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始皇慈悲礼佛》文明勤菜

2、尤庇后人

　　只见那青年和赵姬同乘一马，虽单手握缰绳将女子半圈在怀中，但他目不斜视的将臂膀周身都虚留出了空档，十分守礼。反倒是前面那赵姬时而垂眸时而抬眼，目光惴惴不安但光华流转，满是桃花。

　　脸上也带有隐秘的春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血气方刚的青年和她有一段什么呢。

　　但阿妤知道，这仅因赵姬天生如此，性情风流多情。她心智单纯，有限的脑力中只知道自己美貌也追逐貌美之人。富贵享乐。

　　享乐还能有哪几种享乐？衣食住行奢靡她一个商贾舞姬、落魄质子姬妾够不着，所以就只凭自身尤物追求最容易追求的。追捧、蜜语和闺房之乐。

　　这习惯从小开始养，久而久之她就只知道看到一个仪容稍好的男人就控制不住的浮想联翩，暗递秋波。

　　阿妤还不了解她？

　　她几不可查的叹了声。

　　嬴政定睛一看，年幼而清瘦的孩童面上忧心欣喜的神色也瞬间淡了下来。脸色变得铁青。

　　这时阿妤即便再细致入微也想不出什么宽解之语。难道要对孩子说‘随便你不怎么尽责任的母亲高兴吧，肖想陌生男人但有贼心没贼胆也很棒呀’？

　　她只得专心听手下汇报：“赵国的人都借机解决了，距离都城大概还有三百多里路程，脚程快的话太阳落山前就能赶到。”

　　“那我们重新出发吧。”

　　阿妤一声令下。

　　这次换成了她和赵姬共骑一匹，‘阿起’和公子政共骑一匹，两个习武之人都放开了手脚，速度竟然比刚才阿妤在前领路时快一倍。这何止是太阳落山前能到。

　　赵姬琢磨着，她都能好好梳洗休息一下了，然后不知道吕公有没有差人提前为她娘俩安排。没有的话，就让这个气势汹汹的女使去请禀吕公，为她购置胭脂妆盒和衣服。

　　否则她怎么容光焕发的继续勾住异人公子的心啊？

　　哦，现在必须叫楚公子了。

　　就是这个‘楚’字。

　　嬴异人也就只有一个‘楚’字还有些用处。

　　阿妤把那一大一小扔进驿馆之后就回了住处，好好检查了一下好不容易托旧识搞到的秦宫侍女服饰。

　　——她打算明日借膳房的人外出采买的机会潜进当今秦国王后的寝宫。

　　前秦王嬴稷在位时间极长，五十六年，几近一甲子。手握权柄时间久得都把他长子给熬死了。白发送黑发，之后其次子继位太子、现今顺利拿到王印。

　　这下正好能让阿妤借到便利。

　　——嬴柱追封为唐太后的生母唐八子唐甜和他最宠爱的姬妾华阳夫人、现秦王后都是楚人。

　　而阿妤正好与楚国颇有渊源。

　　她就秉着无懈可击的宫中礼仪，微低着头，恭谨的迈着轻缓从容的步伐来到秦王后的卧榻两侧。

　　垂手等待。

　　王后闭目挥退左右侍女良后就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非凡的目光在凝视着她。

　　她睁开眼，发现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虽穿着普通寝宫女侍的衣服，背着光，但掩不住的容色倾城，不难想象到，若再过两年、此女长成之后会是何等引人折腰竞聘。

　　她立刻呵斥道：“哪来的女侍如此不懂规矩！窥探王后！快来人。”

　　阿妤冷冷道：“闭嘴蠢货。不看看我是谁？”

　　秦王后，也就是前华阳夫人熊氏一愣。

　　这时她的贴身女官在室外听到召令急忙推门进来探查：“王后娘娘……”

　　看到阿妤一个背影后，女官也惊惶道：“尔是哪方贼人！”边说边急忙向熊氏走近，企图用身体为其阻挡伤害。还喊着：“来人！”

　　熊氏却在女官看清阿妤面容前赶紧叫停了她。“等等！没事了！你出去就说是我遇魇梦呓，把其他人都安抚好，清退周遭，而后等听命。”

　　“……嗨。”

　　等到屋里又只剩下熊氏和阿妤两人时，前者才颤着声音道：“您是……”

　　阿妤反问：“你把我当成谁了？再高一辈。”

　　“再高一辈？”熊氏反应了下，难以置信的唤：“表姑姥？”

　　阿妤点点头。

　　熊氏赶紧站起来走近她细打量她的脸。

　　熊氏是楚人，南水之乡对巫文化十分尊崇和盛行。所以熊氏第一时间不是觉得阿妤在欺瞒胡说、心怀不轨。而是在考虑眼前这个年岁还不到她三分之一的皮囊里……是不是真有她的长辈。

