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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人生在世何谓善(2) ...

  •   “那个女......井知道温情做了什么?”
      说到“女警”这个词时,李春风顿了一顿,似乎不能理解。

      繁花之下,归夜雨点了点头。
      “那个女捕快知道温暖遭遇了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说到这里,归夜雨露出一抹奇异的笑:
      “所以,那天的寝室里,我想,哪怕被巨大的乐声掩盖,也一定有人听到那个投毒者的惨叫,可大家都装作没有听到........”

      “女捕快和大家都是好人。”
      李春风如此唏嘘道,心想:这世上何时有过女人当捕快的事呢?这个故事里的世界越来越奇怪了。

      归夜雨闻言,却像听到一个笑话般再度笑了起来。
      半晌,迎着李春风困惑的眼神,归夜雨仿佛又看到前世的钟立霞。

      她后来说,自己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孙若微被毒杀后放过了温情。

      她还说,自己应该把温情关到精神病院里。

      归夜雨看着头顶的“月下白”菊瓣随风飘扬,心底幽幽想:
      可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当初........

      孙家手眼通天,能压得警方明知温暖是被孙若微毒杀的,依旧无法采取行动。
      自然,也能无视法律,将他们认定的温情定罪。
      哪怕,根本没有人证、物证......

      他们太傲慢了,在这些人眼里,不论温暖还是温情,都只是蝼蚁而已,他们根本不关注蝼蚁的生死。
      自然也不会了解到,温情自10岁起便被确诊了脑构造异常。

      他们仗势欺人,践踏善良。
      却不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温暖一样善良可欺。
      善良的温暖身后,还跟着一个温情。

      因为两个女儿一个被毒杀,一个被关押的连番打击,温家父母在探监路上遭遇车祸身亡。

      是意外事故,还是人为作案?
      前世的归夜雨也不知道,亲姐姐去世以后,这世上期待她继续做个良善之人的天使已经死了。
      得知温家父母去世的那天傍晚,温情听到消息,不悲反笑。

      这世上,她还需要在意谁呢?

      温暖在大学主修化学,温情常常看温暖学习,又有过目不忘的“超忆症”。
      只要给她时间去琢磨,这世上根本没有地方关得住她。

      像玩游戏一般,她意兴盎然地将孙家父母、兄弟姐妹逐个诱杀。

      站在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公示墙下,温情只是淡淡撕下一张。
      ——拿来擦干手心鲜血。

      这世界实在太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不义之人了。

      和温暖告诉自己的为人标准一点也不一样。

      温情并不知道,这只是因为20岁早夭的温暖太过短命,她还来不及与成年人的世界和解,便已经被害殒命。
      温情只觉得,自己应该照着温暖说的“正直”“诚实”“乐于助人”的标准,来审判世界,拨乱反正。

      她也数不清自己“审判”过多少不合标准的人。

      自从温暖去世以后,温情的心仿佛再不会跳。
      一个连自己性命都不爱惜的人,谈什么爱惜他人性命?
      她只觉得,自己在帮助姐姐践行未完成的信念。

      直到钟立霞终于找到她。
      她拼了命地抓捕她,用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她说:
      “温情!如果你爸妈和姐姐活着!他们决不会希望你变成杀人恶魔!”

      那个时候,已经没人会叫她温情了。
      有人叫她“最高通缉犯”,也有人叫她“正义判官”。
      更多的,说她是新世纪最臭名昭著的杀人魔。

      火场之中,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前世的归夜雨感觉经痛更加剧烈。
      她突然无力再跑了。
      漫天火光下,温情问钟丽霞:我做的不对吗?
      她不理解,自己明明是按照温暖的教导来的啊。

      一道巨大的爆炸声淹没了钟立霞的回答。

      本已死去的温情再度睁开眼,变成了大元朝归云庄的七小姐。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这一世,她拥有了健全的身体,也有爱自己的母亲和大哥、五哥。

      她身上的异常,瞒不过归家人的眼。

      若真心爱过自己的家人,谁又能认不出身体里的灵魂是谁?
      归家主母心中悲痛,可依旧说,归夜雨是普贤菩萨送来的玉女,是她亲生的女儿,归父与归家几位少爷少奶奶对她态度各异,也唯有初初入门的林盼儿并未见过真正的归夜雨,与她一见如故........

