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不知雾》简咿

5、故人何处寻

　　雨势越来越大，像下不完，泼了一盆又一盆。

　　秦桑盯着阴沉沉的天，有些无奈，泽汐姐姐就不能休息一下嘛，这样下下去，考试的人还能安全到达吗？

　　说神不能干涉人间，可神的每一个行为都在干涉人间，比如她下来考试，如果考上海源大学，不就占了一个人类的名额，跟人类接触，和人类说话，都会影响人类，这不是在干涉人间吗？

　　一个小时前，她到了人间，在考场附近的房子里现身，那时天阴着，雨还没下。

　　房子是栾衣姐姐准备的，别的来人间的神也住在这栋房子里。

　　房子在一个老小区，有三层楼，每层楼都有15间房，她住在三楼，最右边的房间。

　　房子比无虞姐姐在明山的屋子小很多，是个单间，两面有窗，够她一个人住。

　　就墙体来看，没有多旧，不像她在网上看到的老房子那样。

　　隔壁住着不知道第几任的桃花神，比她降生早两天，也推迟了来人间历练的时间。

　　无虞姐姐说这位桃花神很难缠，叮嘱她不要跟她打交道。

　　至于有多难缠，她问了，无虞姐姐面露为难，她说她也是听说的，她跟这位桃花神没有交集，也就不知道具体有多难缠。

　　路过桃花神的门前，她停下来望了一眼，想感知里面的气息，奇怪的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下楼时，特意遛了几圈，想大致了解一下这个屋子。

　　她本以为会碰上几位神，没成想一位都没碰见，好像这栋房屋是空的。

　　给她的感觉也像空的，完全没有生活气息，一点异味杂味香味都没有，实在不像老房子。

　　走到楼下，下了台阶，各种声音瞬间挤进她的耳朵里，刺得她脑子发痛，她才稍微有了到人间的实感。

　　她调了一下过于灵敏的听觉，再一一调低其它感官，身体总算好受了许多。

　　之前没有这种不适感，是因为躲在栾衣姐姐的袖中，慢慢适应的。

　　一踏出这座老房子，她就感觉不适，在房子里没有这种感觉。

　　这栋房子大概屏蔽了外间的一切，也许里头有什么法器镇着，才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没有变旧变破。

　　她按照在手机地图APP上查的路线，走去大连市第二中学，APP上显示需要花18分钟走到。

　　走到半路，开始下雨，一直到现在。

　　她身上的T恤半干，裤脚还是湿的，尽管她打着伞，但雨实在太大，又有风。

　　走到中学门口，除了上衣还是干的，一整条棉质长裤都湿了，幸好她穿着凉鞋，没穿运动鞋，不然在考场就难受了。

　　她下意识想施法烘干，抬起手指的那一刻，立马收回，她身旁都是人，差点就用了法术。

　　她瞅了瞅身旁跟她差不多的考生，大家都一副落汤鸡的样子，有个跟她差不多高的女生望向了她。

　　她朝对方笑了笑，那女生别开了眼，她便继续望向外面的雨。

　　也不是所有身边的人都亲切啊，她们是例外吧。

　　铃声突然响起，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出来招呼她们进考场，边对着喇叭提醒大家别急一个一个来，边查看大家出示的准考证，脸上没有表情。

　　秦桑在电影里看到的查证的人，是带着笑脸的。

　　等秦桑随着人流进入考场坐下，雨势终于小了一些，不再是瓢泼大雨，改一阵又一阵晃荡的飘雨。

　　秦桑忍不住笑了，泽汐姐姐估计在用她那把法器，一阵一阵去扇，才会有这种雨下下来。

　　考场过于安静，秦桑的笑声太过突兀，她感觉几十双眼睛都望向了她。

　　秦桑没抬头去看，只盯着手里的笔。

　　她倒不觉得尴尬，只是不想跟那么多双眼睛对视，那种压迫感，她在看人多的电影时就感受到了。

　　在那部电影里，一个女人被那么多双男人的眼睛盯着，虽然那女人从容走过，可秦桑感觉到不适。

　　在快结尾时，那个光鲜亮丽的女人变得邋遢，脸上有伤，从那么多男人身前走过，秦桑就有种预感，他们会一拥而上撕碎那个女人，被她料中。

　　那部电影看完，她郁闷了好几个时辰，那个女人就这么被毁掉了。

　　人类的破坏力超乎她的想象，秦桑有些知道为什么在织女那个故事里，她会感觉到不适，故事里的织女跟这部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无助，没有力量摆脱。

　　这也是她想到人间去看产生那个故事的地方的原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才会想出这样以另一方的不好成全另一方好的所谓美满的爱情故事。

