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清醒 ...
-
江颂时抱膝坐在床头忍受着来自腺体的一阵阵热度,只感觉天旋地转,思绪在整个世界里飘荡,愈来愈不知今夕何夕,却不知何时被拢入了一个怀抱之中,熟悉的Alpha信息素扑面而来,周身的气息像是流通了起来,沉沉的死气被打破,连带着腺体的燥热也被平复了许多。
贺非城进门时心虚,此时见江颂时没什么反应便低头查看他的状态,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江颂时哭了。不知是何时哭的,只见他殷红的面颊被泪水浸润着,扑闪的睫毛上还隐约挂着水珠,贺非城没由来地生出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难以自抑时只能把江颂时抱得更紧,努力安抚着他的腺体与情绪。
“别望眼欲穿啦,两三天没离地儿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既然人Alpha来了就问题不大了,我还在这儿呢。”门外的秦行言一脸惆怅地看着向同裴,这不是出师未捷又让人给截胡了,贺非城还是向同裴亲自找人叫来了,其实他大可以不通知贺非城,因为江颂时也不一定就想要贺非城过来……
向同裴最后还是回去了,走之前再三叮嘱秦行言有事给他打电话。之后的两天他也时常来探望,只是没再成天守在病房门外了,贺非城也踏踏实实陪了两天床,偶尔也去看看自己尚在保温箱里的儿子。
第五天的时候江颂时彻底清醒了过来,又被转移到了普通的VIP病房,原本的隔离间信息素浓度太高了需要专业的医学处理以备之后使用。
贺非城坐在病床旁边削好了一个苹果切成块装在盘子里递给江颂时,江颂时其实不想接,但想到自己紊乱期没少靠着贺非城,最终还是用签子插了一块。
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果肉,江颂时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家里贺非城是不会削苹果的,却也没细想,他知道这个Alpha的任何改变都不会是因为他。
“医生说过两天就可以出院,我爷爷的意思是想让我带你回家住一段时间,好好养一养。”贺非城与江颂时商量道。
“我让谢执帮我找人把金园那边的房子打扫了一下,出院之后直接去那边。”江颂时说。
金园小区是江颂时刚回国的时候买的房子,住了没多久就结婚了,那处房子也一直闲置着,现在江颂时要回去很明显是跟贺非城划清界限。
两人之间的状态贺非城心里也是明镜一般,但Alpha总是擅长看似深情的挽留,“很多事儿我现在都没办法跟你解释,孩子也落地了,爷爷给取了个名字叫贺临初,挺好听的。等你和孩子都出院了我们再好好谈谈行吗?”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孩子会这个时候落地?”江颂时心里觉得讽刺,贺老爷子虽然喜欢诗书,但取名字一向来简单易懂,原本的预产期是在十二月中旬,如今却生生早了一个多月,孩子在保温箱躺到现在还不能抱出来,江颂时再不顾自己身子好坏心里也憋着一股气。
“……”
贺非城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自知理亏便不再说什么,由着江颂时将话都摊开来讲。
“还有那个,十八线艺人吧,你的口味倒是千奇百怪。”
贺非城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他给江颂时切的那颗苹果还放在桌上的盘子里,因为氧化微微泛着黄,像极了江颂时对他的信任,再也没办法回到最初,只能越来越残败不堪。
“我不想闹得大家都难看,我们离婚,孩子归你。”
话说到了这里贺非城终于坐不住了,他突然有些着急地说:“颂时,不至于离婚。”
“我们结婚近两年,孩子也生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清楚,善始善终吧。”
“那我对你呢?”贺非城忍不住反驳道:“你敢说我对你不好吗?我也为这段婚姻付出过,你一句善始善终我就得无条件答应吗?”
