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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末日万人迷三 ...

  •   雨丝裹着铁锈味砸下来时,戴白正躲在废弃公交的后轮旁。
      车身上的广告被人用利器划得乱七八糟,“幸福家庭”的笑脸被划成无数道血痕,像张被撕碎的脸。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人把隔离栏扳弯了,钢管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响。
      三个穿工装的男人围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不是撕扯,是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眼神打量她,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女人缩在广告牌后发抖,其中一个男人突然笑了,伸手去扯她的裙摆,嘴里说“这料子不错,撕了可惜”。
      另一个人接话:“撕了才好看,省得藏着掖着。”他们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讨论天气,手里的钢管却在掌心转得飞快,金属摩擦声里,藏着毫不掩饰的兴奋。
      戴白的指甲掐进掌心。他看见那个女人突然抓起地上的碎玻璃,抵在自己的脖子处。
      锋利的玻璃片不小心让脖子渗出点血。
      血珠渗出来的瞬间,男人们的眼神更亮了,像被点燃的引线。
      有个男人甚至掏出手机,对着伤口拍照,嘴里念叨“红的才够味”。
      这不是欲望,是把伦理和廉耻碾成粉末,再和暴力掺在一起,捏成了令人作呕的形状。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
      戴白猛地回头,看见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衬衫扣子扣得一丝不苟,手里却攥着束被揉烂的玫瑰。
      “看什么呢?”男人笑了,镜片后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这叫解放天性。”
      戴白猛地站起来,后背撞在公交车上,发出闷响。
      男人却没动,只是把烂玫瑰往他怀里塞:“别紧张,大家都一样。
      你看那穿白衬衫的,昨天还在学校教孩子们礼义廉耻,今天不也在那边抢别人的包吗?”
      他指着广场角落,一个斯文的男人正把抢来的女士包往地上踩,踩烂了又捡起来,往里面塞自己的外套,像在宣告什么。
      雨幕里,有个穿校服的女生正追着男生跑,手里举着支口红,在墙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每个圈里都写着名字。
      男生被追上时,她没打没骂,只是把口红往他衣领上抹,红印子像道血痕。
      男生不躲,反而抓住她的手,往自己手背上按两人笑着往墙上靠,影子在雨里贴成一团,像幅被水泡烂的画。
      “你看,多简单。”戴眼镜的男人突然凑近,气息里带着酒气和雨水的腥,“以前要装,要忍,现在不用了。想抢就抢,想爱就爱,多好。”
      他的手突然往戴白腰上摸,“你这样的,肯定很受欢迎……”
      戴白猛地推开他,男人摔在泥水里,却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欢:“推什么?早晚都一样!你看那卖菜的老太太,昨天还在劝小两口别吵架,今天不也拿着秤砣,逼着小伙子跟她孙女处对象吗?”
      戴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街角的菜摊前,白发老太太正用秤砣指着个年轻人,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姑娘。
      年轻人想走,老太太就用秤砣砸他的脚,嘴里骂着“装什么正经”,砸得对方跳脚,她却转头对孙女笑:“别怕,奶奶给你抢过来!”
      这些人脸上没有疯狂的狰狞,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坦然。
      仿佛千百年来被教导的“克制”“尊重”“廉耻”,都成了该被扔进垃圾桶的旧报纸。
      他们像一群突然被拔掉开关的机器,只剩下最原始的程序在运转
      占有,破坏,再用破坏来证明占有。
      广场那头突然传来尖叫,戴白猛的看向先前那个被围住的女人看去。
      女人把碎玻璃往地上一扔,不是要继续划伤自己,是借着蹲身的动作,猛地钻进了三个男人之间的缝隙。
      她的连衣裙被钢管勾住了一角,撕裂声脆得像冰裂,可她没回头,光着脚往广场边缘的居民楼跑,裙摆扫过地上的积水,溅起的水花里混着血珠。
      三个男人愣了半秒,像是没料到猎物会突然挣脱。等反应过来时,女人已经跑出了七八米。
      最胖的那个先追了两步,突然骂了句脏话,不是骂女人,是骂旁边的同伴:“刚才你为什么不拦住?”
      “关我屁事?是你自己看呆了!”瘦高个把钢管往地上一顿,火星溅起来,“要追你去追,太烈了,我不稀罕!”

