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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应激 ...

  •   “嗳呀,挂掉了呢。”

      “哇,小阵平还真是不解风情呢。”

      两人转头,视线短暂地在后视镜中交汇了一瞬,最后竟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原本车内已经归于平静,七海信介靠在椅背上阖眸小憩。驾驶座的萩原研二却突然发问:“小信介是怎么想的?”

      望见青年早已困倦地睁不开眼睛,便只得自言自语地喃喃道:“人真的可以在短时间内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又是怎么做到提前准备那个装置的?

      对于这件事,小信介真的只是“知道”而已吗?

      刚刚见面时,分明紧张和不安都要溢出来了,却还是三缄其口,不肯透露。

      如果没有在救护车上的触碰,萩原研二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七海信介究竟紧张到了何种程度。

      托着他受伤的小臂时,整个手臂都是冰凉的。本以为是失血的缘故,再去触碰另一只手掌,指尖同样是冰冷的。把微凉的指尖攥进粗糙温暖的手心,倒是把那人吓得一个激灵,浑身肌肉紧绷。

      但很快,这只手的主人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缓缓贴近了对方温暖的掌心,以汲取本身所没有的热烈。

      深深的恐惧被黢黑的眸子裹挟着落下,带着粘稠的无力感。沉积、再沉积,沉淀入心底,堆砌成一座焦虑的小山。幽蓝色的瞳仁小幅度颤抖起来,又缩得极小,而眼眸的主人嘴角依然带着一成不变的笑意。

      反常,僵硬,缺乏变化。

      ——睡眠不足,精神紧张。

      瞳孔颤抖,瞳仁缩小。

      ——恐惧,应激。

      这些表现绝不是一朝一夕的意外可以造成的,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七海信介处于这种无助且惊惧的状态?

      如果七海信介知道萩原研二心中的疑问,或许会回答说:从进入警校、与五个倒霉蛋成为朋友开始,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就已经在阴影中悄然发芽了。此后的每一次喜悦、每一次危机,都是在给小树苗浇水施肥。而今,树苗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它的根系在心脏深处扎根,发展出的根须盘根错节地刺进血肉,直到再也无法被撼动丝毫。

      *

      松田阵平现在有点后悔。后悔当初接受了七海信介的邀请,因为他知道、并且很清楚那只是这个家伙惯用的转移话题的手段。

      而现在,发出邀请的人,正靠在他的身上睡得很沉,根本叫不醒的那种,甚至连被人抱着换了个位置都不知道。

      越想越懊恼,松田阵平有些烦躁,狠狠揉了一把友人的细软黑发,惹得那人皱起眉。

      前面开车的萩原研二从后视镜中看到了这幅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打趣道:“哈哈哈,小阵平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啊。”

      然后得到了幼驯染的一记眼刀。

      距离居酒屋还有两个路口时,倚在肩上补觉的人似有所感,缓缓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眸。不太清醒似的,双臂顺势拢住被倚靠之人的肩臂,逐寸向上,直到和那张面庞相贴,又一触即分。

      松田阵平完全愣在了原处,就连友人已经把胳膊抽出来了都没能发觉。

      七海信介从没有做出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即便是警校时的那次意外发烧,也只是普通的拥抱。像今天这样,亲昵又隐隐夹带着一丝不舍的动作,实在是让人惊喜之余又有些匪夷所思。

      为什么不舍?

      是因为今天的意外事故吗?那么为什么不是hagi?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因为根本就和这件事没关系。

      哈。松田阵平无声冷笑。

      这家伙要去做什么大事了,而且无比危险。所以不舍,所以留恋,所以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

      ——那个组织。

      绝对和那个组织脱不了干系。

      前面的萩原研二虽说是在开车,却也暗暗注视着后面的情况。虽然没有看清楚七海信介的动作,也不知道那具体代表了什么,但从幼驯染陡然危险的气息看来,大抵是这位友人又要做些大事了。

      “就是那里!我已经和秋田大叔约好了!”是如此明显的转移话题,好像故意不加任何掩饰的,就这么摆在两人面前。

      拙劣的演技,满口的谎言。

      却裹挟着一颗赤诚且热忱的心。

      七海信介是一个多么矛盾而复杂的人。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想着,推开了居酒屋的门。

      居酒屋中,坐在饭桌前的半长发青年温和地注视着面前的挚友,“小信介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吗?”

      “不,现在还很安全。”妹妹头青年拢了拢略长的黑直发,在头上松松地扎起一个丸子,杂糅了幽蓝色的深黑眸中满是悠闲与惬意。

      分明这里的三个人都知道这件事不会如此轻松,他却依然不知疲倦地演起毫无意义的戏来。

      “现在?”卷发青年面上浮现些许愠意,“然后像那两个家伙一样?”

      ——一样什么?

      ——一样销声匿迹。

      “我和他们不一样。”七海信介轻声道,嘴角带着不合时宜的笑意,平静无比。

      我只是“回去”,回到黑暗中去。

      然后为世人带来破晓之日。

      “总之,你这家伙给我注意安全。”松田阵平咽下一口啤酒,不满地盯着七海信介。
      “小阵平说的没错,”狭长的紫罗兰色眸子里写满了认真,萩原研二顿了顿,补充道:“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们两个也一样——哼,我在爆处组可是有线人的。”

      哦,应该说是即将进入爆处组的线人。没错,就是那个老板上线的儿子——神宫寺凛的孩子,神宫寺佑。

      年轻的小孩儿,对警界加百列无比憧憬。见面之后坚定地说从今天开始要成为有神论者什么的…

      “是吗,那么我和小阵平就处于小信介的注视之下了?”

