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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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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里没有明显的季节变化,山中的植被一年下来也只会出现深春与初秋时节两种较大的变色。
现在是冥界最温暖舒适的节气,昨夜一宿的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扰得隐居山中的两个人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爬起。
“昨晚的雨下得好大,雷声也好吵闹。你看着究竟是不是不怕雷声了?就只知道一个劲儿往我怀里钻……”木沉溪轻轻吻了吻依旧钻在他怀里的容凛,容凛不说话,只是微微潮红着脸咧着嘴灿烂地冲他笑着。
“仗着自己身子骨硬朗了就开始胡作非为了,等你整个人完全恢复好了,岂不是还要变本加厉地日夜缠着我了?”
两人睡醒刚缠绵过一番,身上正覆着一层温柔的细汗。
昨夜睡去之后,容凛做了些稀奇古怪的梦,他想着等以后恢复好了再慢慢说。
容凛灵爆后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苏醒,刚醒来的容凛如同一个植物人,只能转动着眼珠用模糊的视力四处看,连话都不能说。后面逐渐修复身体的各项机能又用了半年时间。
一年后的容凛恢复得很好,整个人也发生了明显的改变,肤色比之前白了些,还变得细皮嫩肉的。脸上那道细细的疤痕消失了,后背的也是。半个月前,木沉溪在给他梳头的时候发现容凛脑袋上长出了两个小疙瘩,半个月后小疙瘩就长成了两个拇指长的可爱小角,后面就没变化了。现在只剩双腿还没力气走路,说话说不利索,其他方面基本没了问题。日常除了走动需要木沉溪带着之外,大部分事情都能自己磨蹭着做完了。
“下雨了……后……的髓溢粗来了……”一句话而已,容凛也是费了些力气的,他变成了不太会卷翘舌发音的人。遇到实在说不出来的字词有时候会直接略掉不说,时不时一句话木沉溪还得猜一猜意思。
他们屋子的后院很大,中间有一个人工垒砌的高出地面的小池塘,池塘里养了些从地界带过去的锦鲤。每天木沉溪都会带着容凛在院子里散心,容凛对那些锦鲤很用心,把它们养得一个个膘肥体壮。
木沉溪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便耐心地还原了那些话:“后院池子里的水溢出来了……你试着再念一念吧。”
容凛一般都会努力尝试几次,实在说不好木沉溪也不强求。
这回容凛也是照做,但开口前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后……面……溢粗来了,不缩了……”
“……知道了。”木沉溪温柔地笑着,慢慢把容凛抱了起来,“那咱们先去洗干净,洗完澡,我就带你去看看你的鱼。”
容凛红着脸努力抱着木沉溪,虽然木沉溪有的是力气也不介意,但他却不想总让人家出力气。
洗完澡穿好衣服出了门,门外的院子实在有些狂风骤雨后不堪入目的凌乱。
木沉溪先是找搬了把干净的椅子铺上垫子,然后才抱着容凛走出房门把人仔细放下。
“你先坐着晒会儿太阳,我去把院子打扫一下。”
后院的鱼池水已经和池沿齐平了,所有的锦鲤都惬意地游在水中,水位对它们没有任何影响。
除了鱼池,整个后院都被雨水积成了一个浅浅的水塘,水面映着附近的景色,还能看到雨过天晴的蔚蓝。
容凛觉得以后的日子这样看起来无聊的过着也不是不行,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木沉溪隔三差五都会把那些事讲给他听。他愿意跟着木沉溪一起生活,但现在他还惦记着乌罹、惦记着琼萧,八卦着她和凉煞还有没有什么发展,想着一定要回去再亲眼看一看。
木沉溪打扫完院子就陪着他吃了早饭。
“容凛,刚刚洗澡的时候我发现你身上又有变化了。”
“嗯?”容凛回了他一个好奇的眼神。
“你有没有觉得后背发痒?”
