过问此事吗?”
      “如今这世道,官府怎会管咱们百姓的死活?”
      “宋大嫂,莼儿爹也不在,他去哪里了?”
      女人叹道:“唉,莼儿爹一早被征去营田,莼儿失踪前就病重死了。”
      骆烽顿了片刻,道:“我明日便回军营,宋大嫂,你们保重。”
      女人欲再说些什么,骆烽已回身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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