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塞夏

1、归途

　　“C308次列车即将发车，请各位旅客带好随身物品，前往检票口有序检票上车”她握着一张车票，站在熙攘的人群中，嘈杂的环境，周围人身上散发的体味，都让她烦躁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电话，她根本不会站在这里。

　　现在的她，本该穿着细高跟，一身职业装，站在会议室的讲台上，通过PPT向领导讲解她花了三个通宵精心设计的方案。

　　在B城这个偌大的城市里生活，坐着不错的职位，拿着相对可观的薪水，住在温馨的出租屋里，她觉得自己该知足了，和她同期进入公司的，有些还在她手下打杂，她也知道那些人背后说的很难听，说她没背景没资历，年纪轻轻就能当组长全靠上位。算了，她想着，人总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

　　那天晚上她加完班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打开房门，丢掉包包，甩掉鞋子，把整个人扔进客厅的床上，她住的出租屋，一室一厅一卫——中介门口贴的房屋简介上是这么写的，但是当初中介带她看到房子时，发现所谓的一室也不过只是靠墙放了一张床，再用一个活动移门将床与饭桌隔开。中介极力向她推销这间房屋，仿佛她只能配得上这样的廉租房。罢了罢了，她现在只想有一个住的地方，听中介说房主因为知道自己房屋简陋，所以房租在地段算是很低的了，这样倒也不错了，加个隔断，至少能有自己的一个独立空间，虽然不太满意，但至少让她每个月的工资付了房租之后还能够有剩余的钱解决温饱，这就够了，那时她想着，自己还年轻，一切才刚刚开始。

　　躺在床上望着掉了漆的天花板，脑海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每到这时，她才能够享受片刻的宁静，却在这天夜里被来自父亲的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

　　第二天一早，向领导告了假，踏出公司大门的一刻，她想起经理不耐烦的神情，很正常，公司现在正在上升期，业务繁忙，人手都不够用，她却请了整整一周的假期，如果不是因为要回去参加叔叔的葬礼，她也不想见到领导这幅嘴脸。

　　上了车，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把包放在脚下，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车站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有人奔向终点，有人踏上远方，而她，也只是这片人群中最不显眼的一个。她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身旁来了一个妇女，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拿着车票，背上还被了一个包，身旁立着一个手提箱，看样子像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出行的。

　　女人把手提箱靠在座位一旁，把包放在了地上，抱着孩子坐在她旁边。她扭余光瞥了一眼，女人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比她大不了几岁，看着女人怀里的孩子，她想起包里还有些零食，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小包苏打饼干，递给了孩子，孩子见了便要伸手去拿，女人感觉到了孩子的动静，看到她伸出的手，连忙推辞“不用不用的，我们自己有带零食的”，说完，连忙向地上的包里摸去，但孩子已经从她手里接过饼干。

　　“宝宝很可爱”，她笑着看着孩子，真的很可爱，她心里默念到。她想起了姐姐家的孩子，也和她一般大。女人见零食已经在孩子手里，也就不再推脱，道谢之后继续陪孩子玩。她歪过头靠着窗，看着一棵棵绿树被甩在身后，想起小时候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每年都会结出又大又甜的桃子，父亲总会蹲下来，让她拿个篮子骑在自己肩上，送她上去摘桃子，她总觉得高处树梢的桃子又大又红，一定很甜，要求父亲再把她举高点，父亲也总是笑着应答，有次摘了个大桃，看着粉红的桃子在手中散发着清甜的桃香，她十分兴奋，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块，嚼了两口，突然看到桃肉里有个缺口，从里面钻出一条细细的小虫，吓得她当即把手上的桃子扔的远远的，叫嚷着要下来，父亲把她平稳的放下来，她便立刻跑回了屋子，找到在灶台边烧饭的母亲，撒娇求安慰，母亲放下手机的锅铲，蹲下身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将她揽入怀里轻抚，在一旁添柴的姐姐一边笑她胆小，她缓过来之后便去帮母亲盛菜端盘，父亲缓缓走进屋内，饭菜也都一一上了桌，帮母亲在厨房打下手的姐姐也来到她身边坐定，拿起筷子，吃着菜，父亲抑了一口酒，开始和母亲说着家事，时而也和她们聊些趣事，两姐妹总是笑的合不拢嘴，一家人其乐融融。

　　到了站，下了车，她看见了在站口张望等她的父亲，她挥了挥手，父亲终于看见了她，也对她抬手示意，而后向她走去，自然的接过她手上的行李“最近怎么样？工作都还顺利吗？”父女俩一前一后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道路两旁的树荫给拥挤的小路增添了一丝清凉，她低着头走在父亲身后，“嗯，还可以，可能会有升职的机会，所以这段时间加班比较多”

　　“嗯，努力是应该的，但也要注意休息，别累坏身子，刚从车上下来看你脸色不太好，黑眼圈也有点重，你妈看到了又该心疼了”她看着身前父亲一身黑色的正装，想象不出父亲的表情，她想起了朱自清笔下的那篇《背影》。

　　到家已是晌午时分，进了院门，她将一脸悲伤出来接她的母亲拥入怀里，母亲突然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向她哭诉着：“就算是我当初赌气让你别再回来，你也不该这般狠心，一去便是两年，几次三番让你回来你都推说工作太忙不愿回家，若不是你三叔的葬礼，我还不知道你几时才得回来。”她轻轻的抚摸着母亲的背，感觉母亲比自己走之前瘦了一些。

　　姐姐听闻她到家的动静，也随着母亲一同从屋内出来，看见二人，便也上前，姐妹二人扶着母亲一同进了屋内，换了孝服，她也来到厅内跪灵，三叔一生坎坷，小时候贪玩爬树不慎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因为村里医疗条件落后，没能及时治疗，落了残疾，做不了农活，便去了城里打工，结了婚成了家，没几年，婶婶却和别人跑了，留下五岁的弟弟和叔叔相依为命，叔叔因为自己身体不好，身上没钱，也怕孩子受委屈，从此再没娶妻，带着弟弟在城里艰难度日。

　　到了晚上，晚饭过后，一众亲朋好友各自散去，只留下他们一家人为叔叔守灵，后半夜，她被父亲叫了出去，只见父亲点了一支烟，她走近父亲，喊了一声爸，父亲吐出一口烟，沉思良久，开口道“爸知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你姐姐当初也是吵着要去北上广闯荡，最后也还是回来了，所以你当初要走的时候我只跟你说了一句话，现在，也还是那句话”父亲转过身，放下手里的烟，面带笑意看着她“孩子，家永远都是家”她愣了一会儿，突然抱住父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落下来。那一晚，她跪在灵前，哭了一夜。

　　七天后，她踏上了回去的路程，父亲说要送她过来，却终是争不过她，看着她上了车，她便让父亲回去了，她知道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父亲去处理，回去的路上，她又看到了来时路边的树，回去之后把工作做完，把业绩往上提提，年终奖一定要拿到手。

　　她抬头望着天空，风吹开了云朵，万里晴空，映入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