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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六公主 ...

  •   天刚蒙蒙亮,瘦小的黑影自墙角沿上攀走,左手触到窗棂时,右手迅速绕松腰间的银丝线。

      黑衣人动作娴熟,两根指头夹紧薄刃,嵌入窗缝,果断用力上挑,横闩离位。在窗页半敞的瞬间,黑影溜进内室,悄无声息地拢关木窗。

      屋内一片寂静。

      榻上的女子睡态安稳,黑衣人警惕四顾后缓缓走近,右手伸向腰包,却连东西都没摸到,匕首就从床内刺出。

      苏浅浅毫不留情,一臂送出去,双腿快挪至人身后,黑衣人还没接到第三招,屋门就被强力撵开。

      陆予辞握紧的长剑直指对方咽喉。

      晨曦送天光。

      陆奇外衣都没拉拢,光着左脚就冲到门边,本欲拔剑镇场,却猛然发现手里攥的只有鞘身。

      真正的佩剑在陆予辞掌中。

      他没管那么多,以鞘指人,厉声呵斥:“大胆刺客!快快报上名来!”

      苏浅浅收了匕首,软绵绵地伸了个懒腰,掉头就往床上去。

      陆予辞把剑逼近了半寸,看苏浅浅没有反应,心中大致有了猜测。

      陆奇却拉紧了脸,冷声上前,“说话!否则别怪我用刑!”

      黑衣人见到陆予辞那般迅捷的身法,不敢妄动,察觉苏浅浅像个没事人一样往回倒,瘪了声音怨道:“你们霆云府什么时候多了这两个......侍卫?”

      柔婉的女声一出,陆奇震了震,竟是个女孩儿?

      陆予辞放下长剑,剩得陆奇一脸茫然,“你、你到底是谁?”

      女子解开头围面巾,秀亮的黑发垂如瀑布,水盈的脸蛋露出笑意:“你得罪不起的人。”

      苏浅浅此时已捻被子翻身,踏踏实实地准备再入梦乡。那女子气恼叉腰,却听见了苏浅浅糯声的邀请:“天刚亮,再睡会儿。”

      苏浅浅熟稔地裹被子滚至墙边,让出半边位置,右手在床沿敲了敲,“一起。”

      “我就该把苏大猫一起抓来!”女子坏笑着拿出怀里的草穗,使向苏浅浅后颈,外面传来的咚咚脚步似乎要把客栈踩烂。

      “属下失职,请公主恕罪!”

      韩奕大汗淋漓,俯身下跪。

      陆奇瞠目结舌,拽着陆予辞赶紧落地,“舞江城陆奇、陆予辞,拜见六公主。”

      苏浅浅被谢琳琅挠得咯咯笑,“我起我起,我起还不行么?”

      “这还差不多。”谢琳琅满意地拍拍手,扫视众人后扒门朝外,却再也没有多的人出现。

      “我哥走了,”苏浅浅笑着起身,“没说去哪里......但兴许韩将军知道。”

      “难怪将军不肯告诉我浅浅也在梁玉城。若非我逮到铁鹰藏起来的客栈房号,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韩奕把头埋低,“公主恕罪,世子有要务在身,归期不定。圣上已昭告天下,韵和圣宴在即,公主千金之躯,护送公主早日回宫、享与华宴是属下分内之务!”

      “不行!我前脚刚到梁玉城,张余括的雪狼后脚就赶上,本公主陪他们斗了整整两日,气还都没喘一口,你的铁鹰又来了。韵和宴还早,你们这些将军就喜欢提前催。我要在这儿留几日,正好浅浅陪我。”

      霸道的语气不容置喙。

      韩奕默了片刻,银蛇和雪狼同她斗智斗勇这几年所受,铁鹰多少都听过。这圣上捧在手心里哄大的六公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没太多恃宠而骄的毛病,但凡事吃软不吃硬。

      韵和宴是关键,可护她周全才是首要之事。前日被下了腹泻药,昨夜又饮下了四个时辰后才发作的软筋散,铁鹰算是见识了这娇贵公主下狠手的本事。

      如今还是顺着她的意最好。拖延几日,还能等等华逸。

      “悉听公主安排。但宫务紧急,最多三日,我等须得护公主启程。”

      三日啊......比预想的还多一天。

      谢琳琅顿了须臾后笑答,“可以。”

      于是铁鹰和陆府兵卫浩荡乔装,几乎盯稳了梁玉城所有的哨点。

      城主惶恐,韩奕亮出鹰令,护城兵也就只作协助调防了。

      陆奇在糖人摊前没精打采地瞎晃悠,左肩搭上来的手没像从前那样拧他。

      “哥?”陆奇心觉不妙,“你别这样笑,我瘆得慌。”

      “还不快点跟上去?韩将军可顶不住喽。”

      岔路巷口处,谢琳琅高呼抓贼,几个好汉打抱不平,将壮硕乔装的韩奕拦住。

      公主微服,不便暴露,护城兵虽不知实情,但上头既打了招呼,走完流程再放人是轻车熟路之事。

      暗处的侍卫也不敢贸然现身,只能在不远不近地守着,但堂堂公主的安危,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可这一来二去,谢琳琅和苏浅浅没一会儿就溜了。

      “人都不见了?!”

