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夏》稚止

2、启程

　　二零一七年九月，虽早已立秋，热气仍在。

　　像放在蒸笼上炙烤，不过六点，程亦嘉就睡不着了。头深深埋在枕头里，这是她最喜欢的发呆方式，好像整个世界都为她停滞下来，任凭她的思绪如何天马行空。

　　“嘉嘉，起床了”

　　一声叫喊，把又昏昏欲睡的程亦嘉拉回现实。她马上坐了起来，避免自己陷入混沌的状态。这是她的习惯，不过，也能说是被迫形成的习惯。以前，她总是赖床，她享受着躺在床上听妈妈碎碎念的幸福感。

　　什么时候，变成了以前呢，程亦嘉想。大概她也记不得了，只是妈妈总是越显疲惫，越发严苛。她很自发地再也不玩这种幼稚的赖床手段，好像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东西的改变。

　　记忆里的光影已相去甚远，留下的只有无数关于幸福的泡沫，阳光一晒，轻松沉入海底。

　　程亦嘉迅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间门。

　　猜的没错，客厅摆满了即将全部关于她的生活用品，井然有序。妈妈总是有这种能力，帮她收拾好一切，好像她的人生只有读书这一件头等大事，至少现在看起来仍然是这样。

　　叹了口气，她坐到餐桌前。还是她不喜欢吃的水煮蛋，开始她反抗拒绝，在一声声“为了你好”中，最后她选择妥协。不过这对她依然是一场酷刑，一口鸡蛋，一口牛奶，口腔里快速稍微搅动一下迅速下咽，任务完成。

　　不爱做的事必须做，爱做的事大概是做不成。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学会舍弃掉最舍不得的，这一课，她早已习得。

　　“快点吃，等会儿表叔来了，让别人等像什么话”，程母催促道。程亦嘉不语，只是勺子上下的频率默默加快。

　　大包小包，统统装进表叔车的后备箱，程亦嘉回过头去路口，外公外婆一直看着她，满眼舍不得。

　　她走过去，笑着说。

　　“外公外婆我走了噢！”

　　外婆从口袋里拿出几百块钱，要给程亦嘉。程母看见，制止道“爸妈你们干嘛呢，怎么又给她钱。”

　　“我是给她的，又不是给你的。”外婆也对着程亦嘉笑，把那几百块钱小心地放到了书包夹层。

　　“嘉嘉，钱给你放这儿了，别忘了。到了学校好好学习，有什么想吃的就自己买，要好好照顾自己，乖啊。”外婆拍了拍程亦嘉的头，外公也点头表示肯定附和。

　　“姐，走了！再不走要迟到了！”

　　苏静晓把头从车窗伸出来，对着这边说。

　　“外公外婆拜拜！”程亦嘉飞速奔向车，恍惚之间，她看到他们仍站在那里，不曾离去。

　　坐上车，喜提程母教导。

　　“我都说了你这个性子不行，干什么事都拖拖拉拉的，没有一点计划性。到学校你也这样吗？”

　　“二姨，待会儿你还是和我爸一起回来吗？”苏静晓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偷偷给程亦嘉使了一个眼色。

　　“对啊，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问。”还是像以前一样，苏静晓一打岔，程母的怒火抱怨就跟被遗忘了一般，神奇地消失。

　　肩膀被碰了一下，程亦嘉知道，危机解除。

　　程亦嘉的外婆和苏静晓的奶奶是亲姐妹。两人从小也就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苏静晓人不如其名，家里所有人都以为她文静温柔，只有程亦嘉知道，她装的。对不熟悉的人，她更大方开朗，更侃侃而谈，更热情活泼。

　　在程亦嘉眼里，苏静晓是太阳，温暖的太阳。

　　他们都以为程亦嘉外向开朗，大大咧咧，能说会道。的确如此，但程亦嘉只对熟悉的人这样。事实上，敏感多疑是程亦嘉，孤独胆怯是程亦嘉，小心翼翼也是程亦嘉。

　　程亦嘉的世界，苏静晓懂。

　　程亦嘉又开始看窗外，仿佛这样可以躲掉她想躲掉的一切。

　　绿意盎然，葱茏茂叠。眼神淹没在如此生机的景色中，程亦嘉终于开始稍微轻快起来。

　　也许会好一点的，她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