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弥黛尔和她的星辰》冥冥不归

13、兄妹

　　一切都结束了吗？
　　爆炸所产生的深坑之底，雷文瘫坐在地上，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来，糊的满眼眶都是后，沿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失聪了，这让他的世界变得特别安静，安静的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他听不见爆炸声，也听不见自己沙哑的笑声。他徒劳着张着嘴，只能感受到声带撕裂传来的一阵阵疼痛，以及龙息导致的灼烧热浪。

　　他自己在说什么呢？他自己在想什么呢？
　　齐格飞，好从者，高性能的使魔，完全听从他的命令，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在最后一刻不发地架住了弥黛尔，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同归于尽。
　　做的真好，真不愧是他的“伙伴”呐。

　　雷文紧握着手上已无令咒的人皮。他低着头，粘稠的血液一滴两滴地落在了上面，鲜艳地濡湿了一大片。女子的皮肤因此有了颜色和生命，雷文眼前出现了妹妹的身影，一晃而过，蓝色的眼睛像雪一样没有温度。

　　齐洛尼亚以这种方式，再次帮助了他。
　　他那从不会抱怨，也从不会哭泣的妹妹，总是会静静地等在城堡巨大的染上雾凇的落地窗前，又或者，像幽灵一样走在没有人烟的宽阔走廊上，穿着丝绸的蓝裙，身后的魔术蜡烛吐出一团团墨绿色的烟。
　　至于幼年时的亲密回忆，如今的雷文已经一点都回想不起来了。

　　齐洛妮亚，齐洛妮亚，一无是处的你既然在如今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那从今往后，将你从魔道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是不是也是家主可以做的事的呢？
　　雷文这样想到，也稍稍惊讶于自己的仁慈，但很快他又释然了。毕竟，弥黛尔已经死了，他即将借助魔龙的遗产，发挥自己卓越的才华，最终到达魔道的顶峰，在超越一切的高度上，他并不需要她的位置。
　　他将抵达根源，作为英雄受世人崇拜。

　　哈哈，哈哈哈哈——
　　雷文把头深深地抵在地上。

　　好不容易胜利了，却听不见自己的笑声，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这样想着，雷文用力吮吸着手臂上的伤口，搜寻着所剩无几的魔力，想用治愈魔术让自己重新听见，却是徒劳。
　　这个事实让他几乎抓狂。在不得不放弃后，他像个小孩子一样，用拳头不断捶打着地面。

　　出声啊。
　　出声啊。
　　这么寂静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死光了吗？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到一个主意，把地上炸毁的组织捡起来，塞进嘴里，腥臭和苦涩几乎冲昏了他的脑袋。可治愈的魔术礼装终于发动，他人的声音亦如清泉般涌入……

　　……

　　“抱歉，不过，是我赢了。”

　　……

　　这是雷文在重新获得听觉后，听见的第一句话。
　　一切的狂喜，胜利，连同关于未来的金光闪闪的幻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迎接雷文的是名为绝望的寒冰地狱。

　　如坠冰窟，浑浑噩噩。

　　他举目远眺，世界是无尽的焦土，空气因炙热而扭曲。雷文茫然地摇晃着脑袋，最后才意识到，弥黛尔早已站在他的身后，她低着头，夜晚般的黑发在热风中飘荡，像一片无法逃离的梦魇。

　　……

　　“为……什么？”

　　在死前，雷文颤抖地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心比他的身体先一步死去了，满身是灰地蜷缩在地上，瘦瘦小小，像一只被烧光了毛的猴子。
　　说起来，雷文今年十六岁，接受魔术师家族扭曲的训练已经整整十年了。

　　“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个答案比较好。”
　　龙蹲了下来，她平静地对他说道。

　　“我不能什么都没有地就这样死去……”
　　雷文颤抖着干涸的嘴唇，说道，蓝灰色的虹膜倒映着弥黛尔的身影。

　　解除龙化的弥黛尔和普通的一位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她有着洁白的皮肤和柔软的手臂，长长的睫毛垂下，足以将她眼中的想法尽数隐藏。
　　她的眼瞳宛如上好的红水晶，纵然未注入魔力，也天然带着无机质的光。配上她的面容，活像是巧妙的工匠特意镶嵌出的杰作。

　　弥黛尔静静地注视着将死的少年，像小孩子看着被卷入大火中的蚂蚁窝，一丝慈悲，却也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人类不可能具备挑战神话的力量吗？”雷文有些悲哀的说，可弥黛尔摇了摇头，说:
　　“不，不是这样……怎么可能是这样？”
　　让这个世界的龙族彻底毁灭的，不就是这些自称弱小的人类吗？
　　人类很强大，潜力无穷无尽。可他们却总是在自作聪明，最终作茧自缚。

