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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语推拉 ...

  •   陆予辞快似闪电,迅疾赶回客栈,店小二热情迎上来:“公子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夫人在房里么?”

      “小的一直在此当班,没见夫人出过门。”

      “多谢。”陆予辞三两步就跨回房间,音色微急:“浅浅?”

      空无一人。

      窗檐从外部打开,黑衣人拉下面罩,俏丽精美的女子五官出现。

      陆予辞浮起一丝并不真心的笑意,算是寒暄,随后直奔主题:“生意当真越做越大,连她,你们也敢动。”

      楚儿和颜悦色,“是我们。谈谈吧。”

      未到十五的月亮格外皎洁。

      茶肆堂内,瓦盖的屋檐刚好有一道缝,月光倾泻而下。黑袍盖身的男子站在阴影里,眉目柔和地注视着那一抹柔谧。

      两个人的脚步声靠近,陆予辞又回到了这里。

      “肆主,人已带到。”

      黑衣人转身,哑黑的面具在月光下并未增添亮色,反倒暗得更清晰,使右鼻翼半截缝补的裂痕暴露无遗。

      陆予辞先声问,“她在哪?安全吗?”

      “先告诉我,你用古珏佩接近她的理由。”

      “我说过了,都在找叶浔,多她一个不多。何况她那么聪明。”

      伍肆主静立无动,显然不打算接受。

      楚儿拿出账目,“每届鉴宝大会举办之时,舞江城银钱流水高达八万两白银。除去筹备花销、朝廷税额、民摊自留,基本是以高天海为首的几大豪强从中抽利。理论上这类利润当达四成,实际到舞江城富商手里只有两成。每年大会后,舞江城慈善堂都会接连获得几笔数目不小的捐款,万两银子将分至穷民、灾民、老弱妇孺之家。城内籍户七千有余,贫富天差地别,足温饱、病能医、教有学者不超过千户。足额一万六千两白银匀给剩下六千户人家,一户百姓一年最多三两银子。但豪强拿不到预料之额,会利用自家产业,变本加厉地从百姓薪资里扣。这多多少少,兴许老百姓还会亏钱。”

      陆予辞毫不掩饰诧异之色,“楚儿姑娘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年仅一载,她不仅能在醉梦阁隐藏身份、游转周旋,还能悄无声息地将他这几年暗里做过之事探得八九不离十。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伍肆能人众多,我一人自是做不到。”

      楚儿面不改色,话中有话。

      陆予辞是伍肆中人,却也只是伍肆其中一人。在他未曾察觉的地方,伍肆可以根据蛛丝马迹盘出前因后果。肆主亲自问,要的是他诚恳如实,而非敷衍塞责。

      我有能力查真相,但现在是给你机会让你说。

      陆予辞轻轻地笑。他是唯一一个不沾命案进伍肆的人。

      *

      十五个月前,梁玉城郊外。

      布衣蒙面者六位,身负内伤,三把长剑染血,穷追逃亡的黑衣人到幽密深林。

      冷湿的空气如泥沼黏浆,和着浓稠的血腥味在林间发酵。

      扁头毒蛇倾巢而出,一人不幸丧命。剩余五人节节败退,只得作罢撤离。

      三个时辰后,布衣蒙面者重赴深林,铲灭三十余条毒蛇,接回两具尸体。

      一个是先前丧命的兄弟,另一个是被毒蛇咬死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受毒液侵蚀,肉身被咬得七零八碎,面目全非。

      线索断了。

      五人跪地请罪,为首之人轻轻扯下面巾,硬朗的五官倒与狠练的话语相称:“毒酒半杯,能忍过七日,便重活一次。”

      温凉的风把他微汗的额发吹散,说话的人正是韩奕。

      而那时的深林更深处,毒蛇缓缓撤退。黑袍面具人居高临下,用嘶哑的声音慑道:“背着铁鹰逃犯的罪名,加入伍肆。”

      最后一条毒蛇将地上重伤之人的面巾咬开,常年挂着笑容的脸已经惨白。

      陆予辞勾唇,眼里毫无慌乱,“堂堂伍肆,可不缺我这种纨绔。”

      黑袍男子的动作快得根本看不清,陆予辞腰间只露出半角的古珏佩瞬时被他夺去。三根银针突袭,刺穿了一条毒蛇的脑袋。毒汁溢出,鲜草即刻溃烂。

      “那就祝你投个好胎。”

