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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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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绵绵，半树梨花。
“沈，沈大人，您要的书我给你带上来啦！”小童皱着一张脸，气喘吁吁地放下背上的大包裹，朝着躺在树上赏月的沈行玉喊道。
小童一边拿袖子擦汗一边困惑道：“您要这些民间读物做什么，还要这么多，那卖书老头最近一见我就喜笑颜开，什么书都往我怀里塞。”
沈行玉从树上跳下来，弯腰在包裹里捡捡翻翻，满意地点了点头。
“辛苦你啦，这民间读物才是最好看的。”沈行玉摸了摸小童的脑袋，看着小孩子的脸一点点变红才笑着收回手，“麻烦你再帮我搬到房里去，可以吗？”，小童蹭一下蹿出去，拎起地上的布袋就直奔沈行玉的住所，两个通红的小耳朵把身后的人逗得笑出了声。
小孩比霍迟好玩。
沈行玉弯了弯眼睛，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小童把书放到沈行玉房中，正想回头向沈行玉邀功，却没有看见那人金质玉相的身影，他困惑地挠了挠头，嘴里嘟囔着：“沈大人又去哪了，算啦，好饿，还是去吃饭吧！”
清风朗月中，沈行玉躺在一块高大的岩石上，双手枕着脑袋，看着破了个口子的天空发呆，思绪纷飞。
谁这么能耐，把天给捅破了。
耽误他看星星。
沈行玉叹了口气。
真烦。
这半个月里，沈行玉不止一次试过离开长明山，但每一次只要走到这块岩石处，他就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而在这期间看的有关于霍迟读物中，无论是民间野论还是宗匠正述，似乎都在劝沈行玉安心留在长明山。
堂堂长明十二尊，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当世最强者，又受万民敬仰，能做什么坏事呢？
更何况自己还身有同生共死咒。
他眨了眨眼，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举起自己的手，轻轻地握紧，再缓慢放开。
果然，还是吸纳不了一点灵气，自己已经试过千百回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
月光从指缝中流泻，正在沈行玉昏昏欲睡之际，一声低沉的痛呼叫醒了他。
“天机珠——！”
是霍迟的声音。
沈行玉飞速起身，循着声音走到了一片静谧密林前。
方才的声音确实是从此处传来的，可这处密林显然是某种障眼法，沈行玉没把握自己能破解这处障眼法。他站在密林前，迟疑了半晌，决定还是把小童找来问问情况，再作决定。
正当他欲抬脚离去，霍迟的声音再次响起：“沈行玉。”
这次的声音极轻极低，像是一声来自很远的地方的轻唤，极尽依赖，尾音缠绵。沈行玉愣在原地，皱了皱眉，他不认为自己和霍迟已经熟稔到了这个地步，唯一的解释就是霍迟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树影摇晃下，一袭白衣踏入其中。
沈行玉咬了咬牙，他真是服了自己这比脑子还快的脚。
忽然，风停树静，面前的树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倾倒，中间留出一条可供一人通行的小道，沈行玉怔住，这是霍迟发现自己了吗。
看着面前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霍迟，沈行玉蹲下来，歪了歪头，拍了拍霍迟的脸。
好冷。这是沈行玉的唯一感受。
霍迟躺在地上眉头紧皱，面色苍白，浑身上下都被汗浸湿，口中还在轻声喃喃着三个字：天机珠。
不对，这不对。霍迟不应该在闭关疗伤吗，怎么如今一副被梦魇住的模样。
“霍迟，霍迟，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沈行玉用力拍了两下霍迟的脸，却完全得不到回应。
万一这家伙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不会也跟着出事啊……
沈行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看看周围的情况。
忽然，沈行玉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拽住，霍迟朝下用力一拉，他一时间没稳住重心，整个人踉跄着倒在霍迟身上。
沈行玉的鼻尖磕在霍迟的肩膀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没等人反应过来，大量的画面就涌入了他脑海中。
黑暗，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一低头就有无数双血红的手朝他袭来，一抬头就看见无数双流着血泪的眼睛像嘴巴一样张张合合，沈行玉站在其中，耳膜被一声声狂热的呼唤鼓动着。这些声音中有孩童，老人，妇女，语调各不相同，却都呼唤着同一个名字——天机珠。
声音一回比一回大，底下的手也挥舞得愈发狂热，头顶的眼睛逐渐被血染得通红。沈行玉发现足够自己站立的空间变得愈来愈小，底下的手几乎就要抓到他的脚，头顶的眼睛也逼得越来越近。
沈行玉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可理智也随着空间的变小而变得混沌不堪，眼中只剩下一片黑红，他感觉自己就要被吞进这片黑暗之中。
这是霍迟的梦。
沈行玉在混沌中得出结论。
为什么我会进来，为什么霍迟会做这种梦......