      “往左第二条巷子,在那儿等炒栗子。”陆予辞背身挥手,扬长远去。

      “哥?你不去?”

      “太困了,回去补一觉。”

      陆奇无语。这是跟郡主待太久了么。

      苏浅浅接过栗子的时候嘴都合不拢,谢琳琅环视四周,“诶,方才那个陆、陆什么的去哪了?”

      “估计看小姐不待见他,反省去了。”

      深藏不露的大佛终于走了,谢琳琅拍手称快,“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两个时辰蹿了十三条街,苏浅浅腿都开始发麻,“还、还跑——”

      婳香醉。

      富丽堂皇的名匾,流光溢彩的装潢,形形色色的男女——又是一个花柳之地。

      谢琳琅根本不给苏浅浅推辞劝阻的机会,勾着人就往里钻。

      明晃晃的白银一丢,数十名男子就笑脸盈盈地赶上来。

      苏浅浅瞅着那几张浓妆艳抹的脸,尽起鸡皮疙瘩,“公主,咱要不换个地儿?这......这些看上去怪吓人的。”

      “噢,你不喜欢。”谢琳琅琢磨片刻,再扔出一锭银子,阔气道:“把他们换了,不许有搽粉的,最好是脸要俊秀白净,身材高大......但看上去不能太壮。还有,脸上总挂着笑容最好。”

      苏浅浅瞠目,怎么听上去这般耳熟?

      新人迎上,谢琳琅笑眯眯地拍拍她,“如何?像吧?”

      “像什么?”

      “一直跟在你身后那姓陆的情郎啊。”

      苏浅浅一口热茶呛在喉咙里,差点挤出眼泪来。

      “不过才三月没见......”这谢六公主怎么就从风水算命改行做起了乱点鸳鸯谱?

      “你就多了个情郎!”谢琳琅补得笃定,“这事儿你哥知道么?”

      “从来没有的事上哪知道去?”苏浅浅拽她袖子就要走,“赶紧回吧,宫里什么样的男人你找不到?这事儿要是传回那位耳朵里,你又要禁足了。”

      “传不回去的,”谢琳琅半眯了眼,舒舒服服地躺在长椅上,“否则所有人都会受难。只要我不说,他们就不会提。毕竟他只罚我的时候最轻。”

      谢琳琅示意她安心留下,“图个新鲜,那方亩之地我早就待够了。整饬华丽的外表、满嘴糖衣的哄话、处处殷勤的周旋,那些人无非只有一个目的。”

      权势。

      谁能娶得大祁最尊贵的公主,势必前途无量,族氏生光。

      众小倌仍在扭身乐舞,见苏浅浅伸手拿橘,赶紧凑上前,却被她拒绝。

      苏浅浅把剥好的橘子送到谢琳琅身前,“我哥也想要那个东西。”

      谢琳琅淡笑着接过,“他不一样。他从没想要通过我。”

      甚至,苏华逸从来都在刻意跟她保持距离。哪怕是下属对公主的尊敬和听从,他都不曾向她示过一分好。而分明哪怕只给一点,他要用血汗和时间换取的很多东西都能唾手而得。

      ——仅凭谢琳琅在祁皇身边的地位。

      苏浅浅咬着甜橘笑,“那说起来,我哥还真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不过,你爹可以不知道,但我哥知道之后,该怎么办啊?”

      谢琳琅莞尔一笑,“他答应娶我,我以后就不带你来了。”

      苏浅浅摆摆手,看来得做好随时待命再来的准备了。

      “话说回来,你与那个陆、陆——”

      “陆予辞。”

      琴曲奏完,笙箫起吹,悠扬如清泉,汩汩入耳。

      “嗯对,陆予辞。你们当真没有......?”

      “他是舞江城主大公子,”苏浅浅凑到她耳边,“纨绔。”

      “可方才那十几条巷子前前后后,我瞧他对你那般一丝不苟,不像是装的。你想,韩奕可是除了爹和舅父外祖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连他都有些站不住脚了,那家伙从头到尾没露半点差池。”

      而且苏浅浅对他所做所言接话搭手的动作,也格外默契。

      “他的城府可不亚于宫里那些个笑里藏刀的公子哥。在舞江,就靠这温润常笑的脸,他稳坐第一纨绔的位置,黑白两道都吃得开。”

      谢琳琅举杯碰盏,“你很了解他?”