　　铃声又响了，这一次响的时间要长一些。

　　拿着文件袋的短发中年女人，向大家展示手里的袋子是密封的，边打开边说明考试时长注意事项，一气呵成，语速适中，十分郑重，脸上也是没有表情的。

　　卷子递到秦桑手里时，一股有些呛人的墨水味冲进了她的鼻子里，她打了一个喷嚏，她又感觉到几十双眼睛望向她，她没看，将卷子往后递。

　　在这之前，秦桑通过回视镜、短视频看过考试场景，了解过考生、考场，她在电脑上做过历年高考的考卷，虽然总分不怎么高，但上海源大学是没问题的。

　　接下来的两天，秦桑的状态没有改变，她仍然有信心考上海源大学。

　　雨依然在下，直到考完试的第二天，天终于放晴。

　　一考完试，栾衣姐姐就发信息给秦桑，让她来海源大学。

　　秦桑在海源大学待了两天，都没有碰上那个让她移不开眼的女孩，不，女人，她今年应该33岁了，她在哪里呢？

　　秦桑想过用法术去探她的位置，但想到黎沐姐姐的提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人间，还是尽量不用法术的好，省得因为使用法术被记过，延长在人间的时间。

　　秦桑也想过去南阳，看诞生织女故事的地方，但是栾衣姐姐一直有事让她做，仿佛就想让她哪里都别去，就待在她身边。

　　栾衣姐姐跟无虞姐姐不同，警觉性实在太高，秦桑稍微动了别的心思，栾衣姐姐就察觉到了，也可能因为躲在她手帕的事，让她对自己有了戒备，不再轻易相信她了。

　　这两天秦桑在熟悉大学课程，还有栾衣姐姐的课题。

　　等她入了学，就是课题小组的一员，这个小组表面是研究海洋微生物，实际却是降妖斩魔，可这样一来就必须用法术了，不会被记过吗？

　　栾衣姐姐笑着，说这是正事，能跟私事一样吗？

　　秦桑有种被当智能机器人的感觉，仿佛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正事，不管是来这个大学，进入课题小组，还是毕业之后履行织女的职责。

　　做了数不清年头的神，有退休的时候吗？

　　好像栾衣姐姐、无虞姐姐、黎沐姐姐、泽汐姐姐都一直在做那个神，她的前任秦枝，是真的消失了吗？

　　还有她隔壁的桃花神，她的前任也是消失了，所以她们才会诞生，去接任神职？

　　她曾试过用回视镜去看秦枝，奇怪的是，回视镜没有反应。

　　无虞姐姐告诉她，回视镜对神不起作用。

　　每当她问起秦枝，无虞姐姐都会巧妙地转移话题，栾衣姐姐、泽汐姐姐也是。

　　秦枝是个禁忌话题，她们都记得她，却不肯向她透露。

　　在她背后谈论织女的神，说起秦枝也是闪烁其词，只说她负责哪些事务，关于她的性格、神品、神格、容貌一概不提，秦枝在人间经历过什么，织女的故事为何会是这样，秦枝为什么会消失……这些问题，没有神会回答她。

　　从那则神话里，她知道织女是个什么样的神，但秦枝，她确实一概不知。

　　黎沐姐姐的提醒，是希望她不要重蹈秦枝的覆辙，可她们不说秦枝具体做了什么，她怎么知道哪些是覆辙呢？不干涉人间？不与人类交往？

　　在人间修习不算干涉人间、与人类交往？降妖除魔不算干涉人间？

　　为众生的，是正事，为自己的，是私事。神成为神的原因，是神爱众生，众生敬仰神。

　　但她在回视镜里看到过残酷人间，看到过各种自然灾害侵袭过的人间，也看到过战争后死伤无数的人间，神爱众生的话，为什么还会发生这些惨事呢？

　　众生真的敬仰神吗？有所求，便供奉，编织好的故事，无所求或者求而不得，便推倒神像，编造堕落、辜负了众生的神的故事。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不要想这些自相矛盾的事了，还是做好当下的事，如果有机会，再去找她，找寻秦枝的过去。

　　在校园的时间过得很快，她看完了整个大学课程，也看完了过往课题小组的研究项目，也研究了过去被斩杀的妖魔，她们大多是为祸人间，或者附在人身上，去压榨别人的。

　　现在的妖魔很少了，过去比较多，她在资料里见到了被编进故事的狐妖妲己、蛇妖白素贞，她们的妖丹被毁，形神俱灭。

　　在故事里，狐妖妲己被杀，蛇妖白素贞被镇雷峰塔，她的儿子高中状元孝感动天，白素贞出了塔，飞升成仙。

　　资料里写，她们没有亲手害死过人，上面写为祸人间，具体为祸多少人，是什么人，都没有写清的。她们为什么会被杀呢？

　　栾衣姐姐解释说，她们不是人，却与人一起生活，扰乱了人间秩序，所以才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