容凛摇着头,因为手脚无力,吃饭时也得用两只手小心拿着手里热腾腾的肉饼细嚼慢咽。
木沉溪时常被他这样可爱到止不住地笑,他抬手擦了擦容凛嘴角上的油渍说道:“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能看到你像鸟儿一样在天上飞了。”
这句话的实现,木沉溪又用了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里,容凛的身体完全恢复了,另一半血统完全回归了身体,整个人的变化不小,比之前还好看了些。
木沉溪的身份容凛也全都知道了,还见到了木沉溪的那位让他开了眼界的双生魂养父,以及在故事里听到的苍鹤叔。
冥君解除了他们的禁令允许他们外出后,木沉溪带他去了好些不错的地方,冥界像一个世外桃源,完全超出了容凛的想象。
“容凛,以后你有什么打算?”木沉溪很认真地问他。
容凛毫不犹豫道:“我要一直赖在你身边,去哪儿都无所谓。”
“那先回去看看他们吧,我都想他们了。”木沉溪没有直接回应他的话,只是把人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
“好,我也有好多话要告诉他们呢……”容凛回答着,也紧紧地抱了回去。
在恢复期期间,容凛因为逐渐恢复了说话能力,每天的话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又逢一个雨夜,哗哗的雨声把容凛从睡梦中吵醒,他又做了那些奇怪的梦,严格说那更像是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容凛的翻身让为了照顾他而长期以来一直很警敏的木沉溪睁开了眼睛,他熟练地摸到了容凛,习惯性地把人拥入怀:“做梦了吗?”
“嗯,很奇怪的梦。梦里是我经历过的场景,可是视角却不是我,好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容凛的声音懒洋洋的,是刚睡醒时的软糯感。
“梦中的视角本来就很乱,你梦到什么了?”木沉溪有些好奇,情不自禁地吻了下他的额头,还顺手用食指蹭了蹭头上的两只小角。
“我怀疑是白老头儿给我留的记忆……”
梦境里,容凛又回到了屠杀发生前和父母一起去过的山洞。但他正以一个趴着的姿势被按在一块石桌上,耳中响着清脆的铃铛声和悲伤的吟唱。
随着梦境的视角,他看到父亲手里拿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同时用另一只手抓起了他背上的翅膀。手起刀落,伴随着四溅的鲜血。他能看出那个小小的自己在尖叫哭嚎着挣扎扭动,可耳朵里听到的却只有雷鸣般的响声。
场景很快切换到了树林中,他看到母亲正抱着昏迷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急促逃窜。
“等一下!”声音有一点熟悉,但却有些说不出的违和。
母亲惊恐地转过头看着,脚步却蓦地停下了。
“你,你是……”
“认出我的模样了?不叙旧了,你沿着河跑,不用太远就能看到一座小山。河水会在山下被拦住,但是水下会有一条暗流,你涉险一试,说不定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这个声音不急不慢,还带着明显的友善笑意。
“你,长得真像你父亲。他还好吗?”
“已经不在了,他若是能显现族人的血统就不至于落得这个下场了。这是你的儿子?他还算幸运,没有完全被你的血统盖住。父亲从河下暗道逃走后受了伤,然后遇到了我母亲,他以为族人的血统在他的身上不显现就可能不会影响到下一代了。可我一生下来,偏偏又是一个能不正常显现血统的混血,但可惜我没有翅膀没有犄角,只继承了灵力和肤色。我还一度以为我就是个怪胎,后来父亲与我说了些我们的身世,但他只告诉我他是逃走的,从不与我多说什么。”
母亲叹着气道:“我现在倒是希望我的孩子也不显现族人血统,他要一直是个人族的模样该多好。如果能逃出这里,他以后该怎么办?只能与我一辈子躲起来,永远不能见天日。”
“不怕,我可以帮忙隐去他的族人血统,让他以后像个人族一样长大。这样,等某一天你不在了,你也不用担心他融不进外面的世界。”
“那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吗?”
“我其实一直都想回到父亲说的那个地方,我找了好久,机缘巧合才回来的。那边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对面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救不了他们了,但也绝对饶不了他们!”
母亲听出了话中意思,悲伤地哭了起来。
“不哭了,你快带他走吧。此路凶险祝你们好运,出去之后他就会忘记关于这里的一切,他会变成一个普通的人类小孩儿,你也不会担心遭到白眼儿。待日后我们再遇见,我还可以让他重新恢复原本的样貌,教导他该如何生存。”
“多谢你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侯君逸。”
“记住了!”母亲道过谢就抱着他跑远了,梦境到了这里也结束了。
听完容凛的讲述,木沉溪才彻底解开了那些疑惑:“原来如此,他竟和你一样!”