      李春风看着归夜雨坐起身,摘下一朵“斜阳寒影”递给自己。

      阳光仿佛洒下了一层金纱,落在归夜雨的脸上。
      恍惚之间,李春风感觉,自己真的在她易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张脸。
      不是归夜雨的脸。

      “我......”
      李春风语塞,不敢置信这世上真的有借尸还魂。
      “........七小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归夜雨闻言,用脸凑近李春风,道:“因为相信你啊。”

      李春风闻言,只觉归夜雨脸上的脂粉香都浮到了自己的鼻尖。
      她头颅后仰,视线不经意瞟到归夜雨手腕处的镯子。

      一瞬间,她恍然大悟。

      从七年前,七小姐派人送自己前往蝴蝶谷开始,李春风便一直困惑:
      义父义母之间的龃龉,七小姐远隔千里是如何知晓的呢?

      不止是她,连明教“弥勒宗”弟子也同样心有怀疑。
      甚至李春风最初入谷之时,还受了好一顿拷打才被王难姑救下,拜师毒仙医仙门下。

      原来七年前,七小姐就开始考验我了吗?
      李春风想到这里,并不怨怪,只是在心里暗叹归夜雨思虑深远。

      甚至她再度回想,自己这些年与归夜雨的寥寥书信往来。
      从毒杀鲜于通后如何揭发他栽赃明教的步骤,到“睡美人”丸的研制,再到谢逊“解穴之术”.......
      李春风暗自心惊,只觉七年来归夜雨的每封信都别具深意,都在考验自己的可信度。

      李春风对面,归夜雨却并不知道转瞬之间,对方竟然有了如此多的联想。
      若是知道了,她恐怕要大笑一刻钟不止。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想一步算十步?
      反正她是做不到的。

      她之所以今日有感而发,只是因为这七年来,李春风与她虽交流甚少,但桩桩件件都关系甚大,而李春风从未出卖过她,因此才能得到她的信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归夜雨真的困惑。

      前世的她,先天额叶异常,共情心缺失。
      唯一在意和深爱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姐温暖。
      她就像一个设定好的机器人,并不理解什么叫“善良”与“不善良”。

      她只知道,姐姐说的可以就是对的,不可以就是不能做的。

      孙若微的恶意,让她原本正常的人生彻底脱轨。
      她就像一个崩坏的机器人,拿着过时的使用法则,试图修正这个世界。
      但她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

      今生魂穿到归夜雨的身体里以后,缺失的同理心回来了。

      她也曾试图安分守己,做个元朝千金小姐,想要度过简单、富足的一生,也让六嫂嫂能做一番大生意,完成她的“首富梦”。
      可是那些元人商旅,就像恶魔一样闯进归云庄,大肆屠杀夺宝。
      归夜雨跟着六哥六嫂从林家探亲回来,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让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再度掀起惊澜......

      直至灭绝师太震开归云庄大门,将归夜雨带上山去。

      在峨嵋派十年学武岁月,她才在一次次习武受伤之中,理解他人的痛苦与不可承受,领悟到每个人也可以有不同的价值选择。
      今生的她,共情了很多人。
      可越共情,她越是混乱,只觉得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与不得已。
      这些不得已碰撞,让她变得很难说清究竟谁好,谁不好。

      那这个江湖世界的正义法则,到底是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过“规则”制定的人生,她无法理解现实世界的复杂。

      谢逊的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她的心湖。

      归夜雨开始信奉力量至上。
      她甚至想,自己还不如做回前世那个冷血杀手。
      让这片江湖听自己的就好。

      可是.......

      “清晨在门外那些奴才,后两排的四个人你注意到了吗?”
      归夜雨想了许多,其实也不过一瞬间罢了。
      她看着仰脸远离自己的李春风,问道。

      “没注意,我只知道第二排左边那个病了。”
      李春风闻声,摇了摇头道。

      “积雪山庄接连两天,先是死了管家,又死了庄主夫人。”
      归夜雨皱眉,缓缓说,“都是那些家仆干的。”

      “什么?”
      李春风闻言讶异。
      旋即,她又露出理解的神情。

      她也差点做了七小姐的小鬟。

      扪心自问,李春风自己若是遇到如此刻薄的主人,也必然不会坐以待毙。
      这也是为什么,昨日她会如此愤怒的原因。

      归夜雨摩挲着手边的秋菊,眉头始终紧锁:
      “昨日我随朱长龄进庄时,便看见一个小仆右手脱臼,而当朱长龄让他去找管家领罚时,那小仆却丝毫不紧张,反而背着朱长龄,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因为他不怕管家罚他,他知道管家死了!”
      李春风闻言推断道,归夜雨点点头。
      “昨日那暖亭之中,某一角有半枚男子的泥脚印,想必是那小仆拉着铁链,不断朝后走,一脚踏空,因此才右臂脱臼。”

