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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积雪山庄计连环(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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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夜雨点点头,与李春风对视一眼,复又低下头检查起李忠的尸身。
“贾女侠,您可是发现了什么?”
身后,朱庄主夫人迟疑问道。
归夜雨站起身来,朱庄主夫妇与王难姑、李春风四人对视一眼,都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杀人凶手的重要线索。
谁知归夜雨头也不回,径直朝暖亭四角走去。
众人循迹跟上。
只见归夜雨绕着暖亭走了一圈,最终停在其中一角。
她的脚下,正有半枚打滑的脚印痕迹!
“是个男人的脚印!”
王难姑最先发声。
她微抬声音,有些嘲讽地对朱庄主和远处瘫软倒地的卫诗玉说道:
“我和风儿,可没这么大的足印!”
卫诗玉此时吞下的毒丸已经发作,她半边脸瘫痪发麻,大股大股口水正淌过下巴,打湿前襟。
她生性爱美,今次在心上人与追求者面前丢了如此大脸,双眼不禁泪如泉涌,只想划烂李春风那张芙蓉俏面泄愤!
而朱庄主则显得要大度得多。
此刻他面露羞愧之色,再度向王难姑李春风二人致歉,又温声恳求毒仙为朱长龄三人解毒,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庄主夫人周氏也在一旁不住点头应和,更亲热地走上前,想拉起李春风的手劝慰她“孩子受委屈了”云云。
李春风只是冷淡地退后一步,并不愿意接受周氏的拉拢。
她的身旁,王难姑看了一眼李春风的动作,也不去理会周氏僵硬脸色。
她反而冷笑一声,显然并不肯依的样子。
朱庄主见了,面上露出更加诚恳的歉疚之色,直接与夫人一起作揖到底,显然诚意备至。
归夜雨抱剑站在一边,见了四人的推拉作势,心里暗暗哂笑:
她总算是明白原著之中,这朱长龄利欲熏心又惯会伪装的作态究竟从何而来了。
此番情境,若是其他“正义之士”见了,谁不道一声朱庄主好肚量,竟向一使毒的女流行礼道歉,直接擒住她又如何?
可偏偏,归夜雨不是什么“正义之士”。
冤枉人被报复后,道歉认错不应该吗?
这世间许多简单的是非道理,都会因双方的身份差异而颠倒过来。
她最恨这样!
冷眼瞧着王难姑终于松口为朱长龄三人解了迷药,却依旧不肯为卫诗玉解唇穿舌烂丸之毒,只道要让卫诗玉受了三日三夜的苦,日后再也不敢随意污蔑他人才好。
归夜雨抬起包裹住的归山剑,挡在想要动武逼迫王难姑的武烈身前。
“你打不过我。”
归夜雨淡淡陈述道。
“就算打不过,”武烈闻言,头颅微扬回道:“我武烈也绝不容你们欺负玉娘!”
归夜雨点点头,不置可否。
她右手一抛,只见白布包裹的长剑随即飞出,正中武烈小腿。
只听“咔嚓”两声,伴着男子痛苦的惨呼,武烈整个人就此一矮,竟是两条腿被归夜雨的剑瞬间敲断了!
“我成全你,让你为这位玉娘‘粉身碎骨’一番。”
说罢,她冷冷瞧了一眼侧着面,正对武烈的卫诗玉。
归夜雨冷笑一声,大摇其头。
这武烈对卫诗玉好不忠心,可卫诗玉见他为自己断了腿,身形却动也不动,更一直将口涎直流的丑态对着他那一边,丝毫不愿另一侧的朱长龄见她不美的面目,真是绝情。
视线扫过朱长龄时,归夜雨又再冷嗤。
观此人适才对卫诗玉紧张搂抱的模样,显然这两人情谊匪浅,可他又在山径之上装昏,想邂逅自己。
还有......
归夜雨又看向身侧的庄主夫人周氏。
此刻她正对着李春风流露出不满神色,结合卫诗玉对李春风的敌意,与适才周氏想要拉住李春风双手亲热的模样。
显然,这个渣男想一脚踏三船呢。
归夜雨觉得,自己应该再度纵马,把他踩成太监才对。
暖亭之内,一时众人想法各异,倒是都沉默起来,只有武烈的呼痛声,与奴仆抬动武烈的动静不断响起。
片刻之后,武烈的呼痛咒骂声彻底消失,朱长龄轻咳一声,引来所有人注视。
他看了看归夜雨刻意拉长上挑的眉眼,只觉此女不仅武艺高强,更冷心绝情得很,正常人听闻武烈刚才的长情表白,都难免动容几分,可她反而打断了武烈双腿。
听说她已逝的师父班淑娴便是个善妒成性的妇人,说不定这也是师门传承,见不得有情人也是可能。
朱长龄想到这里,终于打定主意,在这贾凝紫面前绝不露出儿女情长模样,免得遭了无妄之灾。
他清嗓说道:
“贾女侠,朱某观你思路敏捷,适才仗义出手相助,才免了家父与毒仙争执,又发现那凶手的足印,显然于查案一道颇有些手段,不知对于李管家的惨死,可有独到之见?”
所有人闻言,都面露期待地看着她。
王难姑母女是为自身清白,朱家三人则是自家出了凶杀案,不找出凶手寝食难安。至于卫诗玉,她坚信自己说的没错,自己一进梅园便见到李春风与王难姑绕着尸体打转,显然是杀人凶手无疑。
归夜雨看了看周围六人,只觉得这场景荒诞得像一出喜剧。
哪里有找前·连环杀手来破案的?