      “你不稀罕?刚才盯着她看的是谁?”胖男人的拳头突然挥了过去,结结实实砸在瘦高个脸上,“想独吞?没门!”

      瘦高个踉跄着后退,鼻血瞬间涌了出来。他抹了把脸,反而笑了,抄起钢管就往胖男人头上抡:“独吞?就你这怂样,追上了也是个废物!”

      第三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突然从后面踹了瘦高个一脚:“吵什么?要打出去打,别挡着道!”可他的钢管却同时指向了胖男人,像是在说“先解决他”。
      三个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钢管敲在背上的闷响、拳头砸在脸上的脆响、互相咒骂的嘶吼混在一起,没人再管那个跑远的女人。
      他们打得起劲,甚至忘了最初是为了什么,仿佛只要把对方打倒,就能证明自己比别人“更有资格”
      至于资格什么,好像也不重要了。

      戴白躲在公交站牌后,看着女人的身影消失在居民楼,又转头看那三个打作一团的男人。
      胖男人把瘦高个按在地上,钢管往他腿上砸;第三个男人绕到胖男人身后,抓起地上的隔离栏碎片,往他后脑勺拍。
      他们的工装被扯烂,脸上沾着血和泥,眼神却亮得吓人,像三只斗红了眼的公牛,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广场上还有其他人,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有人嫌他们挡路,绕开走了,没人觉得这场景有多奇怪。就像看见两只狗抢骨头,看见孩子抢玩具,稀松平常得很。

      戴白的胃里还是有点发紧,但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一种更深的寒意。
      那个女人逃掉了,可这逃掉太偶然,像暴雨里侥幸没被打湿的一片叶子。
      而那三个男人的打架,也不是因为愤怒或仇恨,只是因为病毒把“争抢”的开关拧到了最大,让他们连“合作”都忘了,只剩下“我要比你强”的本能。
      他悄悄往后退,想远离那个戴眼镜的男人。鞋底碾过地上的碎玻璃,发出细微的响。
      风卷着地上的纸屑掠过脚边,他裹紧了外套,往更暗的巷子里走去。
      身后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像一曲永远停不了的、走调的背景音乐。
      戴白看见有人点燃了废弃的广告牌,火焰在雨里窜得老高,映亮了一张张仰起的脸。
      有对男女在火边拥抱,抱得太紧,像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有人往火里扔东西,包、衣服、书本,烧得噼啪响;甚至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把自己的领带解下来,扔进火里,然后对着火焰脱外套,动作缓慢又郑重,像在举行什么仪式。
      那个男人还坐在地上絮絮叨叨的什么。
      此时大白估摸着与那个男人的距离
      接着。
      戴白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戴眼镜男人的喊声:“跑吧!跑再远也没用!这雨里都是药,闻多了,谁都一样!”
      雨水灌进喉咙,腥甜得像血。他跑过烧着的广告牌,火烤得皮肤发烫,却冷得浑身发抖。
      那些在火边拥抱的人,那些用秤砣逼婚的老太太,那些在墙上画圈的学生……他们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无数个被唤醒的幽灵,正把“人”字的笔画,一笔一笔地从骨头上刮下来。
      口袋里的U盘硌得肋骨生疼。戴白突然明白,这病毒是面镜子
      照出的不是病毒的模样,是人心底最深处的、被文明层层包裹的野兽。
      而现在,野兽们正扯掉最后一层伪装,在雨里狂欢。
      他不敢再回头,只是埋着头往前冲,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在脸上冲出两道滚烫的痕。
      雨停后。
      戴白顺着墙根往前走,雨停后的空气里浮着股潮湿的土腥气。
      身后的动静渐渐淡了,只剩下风卷着碎纸掠过地面的轻响,像谁在低声絮语。
      巷子里的门大多关着,偶有虚掩的,能瞥见里面昏昏的光
      有人影在晃动,有模糊的说话声飘出来,听不真切,却透着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不敢多看,目光只盯着脚下的路,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草擦过裤脚,带着湿漉漉的凉意。
      路过一个岔口时,撞见个拎着菜篮的老太太,正蹲在地上捡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她在捡散落的硬币,捡一枚就往怀里塞,嘴里念叨着“都是我的”。
      有枚硬币滚到戴白脚边,他刚想弯腰,老太太突然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死死盯着他的鞋:“别碰!这是我的!”
      戴白缩回手,快步走开。心里那点寒意又冒了上来
      这眼神里的执拗,和广场上那些人如出一辙,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只认一个“占”字。