      黑袍男子甩袖走,毒蛇瞬而加速,陆予辞嘶着嗓子:“加加加。但我有个条件,伍肆一切不得伤及陆家。”

      黑袍男子回头,“除你之外的陆家。伍肆做事,命是筹码。”

      *

      身为铁鹰的追杀目标,陆予辞的性命便是投名状。

      但光有投名状还不够,陆予辞这种扮猪吃虎之人,若不下点猛料,随时都有引爆的风险。

      楚儿拿出银财济民的账目,就是敲打了他不予真话的后果。

      舞江城主之子用计攫获公家银两,无论用途如何,都是贪赃。舞江富商平白少挣了千百银子,暗里绝不会就此罢休。更重要的是,陆予辞送钱不图名,绝不会留下痕迹,那慈善堂的捐赠者定是细查就绝无此人。用途也就无从自证了。

      不管陆予辞在外有多像个纨绔,他都是陆鎏之子。祁国朝廷上落井下石之人不知多少,却必定会有。趁此机会再扯拉陆府下水,陆予辞在乎的陆家便无可幸免。

      陆予辞吊儿郎当地挠挠头。还能怎么办?

      “理由一,刚才那个,我认真的。她的确聪明伶俐。”他上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拘礼数,“渴了,先干为敬。”

      “第二,寒云郡主对叶浔感兴趣,她背后是霆云世子,霆云世子可是武平王心腹。苏华逸从来舍不得让这个妹妹跟朝廷事务沾上关系,可她却主动找上了钦犯。二位不会好奇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等肆众自是无权得知肆务买主,但叶浔可是朝廷钦犯,我们这十九号人都不干净。这查下落时,如与四皇子的兵撞上,想全身而退、以暗斗明,恐怕不容易。”

      他很直白地补充,又似乎在不露痕迹地试探,“就像肆主拉我入伙,不就是看中了我双手无腥、背靠官城么?”

      层层递进,有理有据。

      黑袍男子的语气缓了些,却因为声音沙哑,听不出太大变化,“还有第四。你取得古珏佩、被铁鹰追杀、靠近苏浅浅,三件事合在一起,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一个你掩盖至今的目的。”

      茶水飞溅入杯,陆予辞笑得很稳重,“肆主所言颇有新意。我回去好生想想,到底该如何把这三件事串到一起。”

      茶入喉头,杯盏见底。

      伍肆主抬手,一名肆众为陆予辞引路,“那就让他们帮你取得苏浅浅更深的信任。”

      陆予辞拱手退开,脸上是笑,却看不出情绪。

      楚儿待他离去才问:“照陆予辞过去所讲,古珏佩乃其在梁玉城外的无名山坳处捡到,铁鹰追杀也只是倒霉撞见了任务过程。确实有些巧合。但我们是三个月前才接到任务,买主也迟迟没给我们下一步的要求。您这般串醒他,可是在怀疑陆予辞和买主那边......”

      沙哑的男声答得简洁:“忘了接任务最重要的是什么了?”

      楚儿低头,“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伍肆不管缘由。多谢肆主提醒。”

      “若陆予辞真有这种能耐,也伤不了伍肆。十九肆众,因志而聚,有命才有志。志在心中,不求于外。我从未想过要你们把命丢在这。”

      黑袍男子牵拢帽衣,头发丝都被完全盖住,“这些人里面,唯独宿霄与过去牵扯。若他醒了,你看紧他。再出点差错,任你绞尽脑汁,也难救他第四次。”

      楚儿未抬头看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只顿了片刻,随后答道:“是。”

      *

      阴干的稻草堆上,苏浅浅双眼紧闭,头发凌乱,月光通过门缝洒向她腰间,周围静悄悄的。

      两名黑衣人挺直了身板,在门口一动不动,像只雕塑般整整站了一个时辰。

      门外的黑衣人遥遥打了个手势,二人迅速领会,转身走向苏浅浅。

      长长的影子把月光遮完,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那两人只是瞧了一眼苏浅浅,立马回身往外了。

      其中一人的手才把木门推开两寸,毛躁的女声就从身后响起:“敢情你们抓我来,就是找个地方罚站发呆么!”