不过,归夜雨倒确实知道凶手是谁。
她看了一眼朱长龄的轮椅,刚刚他领自己进门时,那男仆失手侧翻的撞痕还在朱长龄的轮椅上留着,归夜雨道:
“此处并无大量血迹,显然李管家是死后才被吊在这里的。”
她又再度绕着暖亭走起圈子,抬头指着暖亭上,四根钢链划下的痕迹。
“四根钢链,不偏不倚地将人吊在正中。最快的法子是四人同时协力,毒仙与医仙传人仅有两位,施展武艺,花费多些时间,也确实可以做到。但为什么不用更省力的法子呢?”
“就是.......要骗你这........样的‘聪明人’........”
一道带着明显口水声的女子话语自归夜雨右方传来。
归夜雨看着不知从哪儿寻摸来幕篱带着遮丑的卫诗玉,心道毒药都堵不住她对李春风的恨意,就为了朱长龄这么个人尽可妻的男人,何必呢?
“那你能解释,李神医与毒仙为何要害死李总管吗?”
归夜雨正色问卫诗玉,对方反而一顿,显然是想不出动机。
“你能解释,李神医与毒仙杀人,为什么是生吞钩子划破喉舌这种死法,再在钩子上添加钢链,将人放置梅园暖亭吊起吗?为什么不用毒杀人于无形呢?”
并不给卫诗玉机会想理由,归夜雨又再度抛出两个问题。
她的身侧,朱庄主夫妇与朱长龄闻听此言,面色皆陡然一变。
归夜雨见了,眼底现出了然神色。
显然,生吞钩子的残酷死法,和朱家这三位主人有关。
想起自己在雪山之上,听村民唏嘘说为着朱长龄受伤一事,朱家杖杀了无数家仆。
归夜雨心里推测,也许死前,那些无辜的奴仆还受了很多酷刑折磨。
仆人也是人。
仆人也有父母兄弟、亲朋友人,许多人都说积雪庄主治下甚严,也不知这些年来,他的治下死了多少冤魂。
又不真的是人间帝王,动不动就能杀人九族斩草除根。
那些仇恨,恐怕早就如野草一般,在许多暗处潜伏的人心底滋生无数遍了。
看了看朱长龄的斯文面目,归夜雨心里想,昔年朱家先祖朱子柳身为“南帝”家臣,其实也不过是皇帝的奴仆罢了。
如今朱家这些帝王家仆之后,做了雪岭一方小天地的主人,御下手法却比昔年的主人更酷烈凶狠,若是朱子柳泉下有知,也不知是多么唏嘘。
“贾女侠,可能更进一步,查出凶手是哪四个人?”
朱庄主上前一步,对着归夜雨作揖拜托。
归夜雨闻言,不禁挑眉,他们到底在多少仆从身上施加过酷刑?
朱庄主眼见归夜雨神情,明白她想通一切。
一张白净严肃的文士面容上,此刻忍不住浮现羞愧之色,朱庄主低头长叹一声,道:
“犬子嗜读诗书,自小以便圣人之道严于律己,对于家中奴仆,也皆一视同仁。”
归夜雨听了朱庄主这番无耻“奇谈”,忍不住皱紧眉头,心中感到深深的厌恶与烦躁。
她甚至思考起来:
自己是不是应该拔出归山剑,杀了这对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卑鄙无耻的父子算了?
实际上,自“扬刀立威大会”上,眼见静虚身死开始,归夜雨心头便一直有如炎火燃烧,前世早已忘怀的戾气,也渐渐重现心头。
两个月前,谢逊一棒砸死郁蜻蜓,那一番“拳头”暴论,更是让她心中坚守的底线再度松动。
这本就是个朝廷不仁,江湖乱行的世道,何谓正义?
我心中正义,即是正义。
我手中武艺,即是正义。
——只要够强大,我即是正义。
归夜雨呼吸渐渐加重。
她双眸逐渐冰冷,仿佛野兽打量猎物一般,她冷冷地看着朱家父子。
“贾女侠,您怎么了?”
朱庄主与朱长龄本就习武,对于自身安危十分敏感,此刻见归夜雨神情不对,他们都忍不住暗自提高警惕,手也暗自摸上武器。
情绪被中年男声打断,归夜雨狠狠闭眼。
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双眸里的戾气已然消失不见。
“朱庄主的一番高论,与前掌门每每纳妾前的冠冕堂皇之说不谋而合!”
她故作凶狠地瞪大双眼,怒声道,“听到这些,姓贾的就想杀人!”
朱家父子闻言面面相觑,皆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
朱长龄本就怀疑归夜雨因师父班淑娴婚姻问题有心结,此刻听了归夜雨所言,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叹。
暗暗将不可满腹经纶的禁忌牢记在心,朱长龄坐在轮椅上,长叹一声羞愧坦白:
“朱某自小痛恨言而无信之人,因此要求自己与家仆也不得说谎,行欺骗之事,为此还定了一项刑罚,若是家仆有人说谎被我发现,便要吞一百根针严惩。”
暖亭之内,众人闻听朱长龄此言,朱庄主夫妇还一副愧疚之色,连声道“吾儿性格太过较真”云云。
而卫诗玉已经忍不住退后一步,似乎没想到朱长龄会行如此狠毒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