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山河》枝栗

2、流民

　　沈逸被宋士微带到宋府，一路上沈逸尝试过跳车，逃跑，反抗，终是于事无补。大夫人听着院子里沈逸的吵吵嚷嚷叹了口气，问一旁侍奉的小桃：“这是第几个了？”

　　“这个月的第八个，夫人。”小桃毕恭毕敬的答道。

　　大夫人又问：“绯红的病还没好吗？”

　　绯红本是她身边的为数不多的陪嫁丫鬟，前些日子被太守看中，收了通房，说是通房，还不如一个普通的丫鬟，不用受这平白的抽打。

　　“还没，夫人。”

　　平日里都是小桃和绯红一起伺候着大夫人，三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贴身丫鬟，却和姐妹无异，可自从绯红被宋士微收了后，小桃和绯红也许久没见。

　　大夫人刘芷若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放下茶盏：“罢了，茶凉了，你再去替我重新斟一盏来吧。”

　　“是。”

　　刘芷若看着挣扎窗外的沈逸，可惜的说：“这么好的儿郎，真是可惜了。”

　　沈逸被宋士微扔到地上，巨大的冲击让他头晕目眩，宋士微扯出堵着沈逸嘴巴的布条，“真真是好美的一张脸。”

　　沈逸自幼便是丞相府的公子，不说娇生惯养，好歹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曾遭受过这样的羞辱。

　　宋士微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人占为己有，沈逸双腿胡乱踢着阻挡宋士微近身，宋士微被狠踹了一下，面露凶光，“不知好歹。”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守着的侍从便喊了声“大夫人。”

　　宋士微连忙起身整理衣衫，倒不是别的，大夫人的娘家是当地有名的富商，平时不少接济大夫人，他如今的荣华富贵也离不了大夫人，不然只靠朝廷的那些俸禄，绝技是支撑不了他终日出入花街柳巷的。

　　刘芷若知道他的为人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自己的院子里带着。二人的夫妻生活竟也过的和睦，宋士微因此也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门从里面被拉开，刘芷若微一服身，“夫君。”

　　被打扰了的宋士微不好发做，“夫人今日来此，可是有要事与我商议。”言下之意便是有事说事，没事就别在这待着了。明晃晃的下了逐客令。

　　沈逸见门外有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大声呼救：“救命——来人啊。”

　　刘芷若无意往屋里一瞥，宋士微侧身挡住她往里窥探的目光，“夫人若是没事，还是回你自己的院子吧。”

　　刘芷若直面迎上宋士微不善的目光，“妾身既然来找夫君，自然是有要紧的事，还请夫君与我移步偏房，细细商议。”

　　宋士微甩了袖子走在前面，大刀阔斧的往主位一坐，“说罢。”

　　刘芷若找他倒还真的是有要紧事，照常忽略他的做作，把白天的事和宋士微说着：“近日西边发生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地塌，不少百姓已经因此遇难，即使侥幸活下来，也是流离失所，你身为一方县令，在其位，谋其职，也该管管此事，安抚群众。”

　　宋士微听着，顺势问道：“那夫人想要我如何管呢？”

　　刘芷若提议：“不若搭建一处避难所，再布施些粮食，先安顿好那些流民才是主要。”

　　宋士微琢磨着，“可是搭建避难所费时费力，那些流民根本等不及，更何况岭南是个偏远之地，朝廷的下拨款更是少得可怜，为夫纵使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大夫人开始听着他说还觉得挺有道理，可后来见他竟然是不打算出这个钱，她气急反问，“难道在你眼里，那些人命还不如几百两银钱吗？”

　　“既然夫人如此心系苍生，不如就自掏腰包找你的母家把银钱垫上吧。”宋士微说完起身离开。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宋士微竟然还在想着自身的利益，当真是可耻，大夫人无力的摇摇头，现在的宋士微再看不到一点当初那个上进的宋士微了。

　　宋士微回道主屋，正欲继续却发现人不见了，气急败坏踢了把门外守着的侍从一脚，“人呢？让你们看着的人呢？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