      匕首“咻”地一下就飞出去,那两人立刻躲开,苏浅浅两腿一蹬就跃到他们身前,拳脚出击。

      那二人不欲纠缠,踹开柴门就跑,苏浅浅久趴的四肢瞬地有些不适,这让她心头火气更大。

      第一个黑衣人捂她嘴时,她就有了警惕之心。这绑匪绑架的伎俩,要么是迷香迷药,要么就是偷袭打晕,如果加点工具,麻袋里面大概会沾些类似软筋散的玩意。

      她早在麻袋上头之时就摒住了呼吸,然后移筋换穴。不过好在这几人动作快、轻功也不差,没一会就到了这破地儿,也不必承受太久麻袋装晕的痛苦。

      本想窃取他们些悄悄话,探探目的。实在没想到这俩人耐性至此,整整一个时辰不仅不说话,连身子都不动一下!

      好不容易凑过来了,眨眼功夫又回去,甚至开门就要走!

      姑奶奶可没这个耐心再等了。

      “想跑,先把话说清楚!给我站住!”

      苏浅浅扯一嗓子喊出去,那两人跑得如离弦之箭,她稍显僵硬的身体追了几下就缓不动了。

      苏浅浅狠狠跺脚,军甲摩擦的声音徐徐传来。

      即刻有一阵风卷起她身后的衣摆,苏浅浅攥紧匕鞘刺向身后,猛地抵拢陆予辞咽喉。

      他微微抬起两只胳膊,左边拽着匕首,右边挎着热食,鲜栗子的香味袭来。

      “你看上去,怎么......是在生气?”

      苏浅浅没好气地放手,顺带拿走他手里的短刀,又从口袋里抓了几颗栗子。

      “遇到一群有始无终的绑匪,”苏浅浅翻了个白眼,一口一颗板栗入嘴,庆月城守将带着士兵急急赶来。

      “郡主恕罪,此屋久未住人,渐趋荒废,是末将失职,害郡主受惊。”

      “又是没住人的?”苏浅浅皱眉,“那平日是否也有很多流民轮番来此?”

      守将惊讶地点头,“郡主料事如神——”

      “别扯这些。怎么哪个城都是流民、废宅、黑衣人?”苏浅浅把栗子丢回陆予辞手中的口袋,“最近城中可有什么黑衣人、绑架案、盗窃案一类的?”

      “回郡主,大的案子没有,小的案子......一如往常,多少都有些。”他看了看陆予辞,“庆月城虽处平原,但也不算富足。流民多了,这些废宅也不敢收整,毕竟有名头后,刮风下雨时,总有流浪汉没地方歇脚。不过城主有令,这附近也将再造一处慈善堂,希冀能效仿舞江城。”

      陆予辞谦声笑笑,“言重,言重。若有成效,舞江城还得向庆月城看齐。”

      苏浅浅没兴趣听他们互吹,忙摆摆手,“回吧,别把这事儿闹大。至于那黑衣人——”

      她拿匕首在地上划出几道痕迹,示意守将,“这个记号,你传给城主,可以在城内注意下。我不确定,但可能是什么江湖组织。今夜抓我的黑衣人说不定就与此有关。”

      守将用力地点头,“那郡主今夜......”

      “有他在,没事儿。”苏浅浅打了个哈欠,“明日我就出城,麻烦将军送两匹汗血宝马到功逸客栈前。快走快走,别在这儿堵着,回去睡觉!”

      守将心里的石头才落下来。寒云郡主不追究,那便没有大事,今夜可算是有惊无险。

      “恭送郡主。”

      众兵士规整行礼。

      陆予辞跟在苏浅浅身侧,走了一路,她都没有多说,只他一人嘘寒问暖。

      “你真诚一点,”苏浅浅的话有气无力,偏过头对着他,“说这么多,都不问问那个记号?也不想想黑衣人的目的?”

      陆予辞稍怔,随后淡淡地笑,“你在怀疑我?”

      “你这么问,我又好像没那么怀疑了。”苏浅浅跟着笑,“我曾见过这种记号,那个组织好像叫——”

      陆予辞坦然接话,“伍肆。”

      苏浅浅微笑,多的也没说,就只再问了一句:“你会骗我吗?”

      陆予辞没有回答她,反问:“郡主问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你我之间已经有了信任?”

      苏浅浅把他手中的栗子口袋抓走,又夹了两颗,声音不紧不慢:“我已经把你当朋友了。”

      她抬起双眸,浅浅地朝他笑,“你可以拒绝。不然,若你利用我,我会恨你。”

      陆予辞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她顷刻远去的背影。

      月亮在夜空中消失不见,直到苏浅浅沉沉睡去,那抹月色才重新焕发容颜。

      陆予辞默默地注视着竹椅上的女孩,三层床帘慢慢削弱了他的目光,直到视线模糊,他才昏昏阖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语推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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