      前面的路灯亮着,光线下有几个孩子在追跑,笑声清脆得刺耳。
      他们手里拿着捡来的塑料瓶,你抢我夺,谁被推倒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追,脸上沾着泥,眼里却闪着野野的光。

      戴白绕开他们,往巷子深处走。尽头连着条马路,远处有车灯晃过,像在黑暗里眨了下眼。他望着那点光亮,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口袋里的U盘轻轻硌着,像在提醒他还没到停下的时候。
      这一路的景象像幅被打湿的画,晕开了边,模糊了形,却牢牢刻下了一种感觉
      那些被文明规训过的样子,正在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最原始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踏上马路。
      风迎面吹来,带着远处汽车尾气的味道,竟让人莫名松了口气。
      至少,还有车在跑,还有路能走。
      至于前面是什么,或许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得接着走下去,带着这点还没被磨掉的清醒,走一步,再走一步。

      三个月后,戴白走在街上,风里裹着干燥的尘土,吹得路边的野草沙沙响。
      曾经的商铺大多关着门,卷帘门上积着薄灰,偶尔有几扇被风吹得半开,露出里面空荡荡的货架,像睡着了的老物件。
      风卷着枯叶掠过街角,掀起的尘土里裹着细碎的纸屑和塑料袋残片,在空荡的街面上打着旋。

      曾经亮着霓虹的招牌大多耷拉着,金属框架锈得发褐,广告布被撕成破条,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像垂死者的衣角。
      沿街的玻璃门十有八九裂着蛛网似的缝,有的干脆只剩光秃秃的门框,露出里面蒙着厚灰的柜台,上面还留着没来得及收走的商品标签,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淡。

      人行道的地砖翘起来大半,杂草从裂缝里钻出来,长得比脚踝还高,把曾经的盲道遮得严严实实。路灯杆歪歪斜斜地杵着,电线断了头,在半空晃悠,有的杆身上还留着斑驳的涂鸦,被雨水泡得只剩模糊的色块。

      远处的居民楼更显萧索,不少窗户没了玻璃,黑洞洞的像眼窝,有几户的阳台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扭曲的钢筋。
      晾衣绳上还挂着几件褪色的旧衣服,布料脆得像纸片,风一吹就簌簌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成渣。
      戴白走在路中央,脚步声在空旷里荡出回音,惊起几只在垃圾堆里刨食的麻雀。
      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云很低,压得人胸口发闷。
      这世界像个被遗忘的旧盒子,所有鲜亮的、热闹的都被磨掉了,只剩下褪了色的壳,在风里静静等着被彻底风化。
      戴白能安稳熬过那三个月,全靠城郊那座废弃的粮站。

      粮站藏在两排白杨树后面,院墙是厚实的青砖,铁大门虽然锈得厉害,却还能从里面闩住。
      他是在逃亡时偶然撞进去的
      门虚掩着,推开时吱呀响得像要散架,院子里却意外干净,只有几丛野蒿从地砖缝里钻出来。

      仓库的铁门被撬开过,里面的粮囤空了大半,但角落里堆着几十个密封的麻袋,上面印着“应急储备粮”的字样,袋口扎得紧实,没受潮也没生虫。
      更巧的是,后院有口压水井,摇起来虽然费劲,却能出清冽的水。