      “呵呵,尤其是你,hagi。今天的事你该不会以为我忘了吧?”松田阵平活动拳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哈哈…研二酱当然会注意的…”萩原研二干笑两声,悄悄往七海信介那边挪了挪凳子。

      “萩原研二!我知道你偷偷挪位置了!”松田阵平不轻不重地一拳敲在他脑袋上,满脸狞笑。

      萩原研二:嘤,小阵平好暴力,是凳子自己动起来的,关无辜的研二酱什么事。

      松田阵平:谁信:)。

      *

      午夜时分,三人披着月色走进了萩原宅。今天是工作日,所以萩原千速并不在家,萩原夫妇也去了其他城市度蜜月。因此,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把二人拉到了家里过夜。

      浴室只有一个,三人石头剪刀布决定了洗漱顺序。七海信介率先完成了洗漱,现在萩原研二也已经洗漱完毕,轮到了松田阵平。

      半长发青年随意撸了把吹得半干的黑发,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多情而深邃,衬着朦胧的水雾,显得湿润无辜。纯粹的、不带一丝杂质的温柔透过二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屏障,传送给对面的友人。

      七海信介无端抽了抽鼻子,走上前拥抱萩原研二。洗发水和沐浴露的香味立刻充斥了鼻腔,随之而来的还有从指尖处传来的温暖,和身体相贴后感受到的心跳声。

      两个频率不同的心跳声逐渐交缠在一起,不分你我似的跃动着——最后同频共振。

      是生命,跃动的、鲜活的生命。

      在这一刻,七海信介突然有些委屈,所有情感都在这一刹那间涌上心头,双目渐渐湿润了。他低下头,把脸埋进萩原研二的肩颈里,任由咸腥的泪珠落在对方的黑色羊绒衫上。

      如果当初没有成功呢?

      如果萩原研二还是死了呢?

      后面的松田阵平、诸伏景光、伊达航呢?

      他们可以真正摆脱所谓“命运”亲手为他们套上的枷锁吗?

      七海信介突然有些后怕。或许他其实并没有救下萩原研二,现在的一切都是幻想?

      感受到怀中的小幅度颤抖起来,颈处的吐息也开始紊乱,萩原研二试图拉开友人环住自己身体的手臂,然而却失败了。

      没有用太小的力气,但应该也不至于纹丝不动吧。

      怎么回事?

      “小信介,还好吗?”

      见人并没有回答,反而惊恐更盛,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甚至四肢都开始抽搐。萩原研二有些惊惶,略一施力拉开了友人,微弯腰将他托在臂弯里。

      青年的躯干角弓般反张,浑身肌肉痉挛,面部染上淡淡的青紫色,嘴唇泛白,双目失神,瞳孔涣散放大,呼吸几近停止。

      “小信介!”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应。

      意识丧失,躯干角弓反张,肌肉痉挛,瞳孔涣散。

      强制性打开了他的下颚,注意到舌尖的一点猩红。

      舌咬伤。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曾被纳入考虑的选项。

      ——应激性障碍。

      是什么,诱因是什么?

      萩原研二将食指与中指并拢伸进七海信介的口中抵住上颚,防止他咬伤舌头。同时翻出了今天所有的记忆,包括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

      突然,友人发病前,拥抱时一句轻飘飘的话跳进了脑海:不…还活着…

      挣扎和痛苦交杂在模糊不清的话语里,从牙缝中挤出的句子断断续续,萩原研二甚至还没有听清楚,就被七海信介的亲昵举动打断了。

      看来是这个原因没错。

      “小信介、pink”矮身抱起七海信介踱至床边稳稳坐下,贴近他的耳边轻声呼唤着友人的名字。

      “我还活着,萩原研二还活着,小信介。爆炸并没有发生,也不会有任何人因此离去。”

      “不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小信介,但请你相信,我会铭记这次的意外事件,以后拆弹也好好穿着防爆服,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好吗?”

      走出浴室,松田阵平就听到了独属于萩原研二的温柔声线。疑惑之间,进入卧室便看到了刚刚结束惊恐状态、剧烈喘息的七海信介。

      “hagi,七海他怎么回事?”卷毛男人把毛巾挂回脖颈上,靠近了两人。

      “小阵平,小信介刚刚应激了。”萩原研二专注的视线随着七海信介喘息的起伏移动,牢牢将他的一双漆黑色眼眸笼罩在紫罗兰色深海中。

      一声深沉的叹息落了地,七海信介的意识也渐渐回笼。感受到身旁熟悉的气息接近,尚未聚焦的瞳孔下意识挪向那一侧。

      “七海,我不知道你最近究竟在做些什么,但是,那个时候难道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吗?”松田阵平低头,与逐渐聚拢的深黑相接。锐利的靛蓝罕见地柔和下来,复又游弋,寻找那抹暗藏于黢黑之中的幽蓝。

      “你说过,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确保我们好好活着。”卷发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幽蓝色的颤抖,嘴角略微上扬,“这是承诺,七海信介从不违背对朋友的承诺。”

      “所以小信介也尝试相信我们一下吧——我们同样也不会违背对朋友的承诺。”
      ——在最热烈最张扬的六月许下的,好好活着、然后一起去看樱花的承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应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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