“所以你就付出到了别人床上是吗?”江颂时也恼火起来,他觉得到最后两个人应该是两不相欠的,最初的意思也是如此,却不想在这里互相讨债一样剖白自己的苦楚。
“就这样就不可原谅了吗?前两天我刚下飞机回老宅,老爷子刚训完我,紧接着听说你紊乱期就马不停蹄过来了,我一直以来对你怎么样你也清楚,我保证之后我对你会和以前一模一样还不行吗?”贺非城说得苦口婆心,却不曾想正好触碰到了江颂时的雷区。
“我紊乱期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要死要活得给你生孩子,结果你和你那个小三出去私会的照片都被人塞家里来了,我是因为这个才导致的早产!”
贺非城之前不知道这些,此时听江颂时说完也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贺非城的秘书打电话来说贺老爷子喊他回去一趟,这才打破了僵持。
“我先回去一趟,剩下的事我们慢慢谈好吗?”贺非城单方面与江颂时商量。
江颂时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贺非城出门的声音落下了许久才泄气一般靠在床头,眼睛愣愣地盯着窗外苍白的天空。
这些天于他而言像是做梦一样,孩子,婚姻,紊乱期……还有向同裴。
他原本以为自己平静的婚姻生活会这样一直持续到老,哪怕他和贺非城没有爱,至少结婚时说过誓言,也下定过决心相互扶持着维系该有的体面,结果却没想到有一天能有一大片头版头条来打他的脸,告诉全世界他的法定伴侣和他的下属有一腿。
命运不捉弄人就不能叫命运,而江颂时做梦也想不到在自己的婚姻如此不堪的时候他曾经心心念念的人正好回来了,还大摇大摆地过来看望他。
如果之前是因为不够清醒,那么他现在算是彻底想清楚了,痛苦要及时止损也不能重蹈覆辙,再爱又能怎么样呢,信任不等于爱,爱也不能完全囊括信任。
转眼间就该带着孩子出院了,江颂时本想直接打个车回去,却不曾想遇到了向同裴。自从他紊乱期过了之后向同裴就再也没来过,其实这样才是正常的距离,江颂时也侥幸地觉得一切都可以很快回归正轨。
“前些天听医生说都很好,我临时有点事情就没空过来看你。”向同裴握着方向盘,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江颂时怀里还抱着孩子,闻言只说了句“没那么矫情”,其实他觉得向同裴不必要跟他说这些,虽然他心里确实有点在意。紊乱期前说的一直在,结果等他好不容易清醒了又不见了人影,两人甚至连好好地叙旧都没有。
冬日里的景色总是苍白的,天也一直阴着像沉睡的神兽等待一次炸裂般的惊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格外冷,今年也不例外。
“等修养好了,有空的时候回趟家里吧,你父亲也牵挂你。”快到金园的时候向同裴开口说道。
江颂时不喜欢他父亲的那种假惺惺的姿态,因为婚离不成他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丝毫不掩饰,“他牵挂我,我在医院这么多天也没见他过来。”
向同裴像是习惯了江颂时这种态度,苦口婆心地说:“你知道你父亲,他不做不代表不想,言夏也快结婚了,你该回去一下。”
“结婚?什么时候?”