　　她已年逾四十，越发笃信神鬼巫灵，且她表姑姥或者说祖母也毕竟不是一般人，而是开启她楚女在秦后宫势力的第一功勋——楚国芈姓宣太后！

　　那样气运兴旺、权倾一时甚至卓有政绩降服义渠的传奇女人，说不定真的是巫姑降世，又转化成了幼、女，继续搅弄七国风云。

　　不过……熊氏皱眉，不理解为什么表姑姥会接着投生在秦人王庭。去楚国不好吗？

　　阿妤就直接道：“我现在是赵人。这并非能自主之事。不过我对楚国的感情如何，你应该都了解。”

　　熊氏点头，“自然。”在前国主继位的初期，宣太后代行政务，她和她的婆母（远房表姑）唐太后等一众楚女皆是由其选留在秦宫后寝、安享庇佑的。

　　没有宣太后，她们根本不会入秦，怎么可能陆续做上太后和皇后？

　　阿妤就欣慰一笑，接连说出秦国后寝前堂中与楚国之间明里暗里、千丝万缕的诸多关联，这些都是极高层面的辛秘，外人知道一两件不稀奇，但若都知道……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都是她第一世时苦心营造的。

　　——阿妤确实是芈氏，曾为秦惠王姬妾，位份为八子。也是秦宣太后。秦昭襄王生母。

　　帙卷上不可考的是她为赵姓，名妤。母族和赵国有些许联系，可能这也是她这一世投生为赵人的原因。

　　总之，她重新回到旋涡中心，最直接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包揽故旧，拾起之前的势力。

　　首当其冲除了昨天那位十六、七岁的青年，就是这新晋的秦王后了。

　　这不，熊氏已经完全确认相信了她表姑姥重显神通，直接改用楚语，并且激动的将对方迎至卧房外正厅的茶榻之处。

　　郑重接迎。

　　“姑姥，您复苏的时候是怎样的境遇？一定颇废了些周折才找到我这儿来吧？都是孙侄在咸阳和邯郸耳目不灵，没有及时发现姑姥下落。”

　　这就是勇猛又对鬼神极为虔诚的楚人。如果是别国女子肯定恐惧非常，不会这样顺利的接受先辈卷土重来。

　　要知道宣太后墓就在不远处的骊山。

　　阿妤摆摆手：“无碍。我有故意隐藏行踪，皆因我在邯郸之时寻到了一个有趣的孩子。”

　　熊氏一愣：“谁呀？”

　　“你那养子嬴楚的儿子，嬴政。”

　　听闻这两个名字后熊氏就蹙眉，眼神复杂起来：“姑姥怎么还帮那傀儡照顾起崽子了？若不是我一直无子，几次除非流产就是夭折，怎么能轮得到他异人来作祟。他这名字还真取得不错。”

　　“他就是扰乱我楚国在内部瓦解吞噬秦国的一大败笔异类。当初还着楚服来我处投诚，若非只有他这么一个公子无母族扶持、势单力薄，我可借他一用来保证下一朝得势。我压根儿都恶心得不想看他。”

　　“还要将‘楚’字给那厮……”

　　“简直玷污了我楚国！”熊氏义愤填膺。

　　阿妤在熊氏察觉不到之处汗颜，她和唐甜都是楚国王族旁旁旁旁旁支，全国选适龄貌美少女时被选中，差点就九族开外、没有关系了。与从小受激进爱国教育的楚王直系旁支熊氏不同。

　　“没办法。”阿妤道：“为了在下一朝也能掌控大局，只能委屈你和那竖子虚与委蛇了。”

　　熊氏风韵犹存的脸上神色骄矜傲慢又天真，说句不好听的，半截入土的人了，居然还有一些豪爽可爱：“交给我吧姑姥！”

　　嬴稷出奇长寿的五十六年执政磨平了他儿子儿媳们的所有棱角和城府，齿序最前的几个一心只想着‘别死在老子前面就好’。对于政斗真的不行。

　　阿妤想，这就是她出现的意义。

　　所以说，她觉得是嬴稷——她的亲生儿子需要她在之后坐阵。

　　阿妤就道：“其实你也不用只摁着嬴异人一个做突破口。他的儿子嬴政就不错。”

　　“哦？怎么说？”熊氏感兴趣的问。

　　“年纪更小，母族卑微借不到势自不必提。最主要的是能从小教育灌输，比嬴异人那个已经定了型，就知道贪图享乐脑袋空空的人好多了。”

　　阿妤在‘灌输’上别有深意。

　　熊氏思索了下：“也好，孩童天真，我看到还能宽容些，不至于反胃。那我开始布局，让嬴异人尽快让位。”

