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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黑欧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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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青走后,这套空荡荡的高级公寓又恢复成以往沉默而冷淡的样子,霍枭洗完澡擦干头发走进一间房门安着指纹锁的书房,推开一层伪装成墙壁的木板,一张白板出现在墙壁中央。
老花匠的名字被写在白板的正中央,旁边画着一个问号,表示没有该人的任何信息。老花匠之下画着四条线,每一条线的末端分别写着“毒牙”“花环”“纽扣”和“鱼仔”,其中“花环”的名字上已经被贴了一张调查出来的生活照,照片被画上一个红色的叉,代表他死了。而“鱼仔”的名字上却被写下一个大大的“失踪”。
老花匠的上方也画着几条线,每条线上都有一张珠宝的照片,是他们目前发现的所有老花匠出品的珠宝,其中有些照片被风骚地画上蓝色的星辉,意思是这些已经落入警方囊中——说具体一点就是落入霍枭手里。
霍枭拿出一张黑欧泊项链照片——还是他在拍卖会上偷拍的——啪地一下拍在白板上用磁石固定,似乎这样还嫌不够,又在这条项链照片旁边画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然后再在老花匠的名字旁边画上一条黑色水平直线,末端写上“徒弟”二字,然后又在“徒弟”二字旁边继续画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霍枭叉着腰抬头看着白板郁闷至极,如今几年过去,警方只知道了一个“老花匠”的名号,也只掌握了如何鉴定老花匠出品的假珠宝——甚至连这一点都要感谢轩意宁的母亲檀溪的贡献。
然后呢?人家不仅日进斗金杀人如麻,甚至还收起了徒弟!
而他们连老花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简直是港城警方的奇耻大辱!
霍枭脸色阴鸷,狠狠一拳砸到旁边的白墙上。
这时,霍枭的手机响起,霍枭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阿诺”然后按了接通。
“怎么样?”
“老大,搞定了!”
“现在送过来。”
“啊……可是现在……好晚了噻……”
“请你吃宵夜。”
“好嘞!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见啊老大!不见不散!”
港城是著名的不夜城,时至深夜,铜锣湾依然车水马龙,各家宵夜大排档上食客满满,脖子上搭着擦汗毛巾身着旧衫踩着人字拖的老板正拿着小本龙飞凤舞地记着食客们的点单。
明记大排档上,老板一边疯狂记单一边擦汗。
“一个避风塘大虾、一个炒花蛤、一个深海鱼煲、一个炸鸡,一盘干炒牛河……唔……”李诺背菜谱似的点完爱吃的菜后开始陷入选择困难,“再来两杯冰柠檬红茶!”
“一杯就好,”霍枭冷酷拒绝,“你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打包嘛,反正明天周六不用上工!”李诺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所以东西呢?”上菜了,霍枭看着几乎埋进大虾盘里的李诺,煞风景地问道。
李诺艰难地从香酥诱人的避风塘大虾里抬起头,然后再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信封塞进霍枭的手里。
“其他事情呢?”霍枭仿佛是个无情的任务打卡器。
“搞定啦搞定啦,u盘在里面,你插上电脑就可以用!”李诺满嘴油渣和大虾,口齿不清道。
“你好好学学怎么吃东西吧!”早晨刚刚领略完轩少赏心悦目的进餐卓越风姿,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弟一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霍枭深深叹了口气,感慨由奢入俭果然很难。
“我靠!”李诺不干了,“你知道我今天奔波劳累一天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正经饭的感受吗?!”
“收声,吃你的。”
铜锣湾是永无暗夜的,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港城半岛上的旺角,同样是热闹,但是旺角就显得烟火味儿味满满。轩意宁乘着巴士吹着港城潮湿的晚风坐到花园街,去楼下何伯家点一碗云吞面外加一份新鲜酥脆的炸鱼皮打包上楼,满足感并不亚于早晨的碧翠楼。
不大的简易餐桌上,除了那碗云吞面和一份炸鱼皮,还散落着几张黑欧泊项链的照片。轩意宁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一边皱眉看着桌上的照片。
欧泊没问题,证书没问题,要想弄明白这条项链,就只能从送拍人下手,可是这人他今天在退还项链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是个叫查理的混血大叔,坚称这就是自己家的祖传珠宝,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和轩意宁瞎扯了一通半真半假的家族秘辛。
轩意宁一边听这半鬼佬瞎扯,一边在内心给这人的身份上画了一个叉,一定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封口不说的,如果可以查到谁给他的钱,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只是很可惜他没有这个权限,而自己对这款项链的真假全凭直觉猜测,连报给警方去查的理由都没有。
假珠宝,他那日在霍枭的车上说的没错,他最讨厌的东西有三样,拍照、人多和霍枭,但是假珠宝,那是不共戴天,是血海深仇,不是区区一句“讨厌”能够概括得了的。
当年就是一套稀有的假黄钻珠宝,害得轩氏珠宝集团名誉扫地,濒临破产,父亲轩听雷由此重病不起,之前称兄道弟的商业好兄弟全都隐身不见,唯有刚继承万贯家财回到港城的霍枭有意愿盘下轩氏。
可是这个所谓的富商霍枭对珠宝却一窍不通。
轩意宁还记得在自家客厅第一次见到霍枭的样子,他一身质地绝佳的灰色西装,打着风骚的酒红色领带,一脸玩世不恭地瘫在沙发上。
轩意宁憎恨这个趁火打劫的人,连同他那张英俊锋利的脸也觉得丑恶无比,这个丑恶的人懒洋洋地说:“我呢,实话,就是什么也不懂,但是我有钱,我只是想买个产业来港城站稳脚跟罢了,所以买什么不是买呢轩老板,既然都一样,我当然要买最物美价廉的啦!”