      “一点点吧。”苏浅浅一饮而尽,“任人去舞江打听,都是这个结论。”

      谢琳琅看她满脸淡然,颇显遗憾,“我还以为你有了新欢,终于可以忘了那个江湖旧人。”

      “为何需要新欢?”苏浅浅落下杯子,“我们现在是朋友,他也道过歉了。”

      “三年前你郁郁寡欢成那样,如今还能做朋友?”

      翩扬的青袍水袖拂面而来,小倌含羞搔首,迅速退回舞队。

      苏浅浅神色认真,“为何不能?”

      日子去了,念想过了,人好好地回来见了,歉意也已表露。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鬼门关前都是背靠背,此生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胜过他们的情分?

      换茶酒的小倌碎步靠近,待其收整完毕,谢琳琅一只手伸出去,勾人腰带往回,急猛的姿态吓得苏浅浅直往后退。

      那小倌却笑着伸臂揽腰,柔媚的丹凤眼顿时含情脉脉,谢琳琅扬着唇角轻轻凑近,玉臂在男子胸前流转。苏浅浅从不知道她还有这般面貌。

      “你对他有过这种想法么?”

      谢琳琅挑起男人下颌,轻轻回头,苏浅浅身边的小倌也凑了上来,一股陌生而僭越的男子气息闯进鼻腔。

      苏浅浅想都没想就捶出一拳。

      “看来是没有了。”谢琳琅收起笑脸,轻敛的眉目透着冷峻,小倌原想打趣“姑娘真坏”的话也没说出来,迅速收了动作,端起茶盘就退出去。

      敛眸噤声,冰沉的面容刹那融出笑意,苏浅浅将谢琳琅片刻的变化尽收眼底。

      “你不喜欢那个人。”

      案几上摆了酒瓶与茶壶,谢琳琅将杯子里的水倒掉,重新斟满,饮罢后捏旋杯身,笑道,“华逸哥哥把你护得可真好。”

      “你们都下去吧。”苏浅浅起身叫退。

      四年前,霆云府桃花盛开时节,谢琳琅是苏家来的第一个客人。

      苏华逸要苏浅浅行礼,尊贵公主却极力阻拦,硬要以幼两月的年岁做寒云的姐姐。

      苏浅浅本以为是公主倾心兄长,才面上接近、与她交好。可四载春秋,一个霆云府的孤独郡主,另一个深宫里的寂寞公主,彼此相伴,无话不谈,当真情比血缘,胜似姐妹。

      外人眼里,谢琳琅是活泼光鲜的骄傲公主,呼风唤雨无上尊宠。但苏浅浅很清楚,深宫就是生死棋,一步错,步步错。幼年丧母的六公主能得父亲宠爱,除了因由祁皇对淑妃经久已衰的挂念,更多是杨氏一族在朝野的势力。

      谢琳琅对哥哥是有倾慕和挂念,可她毫无顾忌地说多了,别人笃信,在苏浅浅这里却更像是玩笑话。

      六公主性子外热,但内里到底是烈火还是寒冰无从得知。

      但正如她这几年从未提过母亲,却把寝宫处处都置成淑妃在世的样子。真正的在乎从不曾宣泄。苏浅浅总觉得沉默的谢琳琅才最真实。

      倌人散尽,苏浅浅转回来:“琳琅,告诉我,在这三个月里,你发生了什么?”

      谢琳琅背着手笑,“能发生什么?这祁国境内,还没人敢惹我。无非就是跟从前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你哥——”

      “嗖”地一支长箭破窗,谢琳琅条件反射,扑倒苏浅浅,箭尾扑扑有烟尘散下。苏浅浅大叫不好,“捂住口鼻,是迷烟!”

      晚了。

      谢琳琅片刻就昏了过去。

      苏浅浅欲呼声喊救,双眼却开始发昏。

      案几的水渍还未沥干,苏浅浅张了张嘴,很快失去意识。

      ......不止是迷烟,还有茶水中的迷药。

      两名黑衣人从屏风后现身,一高一矮。高的把苏浅浅横抱在怀,矮的搀谢琳琅上肩。

      “不管隔壁那个?”矮的对高的讲。

      “让他自己琢磨,出不来就别出来了。”高的冷声道。

      能被困这么久,那一根筋的脑袋是该受点捶磨了。

      右侧第四间房内,莺燕环绕。

      陆奇跪坐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中间,双颊都是红唇印,两行泪痕还染上了脂粉。

      “诸位姐姐,若你们再纠缠,我、我真的会不客气!”

      “公子说笑,不客气,是指的哪里不客气,又怎么不客气呢——”

      调笑妩媚的女声一浪接一浪,陆奇忍无可忍,“我不打女人的,但今日,是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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