      他就在值班室住了下来。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铁架床和掉漆的木桌,但窗户对着院子,能看清外面的动静。
      白天他会把仓库的麻袋挪到值班室门口挡着,晚上就靠着铁架床打盹,怀里揣着捡来的水果
      其实三个月里,只听见两次院墙外有脚步声,对方在门口晃了晃就走了,大概是没发现这处藏粮的地方。
      每天清晨,他会摇半桶水,就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啃几口,然后坐在门槛上看白杨树的叶子晃。
      中午太阳烈的时候,就躲在值班室里,翻找出几本旧的粮食账本,虽然看不懂,却能一页页翻着打发时间。
      傍晚他会仔细检查大门的闩,确保万无一失后,才敢脱鞋躺在床上,听着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慢慢睡去。
      那三个月,没有疯狂的人影,没有刺耳的尖叫,只有粮站里安稳的寂静,像个被世界暂时遗忘的角落,让他得以在最乱的时候,喘了口气。
      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的碎屑掉进喉咙时,戴白正坐在粮站的门槛上
      白杨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戳在灰蒙蒙的天上,像无数双要抓住什么的手。
      他摸了摸空瘪的背包,铁架床底下的麻袋早就见了底,压水井摇出的水带着股土腥味,却填不饱肚子。

      必须出去找吃的。

      推开粮站的铁门,锈迹摩擦的吱呀声惊得远处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起。
      戴白把磨尖的铁片别在腰后,背包里塞了个空水壶,沿着被野草淹没的小路往市区走。
      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三个月前被基地初代感染者追得差点断气的记忆还在,那些人眼睛里的红血丝、总是挂在嘴边的微笑。,
      还有被他们抓住的研究员发出的惨叫,像根刺扎在脑子里,稍微一动就疼。

      市区比他想象的更破败。曾经的超市入口被倒塌的货架堵死,他扒开变形的铁架钻进去,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货架东倒西歪,散落的饼干盒被啃得只剩纸壳,罐头瓶滚得到处都是,大多是空的,偶尔有没开封的,标签也早就模糊不清。
      戴白蹲在地上翻找,手指被碎玻璃划开,血珠滴在发霉的面包上。
      他没在意,抓起那半块长了绿毛的面包闻了闻,又放下。
      霉得太厉害,吃了怕是要出事。
      往深处走,在冰柜后面摸到个硬纸筒,打开一看,是几包过期半年的压缩饼干,包装有点受潮,却没破。
      他赶紧塞进背包,指尖都在发抖。

      穿过超市后门时,看见个穿防护服的人影一闪而过。戴白瞬间绷紧了神经,往货架后面缩
      那是基地的衣服,虽然脏得看不出原色,但袖口的编号隐约可见。
      他屏住呼吸,听见对方踢踢踏踏地走远,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他想起在商场里一起逃出去的许言。
      他想打电话给许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掐灭了。找手机?联系许言?万一信号被基地捕捉到怎么办?那些初代感染者的嗅觉比狗还灵,当初他们只是在玉米地留下半块饼干,就被追了整整一夜。
      他咬了咬牙,继续往深处走。
      在仓库角落找到一箱没被打开的方便面,生产日期是一年前,面饼硬得像石头,调料包却没受潮。
      戴白往背包里塞了五包。

      太阳偏西时,背包终于有点分量了。除了饼干和方便面,还有半袋发潮的米、几个皱巴巴的土豆,甚至在垃圾桶里捡到个没开封的罐头,标签上写着“豆豉鲮鱼”。
      戴白擦了擦罐头表面的灰,塞进背包最里层。
      这算是好东西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绕了三条街,确认没人跟踪才敢靠近粮站。
      推开铁门的瞬间,看见门槛上躺着个野果,红得发黑,上面还沾着露水。
      戴白愣了愣,想起三个月前刚来时,也在这儿发现过类似的果子,当时以为是风吹来的。

      他拿起野果闻了闻,没坏。
      塞进嘴里嚼了嚼,涩中带点甜。

      他把物资分门别类地放好,做完这一切,天已经黑透了。

      戴白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市区。
      风穿过白杨树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像谁在哭。
      他摸了摸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又摸了摸腰后的铁片,最后把手按在胸口
      U盘硌着肋骨,像颗沉默的心脏。

      明天还得去更远的地方找吃的。
      他想。
      或许能找到点盐,或许能找到没过期的罐头,或许……能再捡到几颗野果。

      至于别的,想了也没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末日万人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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