　　阿妤笑笑，怎么这孩子心智如此幼稚？

　　“好啦，也有你没有生育的缘故，虽为秦王室开枝散叶非我类之志，但怀胎十月好歹能抵消一些立场上的不舒服。”

　　熊氏一愣，刚想起来自己骂的是姑姥的亲曾孙。就讪讪的收敛了气性。

　　阿妤宽容的一笑，分明有一张花季稚气未脱的脸，却是红尘看尽的通透慈爱笑容。

　　“我想问的是，秦国现今的势力，你信得过的有哪些？”

　　“或者说……谁是保嬴柱派？谁又是前太子或其他王族的附庸？”

　　熊氏一愣，“之前华阳君、魏冉君、白起将军因同属姑姥您的族系，对嬴柱和屈夫人所生的嬴矩多有关照，但现在老将、朝臣一个又一个的陨落。嬴柱太子时期到现在，除我前面提到的这一派。没有发展出任何忠实盟友。”

　　这点全在阿妤意料之中，但她面上惊诧的神情一掠而过：“怎会如此……”

　　“也是，再忠实可信……能比得上同族血亲吗？”

　　华阳君是阿妤同父异母弟芈戎，魏冉之前任秦国将领、相国，是阿妤同母异父弟，白起这个赫赫战功的秦国大将军也与魏冉交好，虽是秦人但出自芈姓，是楚国白公胜后裔。

　　前二者是宣太后摄政期间的四贵。

　　即便范雎遏制了她专权，驱逐四贵，真正有才华的人也还是会重返高位。比如芈戎和魏冉。

　　一是秦国并没有那么将才贤能，二是……阿妤虽任人唯亲但真的不傻。

　　“然也……”熊氏道：“幸好前秦王晚期一直在朝中延续着范雎范相国的治国方略。求稳发展。”

　　“外人看不出，其实朝中已经空悬了许多要职。全在由不尽人意之人暂代。”

　　熊氏虽仅仅是后宫一个夫人，一个暂未敕封的王后，但她是芈姓，又性格刚强、说话直爽，也在嬴柱倚赖范围之内。知道很多前堂之事。

　　“嗯……”阿妤低头沉吟：“这偌大一个秦国无能臣良将确实是个大问题……”

　　“但是！”她强调：“即便此事万般紧急，也不能给投机倒把之人可乘之机。”

　　熊氏愣了愣：“姑姥指的是？”

　　阿妤眸光幽深：“嬴异人回秦，全赖一个叫吕不韦的卫国商人上下打点吧？先找了你弟弟，又找了你？其中除了他举荐嬴异人正对你当务之急，你和你弟弟还受了些钱财珍宝的诱惑，才松了口吧？”

　　熊氏慌张了一下，抿着唇：“是……”

　　阿妤便叹了一声：“秦国这么多年穷兵黩武，确实财力匮乏呀……前堂后寝都捉襟见肘吧？但需富商和钱财，也不要用权来换。太危险了。”

　　熊氏疑惑：“我并未重视过那个吕不韦呀……”

　　阿妤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轻点了下她的臂膀：“你将嬴异人摆上太子之位就不管不顾了，任由吕不韦成为太子近臣，任由吕不韦帮忙上下打点，借太子之名广揽食客。宣扬贤德下士之名，这还不算送权？”

　　秦王后脸色一变。

　　她刚行王后实务，忙得焦头烂额，一时之间的确没想到，嬴异人变成太子后就不会再像远赴他国的质子那么好控制了。太子可以做太多事情了。

　　她再清楚不过。

　　她反应过来：“姑姥这么短时间就将那个小儿嬴政带来，便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吧？多谢姑姥对晚辈的教导。”

　　“嗯。记住，让嬴异人成为无人簇拥、寸步难行的太子，让吕不韦只能当一个商人。不要给他威严和权。”

　　“我晓得该怎么做了。压制有异心的下一代，培养孙辈。争取在有生之年将和我一条心的孙辈送上王位，方能保我楚国在秦的势力。助两国制衡。”

　　阿妤扬起恶劣骄矜的笑：“要我教你怎么压榨商人吗？商人一旦地位过高，就不会生财，只会敛财了。这样不行，要让吕不韦只给外界逢迎送和，不能让外界捧吕不韦。”

　　秦王后眼中满是兴奋和求知：“还请姑姥赐教。”

　　阿妤就凑近密语。

　　叫你吕不韦说她曾孙‘奇货可居’，她的后代，无能落寞滚一边去便可，万不能让人当物件儿一样欺辱哄骗。

　　反正阿妤首先要拿那顶聪明会审时度势、又胆大包天的未来相国、文信侯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