“定的是年关之前,这段时间你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张罗。”
江言夏和陆今池……江颂时心里默默想了一下,他料到两人会结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估计里面也有他那个Beta父亲参与的成分。
到最后江颂时也没说自己会回去江宅,他觉得待定,毕竟江成瑜那个做作的老狐狸也没对他有任何表示。
贺家的人倒是热情得很,贺非城的母亲听说江颂时出院直接回了金园,也不过问两口子的情况,直接冲着孩子杀去了江颂时的住处。
这样杀去一次还好,一连好几天都被迫接受着来自老婆婆的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江颂时只感觉这日子过得烂糟透了。
转眼元旦到了,贺非城特地来找江颂时说带着孩子一起回趟家,一来江颂时身体也修养得差不多了,二来老爷子也还没见过自己的重孙子。
一直以来贺家老爷子对江颂时不薄。离婚的事情也着急不来,贺非城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江颂时干脆就答应了贺非城一起回去。
甫一进贺宅的大门,大夫人也就是江颂时名义上那热情如火的婆婆苑芳宁就迎了上来,当然只是要迎她那足足一日未见的小孙子。
把孩子送到苑芳宁怀里江颂时也感觉轻松,而后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人,这时他才明白这次这个节过的有多隆重。
“颂时哥哥!”刚下楼的小女孩见到江颂时就高兴地扑了过来,江颂时也配合着弯下腰把小女孩高高抱了起来。
“一来就让哥哥抱,不怕哥哥烦你。”曲嘉在一旁见状忙斥责道,又赶紧招呼江颂时坐下。江颂时喊了声二叔,曲嘉笑着应下。
这位Omega才三十出头,看起来还很年轻,眉目清亮,笑起来温温和和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就嫁给了贺家老二贺锦原,之后生了女儿贺非韫,一直在家相夫教子。
江颂时对曲嘉很有好感,他感觉这是因为曲嘉对他还算是真情实感的,也没有因为江家低贺家一等就看不起他。
几人在客厅说了一会儿话,贺家的三兄弟也都从楼上下来了,看样子是刚谈完事情。屋子里人顿时多了起来,贺锦全从苑芳宁那里接过孩子高兴地哄着,几乎能把小小的婴儿放在他凸起的啤酒肚上,贺锦原路过看了一眼就坐在了沙发上,招呼自己的女儿过来,不要粘着别人,一旁的曲嘉见状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些状态都是江颂时常见的,只是这次令他意外的是贺锦轩也在。贺老爷子对这个只比自己大孙子大上四岁的私生子有多待见,他的两位哥哥对他就有多不待见。说白了豪门多狗血,只是里面的人都会装罢了,明面上和和气气对那些龌龊一句不提,私底下却不知说的做的有多龌龊。
“颂时回来一趟不容易啊。”贺锦轩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对江颂时调侃道,家里的Omega都去厨房张罗了,贺锦全也抱着孩子四处转悠,客厅这里也就贺家剩下的两兄弟和贺非城夫夫。
江颂时听这话也笑笑,说:“小叔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那是。”贺锦轩也笑了,“老爷子好不容易盼来了四世同堂,我肯定得来。”
一旁的贺锦原听着脸上一副牙疼的神情,最终还是啧了一声起身走了,贺锦轩一副心机得逞的姿态翘着二郎腿,又冲江颂时笑了笑。
贺非城一直以来也不待见这位小叔,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江颂时和他处得来,却也没说什么只在江颂时旁边端坐着。江颂时心里也清楚贺非城顾虑他在这时候说离婚的事,但如此一来很有可能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他也没那个想法。
过了一会儿老爷子贺卫峥也被管家搀扶着下来了,见到江颂时迎上来就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这情感的倾向算是十分明显了。
待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贺锦全才把贺临初抱给他看,老人明显高兴极了,精神也顿时好了起来,江颂时却面无表情,莫名地他想到孩子以后在贺家的处境,只要有老爷子和贺老大,应该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一大家子绕来绕去让江颂时有点脑子疼,他趁没人注意便独自遛到了贺宅的后院。这座宅子有了一定年头,装修风格还保留着上世纪的古朴韵味,后院里没有强行装饰,只是应和着四季流变,到了冬日虽了无生机却也显得十分自然。
角落里有一架秋千,江颂时一眼看到贺非韫一个人坐在那里晃荡,小女孩的心事是藏不住的,他一走上前去就知道这孩子是不高兴了。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江颂时问。
“小叔叔去给我拿酸奶了。”贺非韫声音软软地说道。江颂时并不讨厌小孩子却也谈不上多喜欢,但对这个贺家的小妹妹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喜欢喜欢小孩子也行。原因无他,贺非韫太懂事了,就像她的Omega父亲一样不争不抢,甚至很少有存在感。
贺非城有一个亲妹妹,年方二十,正在读大学,却与贺非韫正好相反。贺非菁正该渐渐通人情明事理的年纪却刁蛮任性,而贺非韫才八岁,正是最有自然天性的时候却乖巧内敛。
到底是什么原因江颂时心里明白一些,但各家的孩子养成各的样,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冷吗?”江颂时看贺非韫穿得有点单薄。
小女孩摇了摇头,又补充说:“不冷。”
秋千慢悠悠晃着,江颂时扶着秋千的吊绳没再说话,小姑娘先忍不住了,抬头对江颂时说道:“哥哥,是不是屋子里那些人都不待见我?”