　　真相是很残忍的。弥黛尔品味着这种残忍，对雷文说道:
　　“雷文，你没有孩子，如果你死了，家主之位，连同所有的魔术资产都归你的妹妹，齐洛妮亚·阿切洛特所有——你在遗嘱里是这么写的吧？”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在这里，齐洛尼亚会怎么处理后续的事情？”

　　雷文愣住了，他低着头地看向手中已经被攥出皱纹的人皮，一切的答案泰然若揭，只是当事人仍不敢相信，只是茫然地问到:
　　“是……齐洛妮亚吗？”

　　弥黛尔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雷文抿了抿唇，从神色中来看，这个打击让他的灵魂短暂的空白了。然而人类原本就是很坚韧的物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雷文的表情却意外的很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亡的迫近，他很快就将这视作一场梦幻加以接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雷文问
　　“从你萌生了背叛我的念头开始，你妹妹就在暗中同我协商了。算算时间，把你逐出家族，撇清关系的信函应该已经送到教皇手上了吧。”弥黛尔想了想，说：
　　“你们都是家族的后裔。为了保护家族迄今为止得到的一切，她当然不会让你顺利地使用那三道令咒，宁可让你死在这里。”

　　惊愕吗？难以置信吗？
　　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齐洛妮亚·阿切洛特和雷文·阿切洛特受过一模一样的人格教育。纵然她口口声声说着对哥哥的爱，但当危机来临，她一定会把对利益的考虑放在亲人之上。
　　其实这方面，始终站在阴影中，受尽折磨的齐洛妮亚比雷文看得更清楚，做的还要更彻底。

　　齐洛尼亚甚至坚信雷文一定会理解自己，会在知道真相后心甘情愿地去死。
　　“只要我能代替哥哥实现他的愿景，振兴家族，触及根源，那他是一定不会责怪我的，因为在兄长的眼里，理想的价值远远超过他的生命，既然他是这么想的，那么我也一样。”

　　齐洛妮亚微笑着说，她将伤痕累累的手臂按在心口。她的确是真心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她对兄长忠诚的爱和完全的理解。
　　为了伟大的目标，可以牺牲自己，也可以牺牲亲人，在奉献和狂热中融为一体。这是魔术师的家族，这就是魔术师眼中的爱。

　　“弥黛尔大人，身为龙的您，大概是无法理解我的爱的吧。”齐洛尼亚说。
　　弥黛尔不理解，弥黛尔也不想理解。
　　她站在雷文的身后，恶龙的利爪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少年的腹部，结束了这个并不动听的故事。

　　不过，还有一些后续。

　　身体破出一个大洞的雷文倒在尘土中。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弥黛尔，齐洛妮亚，恐怕短时间内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吧。”
　　“嗯。”弥黛尔半跪下来，轻声说：
　　“我的确想和你打听你们做出的结果在哪里，但事到如今还是算了，我不逼问你这个将死之人了。”

　　“呵呵。”他笑出了两排被血染红的牙齿：“那东西是经过魔力培育后血液制品，如果不创造特定的人造人胚胎，你觉得它会在身上完成最后的改造？”

　　将死之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古怪。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少女垂落的手腕。
　　弥黛尔脸色一变，她迅速抽回手。可为时已晚，她的手上已经粘上了雷文的鲜血。痕迹斑斑地留在她的皮肤上，就连火焰也无法蒸发掉这种粘连。
　　这些血很快被她的身体吸收，消失的无影无踪。

　　弥黛尔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难看。

　　“这可是经过无数实验后勉强成功的东西，弥黛尔，这正你要的那种奇妙圣血。血液的基础是我，至于毒素，是从你给我的样本里提取后，又针对你加以改造的结果。弥黛尔，这可远远比你预设的成果有技术含量的多。”

　　周围的空气陡然升温，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热度。
　　愤怒吗？固然如雷霆般可怖。可与他这种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关系？

　　雷文感觉自己的肌肉，肋骨，内脏都在被火焰燃烧——但说真的，和成为魔术师要经历的丑恶改造相比，这种疼痛虽然令人难以忍受，却也……显得无比纯粹。
　　火焰固然可怕，却也是无比纯净之物。
　　让罪恶化为飞灰，让污秽得以涤尽。

　　雷文的灵魂也在这烈火中，缓缓走向了地狱。

　　当然，他的诅咒尚未结束。

　　很明显了吧，弥黛尔想要的东西……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