“这个梦让我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人族和饮泉族人的后代会显现出不一样的特征。他的父亲是个样貌特征和灵力都不外显的人,和一个寻常人族几乎无异。但到了他身上,却又显露出了一部分。而从他对我做的事情上看,这两族的血统居然还能分开,他是真厉害!”
“他和你的灵力很相近但又不完全一致,除去他自己研究的那些东西,是不是能说明他和你不是一个分支?”木沉溪想起饮泉族是有三个分支的。
“应该是这样了,可惜这些我都不能了解到了。”容凛觉得哀伤又遗憾,“我还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发现对于雷声的记忆不是我的,怕的人不是我,甚至怕的也不是真正的雷声。它更像是别人残存在这世上的恐惧,而因为是与我有关的,所以就找上了我还影响了我。”
“那可能是你的父亲或者母亲的残存记忆吧……”
容凛轻点了下头:“嗯,无论是谁的,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容凛说完安心地用头在木沉溪的胸口蹭了蹭:“真好呀,我有了个可靠的人。”
木沉溪笑了也故意蹭蹭他道:“真好呀,死神没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沉溪哥哥,冥君是不是死神?”
“不是,他算什么死神?顶多算是为死神做事……也不对,他们这些神都是辅佐命轮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懂,我也说不明白。”
“哦……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这个倒是很值得一说!”
“什么事?”
“就是侯君逸的声音和白老头儿的声音不一样。”
“年轻和年老自然是有变化的……”木沉溪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了。
“梦里是侯君逸的声音啊!那也才十二年前,他怎么会变化这么大?”容凛说得困意都没了,“十二年前他也是一百加的年纪,那会儿就已经是白老头儿了。而且我母亲是认出了他的长相,他要是一脸长须长髯,怎么看得清面貌?”
“他有两幅面孔。”木沉溪不由得一笑,“是易容了吧。他上次伪装成沈平时是不是说过?他说白老头儿不一定就是个老头儿。”
“他那句也许是句实话,他既是异族,修为也极高,能够驻颜也不稀奇了。”
“可惜不能把他揪出来验证一下。”
“沉溪哥哥,你觉得他死了吗?”容凛想起最后见到白老头儿的那一幕,结果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木沉溪换了下姿势说道:“不好说,但外面到处在传他死了的消息。或许只是白老头儿死了……”
容凛“嗯”了一声,紧接着打了个哈欠。
“继续睡吧,明天该考虑一下回去的事了。”木沉溪拍了拍怀中的容凛说着。
一年半后的地界已经入了冬,这一年偏冷,连比较温暖的南下地区也连着下了好几场不小的雪。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过年了,最近所有城区街上的集市一整天都特别热闹,到处都是采买年货的人。琼萧和凉煞这半年基本都在外面到处玩儿,临年末了,想着也该回乌罹过个年。
这半年里,两人特意还把去过的那几个地方都重新走过了一遍,所有人都开始了新的生活,眼睛都在往前看。
从鼓宁镇出来,他们选择远路绕过凤鸣山。那条路会直接绕到城北路过鬼店,再往南走一段就能到乌罹了。这么走正好能顺了琼萧想顺便逛一下城北集市的意愿。
“城北郊区的冬果正好是这个时节上市,这几天就馋这一口了。”琼萧虽然看起来乐呵呵的,但凉煞知道她的兴致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原因都不用猜,她就是越靠近乌罹就越想容凛了。
集市上货品琳琅满目,买完冬果凉煞就跟着琼萧一路采购。市场的一处宽阔广场上有一座戏台,平日里就有一些唱戏表演的租用,逢节日时更甚。
两人逛着逛着耳中就越发吵闹了起来,他们距离那处戏台子越来越近了,围观群众的叫好声一阵盖过一阵,似是有戏班子在杂耍表演。
经过的时候,两人还是驻足观看了一下,这让他们想起在息雨城时的经历,还在那里偶然遇见了白老头儿。
“哎,这骗人的把戏究竟还是流行开了。”琼萧看了一会儿感叹着,台上的表演也学会白老头儿使用灵石粉的那一招了。