沈行玉的思绪在一片狂热中变得混乱不已，他已经没办法正常思考了。
“叮。”一声清脆的剑鸣打断了狂热的呼喊声。
是谁，沈行玉抬头看去。
尖叫声爆裂迸发，温热的血液溅上沈行玉的脸，他的世界在一瞬间寂静无声。
“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行玉转身，霍迟站在他身后，握着流皎剑的手微微发抖，声音低沉。
“我......”沈行玉刚想张口，霍迟就闭上了双眼，倒在一片剑光中。
一瞬间，眼前的所有化作了无数个碎片，渐渐消逝在虚无中。
“起来。”沈行玉刚反应过来，就听见自己身下传来一道满含怒气的声音，低头一看，霍迟的脸色十分难看，沈行玉怀疑自己的身上如果没有同生共死咒，他可能都听不到这声“起来”。
沈行玉抿了抿唇，快速从霍迟身上站起来，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继续问刚刚的事情。
“你刚刚喊了我一声。我以为你出事了，所以才过来看看。”沈行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眼神诚恳看着霍迟，脸上写满了无辜两个大字。
霍迟疑惑地看了眼沈行玉，下意识地反驳，“我喊你？怎么可......”,又想起自己刚刚的状态，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完全不觉得心虚，又自然地清了清嗓，瞥了眼还在整理衣服的沈行玉，掐了个清洁术给他。
风一吹，沈行玉的衣服干净了，霍迟的脑子也清醒了。
“你是怎么通过我设下的禁制？”
“禁制？”沈行玉顿了一瞬，奇怪地看了眼霍迟，他还想问呢，堂堂剑尊大人，设下的障眼法居然还会给人指路，但凡这中间出点岔子，他也不至于这么轻易找到霍迟，“我直接走进来的。”沈行玉指了指面前的密林。
“那你再走出去。”霍迟抱臂站在一旁，朝沈行玉抬了抬下巴。
沈行玉抬脚就往外走，面前密集的树木又非常干脆地倒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他刚走上小道，身后就爆发出一阵杀气，两侧的树木又由上往下渐渐合拢。
沈行玉走一步，树又散开一点，身后杀气又重一点，树梢又压低一点。
走了十几步，沈行玉抬头看着弯成爱心形状的树哭笑不得，对着这人和树较劲的行为很是无奈，回头对霍迟说：“不用这么急着表达爱意的。”
霍迟站在原地，被沈行玉一句话给气笑了，周身的杀气慢慢减去。
月光下，沈行玉穿着一袭白衣，发丝披散在他身后，眉目温柔，双眼含笑，在小道尽头朝着霍迟挥手：“既然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去睡觉了，晚安！”
“唰”的一下，那些树木又合拢起来。
真行。
霍迟抬脚踹了一下身边的树，自己设下的禁制居然对沈行玉毫无作用，这明明不在同生共死咒影响的范围内。
麻烦越来越多了，霍迟合上眼，罕见地感到有些疲惫，发力握紧了还在颤抖的右手。
刚刚强行破除梦魇还是有些勉强了，毕竟自己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明明再等一会就天亮了，完全不用急着破解梦魇，他都已经习惯在这个梦魇里渡过夜晚了。
但不知为何，他在与沈行玉有关的事情上总是不能找到最优解。
可能是怕那人被吓出个好歹来吧。
霍迟看向沈行玉离开的方向，眉头紧皱，他早晚得把这个同生共死咒解了，否则太碍事。
只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天机珠，破除梦魇。
霍迟的脸色阴沉严峻，拿出木简，打开。
自林中匆匆一面，沈行玉就再也没见过那处密林。
他也不再执着于离开长明山，而是坐在房中，废寝忘食地读书。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沈行玉劝慰自己。
只不过，这书一读，小童就慌了，生怕沈行玉整天看书给看成书呆子，开始找各种理由拉着沈行玉出门玩。
两人挑灯看书，熬鹰打果，抓鸟逗猫，山上的日子过得不亦乐乎。
山中不知岁月长，梦里不知身是客。
霍迟出关后，再见到沈行玉是在一株大树上，分外引人注意的是他眼下那浓重的黑眼圈，彰显着主人这段时间放飞自我的作息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霍迟感觉刚恢复好的身体又有些沉重。
凡人不睡觉是不是也会死来着，霍迟仔细思考了一会。
“沈行玉。”
跪在树上准备捉鸟的沈行玉闻声回头。
“别捉鸟了，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沈行玉犹豫，他可是在树上守了好一会的，这只鸟的尾羽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看出沈行玉的犹豫，霍迟捏了个口诀，用法决摘了那只鸟最漂亮的一根尾羽。
鸟惊起掠走，只留下那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沈行玉的鼻尖上。
“下来。”
霍迟倚靠在树干上，玉树潇潇，眉目清朗。
沈行玉低头看向霍迟，垂下的目光透过停留在他鼻尖的尾羽。
刹那间，整个世界都仿佛凝滞在这一片色彩斑斓中。
沈行玉只能听见自己不由自主的声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