江颂时闻言突然又觉得这样的成长环境真的对孩子好吗,贺非城浪荡爱玩爱挥霍,被老爷子逼着结了婚才好点儿,贺非菁也是个爱撒钱的主,到最小的这里反倒是过得小心翼翼的。
“你待见他们吗?”江颂时问。
贺非韫低头想了想,说:“我爸爸,还有小叔叔,都对我好,父亲总是吵我,爷爷不理我,大伯和大伯母对我很凶……”
小孩子判断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的标准大都取决于那个人对自己好不好,贺非韫不敢说不喜欢,只是心里清楚谁对自己是什么样的。
“对你好的人你就对他好,”江颂时蹲在小女孩面前看着她有些泛红的眼睛说道:“至于对你不好的人……”
“我要怎么办?”小姑娘问道。
“不怎么办,对你不好的人不值得你在意,人的脑子所能在意的事物是有限的,如果你太在意对你不好的人,就可能会忽略掉对你好的人,你想忘记你爸爸和小叔叔对你的好吗?”
“不想……”小姑娘摇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还有你,我也不想忘记你。”
贺非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江颂时也看着她笑了起来。
“说什么悄悄话不给我听?”贺锦轩拿了瓶酸奶出来了,还顺便给小姑娘拿了件外套。
江颂时在一旁看着贺锦轩熟练地给贺非韫套上外套,也没说什么,小姑娘倒是一直抬头看着他忍着不笑出声来,像是为两人之间有了不能告诉小叔叔的秘密而感到有些新奇和兴奋。
“非韫,渴不渴?来喝点儿水。”曲嘉从后门走了过来,看清贺非韫手里的酸奶又说:“少喝点儿,待会儿喝水。”
“小韫爱喝酸奶,谁想喝那没味道的清水——来,我们进屋去找找爷爷家有没有更好喝的酸奶!”贺锦轩说着就一把抱起贺非韫溜之大吉了,曲嘉想拦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看着叔侄俩的背影,江颂时觉得贺非韫的童年肯定有很多快乐都来自她那个不怕事儿的小叔叔。
“听说你生产后腺体不是很好?”曲嘉转头问江颂时道。
江颂时觉得曲嘉应该是怕尴尬没话找话的,回道:“信息素紊乱,没几天就好了。”
“我知道这个,真是辛苦了,刚生完孩子就遭这样的罪。”
估计整座贺宅就曲嘉一个人能这样感同身受地安慰他了,江颂时心里也很感动,“过去了就行,没什么大事。”
“生孩子本身就是大事,养孩子也是,你这一趟过来就不打算把孩子带走了吗?”
“……实不相瞒,我不想带。”
“要是想要孩子的话就得答应你离婚,说句不好听的,大哥大嫂肯定吃这一套。”
曲嘉说的很有道理,江颂时之前也想过,但他不想拿孩子做他离婚的筹码,这未免对孩子太不尊敬。
“离婚是我和贺非城的事,他不想离,我能跟他慢慢耗,管他爹妈怎么样,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曲嘉闻言点了点头,他一直以来都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想到江颂时的处境也想给他出出主意,然而江颂时与他比起来,是有资本有勇气去提离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