　　侍从生生挨了一脚，垂首跪着一言不发。

　　“还傻愣着做什么，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沈逸躲在柴房后面的角落里，利用杂草希望可以遮挡住自己的身形，见那些追兵往反方向去，松了一口气，找了块垫脚石想要翻墙出去。

　　可沈逸翻墙的动作是在太过生疏，一不小心房顶的瓦砖掉下去，声音吸引了那些人，“在那，给我追！”为首的人朝他的方向一指，带着人便跑了过来。

　　沈逸见人乌泱泱的朝他袭来，毫不留恋的翻了下去，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摇摇晃晃的往前跑，他不敢停下，他怕停下以后就被抓回去，他只能向前跑。

　　“一群饭桶，关键时刻掉链子，人就在那你们都能追丢！”宋士微正疯狂的辱骂下人。

　　刘芷若看不下去，好声劝导：“跑了就跑了，现在该关心的，是那些居无定所的……”

　　宋士微扬手将茶盏扔在地上，抓起大夫人的手腕恶狠狠的说：“流民流民！，你就只知道流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里应外合……”

　　宋士微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刘芷若：“贱妇！你竟敢打我！”

　　刘芷若落下两行清泪，原本觉得他只是被眼前荣华迷乱了双眼，并不是真的无可救药，可现在她看着这个发疯的男人，只觉得如此陌生，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底下的侍从纷纷跪地，不敢言语。

　　宋士微没想到向来温顺的人会忤逆他，他高高举起手想反击，大夫人却根本不怕他，仰着脸，“宋士微，你敢打我吗？你能打我吗？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这一巴掌落下去，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你这县令的位置还做不做得下去！”

　　宋士微高高扬起的手最终还是灰溜溜的放下，不看背景，宋士微稳坐岭南太守的原因包括也不止于大夫人平时乐善好施，助民为善，真要论起来，也幸而刘芷若是个女子，纵使有再大的好名声，也只能在家里乖乖的相夫教子，不过肚子还是如此的不争气，在太守府十余年竟也没诞下一儿半女，想到这，宋士微的气忽的就顺了，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拿捏着的他这位大夫人的痛处。

　　他毫不掩饰嫌恶的看向刘芷若的肚子，“夫人与其有这功夫在这与本君大吼大叫，倒不如让这肚子争气一番，也好为为夫诞下个一儿半女，你说对与不对。”

　　刘芷若听他这番话瞳孔猛缩，抬手想要给宋士微一个耳光，手落在半空时便被宋士微狠狠钳住，宋士微用力将她一甩，刘芷若不受控制的倒向一边，被婢女搀扶着才没颜面尽失的倒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大夫人看着跪了满屋的侍从，嗓音疲惫的说：“你们也都下去吧。”

　　“夫人。”碧桃一脸担忧。

　　大夫人手撑着头，摁了摁太阳穴，“碧桃，去准备明日的施粥事宜吧。”

　　沈逸精神紧绷的躲了两日后身体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而昏倒在路边，再次醒来时就看到一个身着淡黄色衣衫，面容白净的女子，那女子见他醒来，高兴的叫嚷着跑了出去。

　　沈逸正纳闷，就看见那女子跟随着一个妇人进来，那妇人面容精致，身着的紫色衣衫更加衬得她沉稳。那妇人坐在床边关切的看着他：“你昏睡了两天，如今可算是醒了。”

　　沈逸听着，这声音貌似在哪里听到过，如此耳熟，不免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你要干什么？”这声音不正是那天的大夫人吗？

　　那貌美妇人有些惊讶，“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沈逸往后躲了躲避开她的触碰，大夫人自顾自柔声说道：“你不用感到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沈逸眼中的防备不减反增，双手作防备状，“你离我远一点。”

　　大夫人差人把食物放到桌上，然后带着人走了，饥渴难耐的沈逸终究还是没抵挡住食物传来的阵阵香气，他近乎狼吞虎咽的吃着，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他想到了每次天一冷会给他加衣的母亲，想到了督促他功课却又心疼他天寒地冻给他加暖炉的父亲，如今却是天人永隔。

　　从今以后他没有任何依靠，没有人再回提醒他天冷加衣，没有人会在意他任何情绪，无论前方是什么，或泥泞不堪，或花香满怀，他都要一个人去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