“不光是灵石粉,连傀儡戏也搬过来了。这伙人不会就是从息雨城来的吧?”凉煞指着舞台另一侧的一群孩子堆笑着说道。
“傀儡戏?”琼萧个子矮没看着,凉煞便拉着她往那边找。
找了个视线没什么遮挡的位置一瞧,果然,一大群孩子围在一个男人身旁,男人手里拿着个傀儡娃娃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表演什么内容,那群孩子们都看得津津有味儿。
“我也去看看。”琼萧忽然来了兴致,说完就挤了过去。
做表演的男人从雪白肤色和穿看应该是西北地区的某个民族,他头顶着一个厚厚的棉帽,脸也被围巾围着只漏出了眼睛。
那双眼睛很好看,会一直随着孩子们的欢笑弯起来。
一段傀儡表演结束了,孩子们欢笑着鼓掌,男人便起身要收拾东西结束表演了。他行着他们民族的道别礼仪,跟那些小孩子们说了再见,看到琼萧的时候明显又笑了一下。
“我再给你们表演一个节目吧。”男人的声音隔着围巾低低地传出来。
正要散场的孩子们喜出望外,纷纷喜上眉梢一脸期待。
男人先是不紧不慢把他的傀儡娃娃们仔细收放到了一个可以随身背着的木箱子里,然后背好。随后他假装在两个袖子里左右掏了掏,做出一副翻找东西的样子。
“找到了!”男人伸出手再展开五指,手心有一块闪着钻石般彩色光泽的矿石,“丫头,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灵石?”
琼萧发现男人问的是自己,就抬眼与他对视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你这是合成的石头,用了好几种灵石粉。”
“不错,我收集这些灵石粉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一起看看我的研究成果吧!”他语气有些小兴奋和小得意,说完就握着那块石头高高举起,再重重往地上一摔。
“哗……”眼前像是炸出了一朵晶莹剔透的烟花,四散的绚烂到让附近的人们都惊叹不已。
琼萧被闪得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就发现那个有些神秘的男人消失不见了。
身旁的小孩子们发出了惊叹,一个大活人眨眼功夫不见了,还留下了一片绚烂闪耀的晶莹粉屑。
“好一个无聊又好看的小把戏。”琼萧拍着身上的矿石粉,脑子里却止不住地一直浮现那个男人的漂亮眼睛,心里也有一种一时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那个人是有些手段的。”凉煞靠近琼萧,细心给她清理她身上看不到的粉屑。
“他那个想法倒是挺有趣的,以后市面上说不定会有新奇的小玩意儿出现了。”琼萧说着,身上的粉屑也清理干净了,他们便继续走进人潮。
这时在前方大概五米远的一家店铺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看着就是刚刚表演傀儡戏的那个人。
“嘿,他跑那去了。”琼萧一抬头,发现他正是从一家首饰店里走出来的。
凉煞也看过去,恰好那个人也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他们就这样互相对视着,那个男人眼睛眯了起来,他又笑了。然后他抬手慢慢拽下了挡住了半张脸的围巾,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琼萧和凉煞一瞬间都傻住了,还没回过神,那人又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哎!”琼萧赶紧加快脚步想要追上去,但人流太大了,没几步就看不到身影只好放弃了。
“你看到了吗?”她回过头盯着凉煞问着,而凉煞也是一脸刚回过神。
“是白老头儿吗?”这话他自己说完都不敢信了。
琼萧愣了愣才道:“不会吧,他还特意和我们打了招呼的……他是属猫的吗?那么难死!”
凉煞忽然笑了:“白老头儿死了,侯君逸可能没死。他就算不再更换身份,那张脸也没有几个人认识了……”
“回去吧,不管他了!”琼萧脸上没了笑意,也没什么心思继续逛了。她现在只想回到乌罹去,回到她辛苦了大半年建好的树屋里。
两个心情复杂的人都未曾预料,容凛和木沉溪悄悄为他俩安排了一个惊喜。他们会看到一个重生且大变了模样的容凛,会体验到久别重逢的欣喜,还会知道好多更加震惊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