      “你和你妈妈日常都有去梅园采露做药的习惯,这些仆人知道后,便想嫁祸给你们,因此才引了对你们有敌意的卫姑娘,恰巧‘目击’你们与尸体在一起。”

      听到归夜雨这句话,李春风露出气愤神情。
      可想想那些奴才日常受的苦,她又觉自己并未受累,只能暗暗气郁。

      “可能在他们看来,你和你妈妈是贵客,管家终究是仆人贱命,就算真是你们杀死的,也算不得什么重罪吧。”
      归夜雨并不想将那些仆人想坏,只能如此宽慰李春风。

      接着,她道:
      “杀死管家,那朱家父子还不一定会追究,很大可能就是如昨日那般糊里糊涂地囫囵过去了。”
      说到这里,归夜雨看着李春风,“他们会嫁祸于你,说明并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动,也就是说,他们的自保想法远多过杀人想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归夜雨又道,“可能昨日朱家父子又再度大开杀戒、严刑拷问,彻底让他们觉得没有活路,必须造反了。”
      “所以他们先杀周氏,接着就会杀朱长龄和朱雀桥?”

      归夜雨点点头。
      “朱家父子自家也算有些武艺,在雪岭更是经营多年,他们对仆从非打即杀,对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士,却是另一副面孔,家里更养着一批习武世仆。他们如此暴虐,本就有所凭仗。”

      “所以,那些奴仆都会被杀光?”
      李春风听了归夜雨的话,忍不住皱紧眉头,有些不忍。

      “不知道,这朱家连派出来的世仆里,都有心怀鬼胎者,庄子里的仆人还有多少忠诚于朱家父子的,难说。”
      但是.......

      归夜雨叹息一句:
      “就算只剩下朱家父子二人,也足够打杀这些不懂武艺的奴仆无数了,想必三日之内,积雪山庄必定死伤大半。”

      李春风听了归夜雨的话,又瞧了瞧归夜雨的神情。
      她终于明白,今日归夜雨为何突然坦陈。

      眼见那些奴仆将死,七小姐心里,大概产生了她所说的“不落忍”情绪.......

      是放任积雪山庄血流成河。
      还是出手杀了朱家父子,为民除害。
      七小姐不知为何,似乎在犹豫。

      “七小姐。”
      李春风想通一切。
      她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说道:
      “人活一世,纠结什么善与不善太执着了。”

      “你不是前世没有共情心的自己,你问问你自己的心,我并不认同谢教主‘拳头说话’的道理,如果你问我,我更相信是非自在我心,不需要任何一个人置评。”
      “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只想说,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李春风话到这里,她笑了。

      指了指归夜雨的剑,她说道:
      “你的心肠,应该和你的剑法一样利落才好。”

      花圃之中,归夜雨闻声,低头瞧了瞧自己被包裹住的归山剑。
      她也跟着笑了。

      “我的心说,管什么金刚门银铁门报复,我就要宰了朱家父子为快!”
      归夜雨停了一下,又补充道,“再把陷害你和你妈妈的坏人们抓起来,一人喂一颗唇穿舌烂丸!”

      李春风听了,不赞同地摇摇头。

      在归夜雨不解的视线中,她狡黠一笑,自腰间掏出一粒银白色小丸:
      “我这里有一颗口吃丸,吃了三个月内都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正好,让他们说话前三思,别再胡乱攀咬别人。”

      归夜雨看了,接过口吃丸。
      她指间一弹,正好送进不远处枝头,一直叫唤的鸟嘴里。

      那鸟儿原本欢唱得十分痛快,此刻陡然咽下药丸,只能“啊”“啊”“啊”叫着,难听得宛如乌鸦。
      鼓翼振翅,那鸟儿十分惊惧地飞远走了。

      “哈哈哈。”
      归夜雨和李春风坐在花圃中间,发出缺德笑声。

      此时,正是未时过半。
      若是加紧赶路,大概戌时一刻,二人正好可以到积雪山庄。

      归夜雨将归山剑绑在背上,拔出王家人递上的寒光佩剑。
      对着银白剑身,她微微一笑。

      杀人啊,我最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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