物美价廉,轩家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轩氏珠宝集团,就被人一句轻飘飘的物美价廉概括完了。
轩意宁坐在父亲身边,恨到指甲掐进掌心。轩听雷彼时查出重病,他和父亲都无力去收拾轩氏珠宝那时候的烂摊子,卖掉是最稳妥的方式。
霍枭对珠宝是一窍不通,但是在压价上却是一把好手,最终轩听雷在债主的逼迫中,垂死之际不得不接受霍枭令人咋舌的低价,甚至害怕爱子轩意宁独守空屋无力应对债主,要求霍枭加钱把轩家位于葵山的半山豪宅揽云轩一同收去,把轩家全部债务涤清,让轩意宁无所顾虑地活下去。
霍枭这一手赚得盆满钵满,港城传奇珠宝大亨油尽灯枯,享誉港城近五十年的轩氏珠宝就此易主。
轩意宁摊开手,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全都被一道道伤痕分割得支离破碎。
当年那个整个掌心被掐得满是鲜血的苍白年轻人已经长大,伤疤早已愈合,当初对霍枭刻骨的仇恨似乎已经随着年岁增长而趋于理性,也能够明白父亲轩听雷当年那么做的苦心,只是山峰看上去即便白雪皑皑完美无瑕,地心的岩浆却依然奔涌不息。
那套被鉴定为假珠宝的黄钻首饰被霍枭一并带走,警方即便介入最后也不了了之。
轩意宁盯着照片里的黑欧泊,珠宝是真的,故事是假的,为什么会有人给一件真珠宝杜撰故事?仅仅只是为了让这件珠宝更加值钱?
那为什么不编一个更合理的故事?或者让这件珠宝多参几次展,提高它的知名度?主人到底在着急什么?
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一件为了给张鸣使绊子量身定做的珠宝?不能是假的,因为事关嘉馥得的荣誉,而没看出来这是件假古董,那就纯属张鸣草包了。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轩意宁的指尖轻轻敲着桌子,现在的线索太少,无法支撑任何一个假设。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从铜锣湾回到港岛中西区的高级公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霍枭脱掉沾上大排档油烟味的衣裤走进淋浴房冲凉,由花洒落下的倾盆大雨打在霍枭健康小麦色皮肤上,形成一道迷蒙的雨雾,勾勒出一具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又结实的年轻身体,晶莹的水流从他极黑的头发落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又重重砸到锁骨上蛇头造型的刺青上,蛇头怒张,露出尖尖的毒牙。
这是一套位于港岛中西区西半山道的高层公寓,视野很好,可以直接看到维港美景,可见主人买房之品味及惊人财力。
港城民众,尤其是适龄少女对新一代珠宝大亨霍枭均有诸多幻想,小报数次报道霍枭甚至超过一众老钱贵子和影视明星,被评为最想嫁的港城新贵。原因嘛很简单,英俊多金,潇洒倜傥,杀伐果断,总而言之就是全方位360度满分,被评为看一眼就让人愧疚地觉得欠他至少一对龙凤胎的男人。
甚至有当红小花直截了当地表白:嫁人自然要嫁霍总这样的男人才够有安全感。
事实证明,想象中的男人才是最完美的。
此刻,被认为360度一百分的霍总刚从浴室冲凉出来,穿着不值钱的棉质白T和黑短裤,光着脚走进卧室,然后盘坐在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的卧室地板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张巨大黑色拼图毯,拼图毯上零零散散放着很多拼图碎片,甚至没有对照图,因此被拼好的那一小块区域和海量的拼图碎片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霍枭显然是一个非常有耐心(无聊)的人,他拿起一块拼图仔细比对,然后果断地放在他认为对的地方。他身后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实时监控画面,是一栋老旧唐楼里的一间公寓的门口,破旧的木门看上去不堪一击。
想到轩意宁就睡在这扇门后的小房子里,霍枭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像是一颗梅子被泡进可乐,泛起带着青涩香气的细腻泡沫,酸软的液体将他淹没,然后将他溶解。
而城市的另一角,一间阴冷空荡荡的地下室里,一个人正低头跪在水泥地上,他的正前方有一把陈旧的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威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