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
万叶与旅行者都没有过桥，只是看着流浪者去了那边。
道路两侧，军士们持戈以待。
路过千手百眼神像，他没有看一眼。
路过奉行所，没有看一眼。
只是一个人默默走着。
军士们偶有私语。
将军御令，镇守稻妻城，防着这少年。
只是他一个人……就算拥有神之眼，又为何让幕府如临大敌？
斗笠很大，自然不用忧心沾衣欲湿。
但桥廊被雨水浸了，木屐踩在上面，声音不再轻快，有些沉闷。
“噼啦——”极远的天空中传来一声雷响。
天守阁到了。
……
…………
一直小团雀躲雨，落在神社屋檐下。
即使是这样的事情，八重神子也没有去天守阁——虽然受世界树的影响，他只知道流浪者这个存在，却并不明白前后因果。
三天前，影亲自来到神社，于神樱树下冥想三日。
“早知道变成这样，当初处理掉算了。”
旁边的鹿野巫女不知宫司大人所指何事，问了一句。
“什么东西？呵……当然是麻烦，天大的麻烦。”
说着，神子伸手召来鎹鸦，密语几句，放入雷云之中。
杳时无迹。
天守阁下——
流浪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
没有怀念、没有感伤……这座高耸威严的宫府，对于他是陌生的。
他将手一挥，宽大帽子不知被收到了哪里。
雨丝终于落到他的身上。
拾阶而上。
九条裟罗在天守阁外稳定形势。
意外地，此时门前是社奉行大人。
神里家现任家主，神里绫华。
绫华处事如风拂面：“请问阁下是何人？拜谒将军所为何事？”
但话语一出，两侧士兵叉了长戟拦住前路。
箭在弦上，两侧连廊之上，弓弩手显出身形。
流浪者没想到这个架势。
不如说他根本不曾设想过今日的情景。
哪怕他计划了很久。
呆了一下，轻叹一口气。
“我无名无姓，只是一名流浪者。”
“有些问题，须弥的小吉祥草王不能回答我。”
“所以，我来问将军。”
——
“如果刚才稍有无礼的话，你进不去。”
绫人淡然一挥手，放流浪者进天守阁。
这是将军的意思。
稻妻经年战火，看似百废待兴。
但真正隐藏在背后的实力，旅行者也不见得知道。
雷电巴纹影壁之下，雷电将军端坐于此。
两侧幕府武士全身甲胄，蓄势待发。
按理说，哪怕是异国的神明到来，将军也不至于摆出这么大的架势。他们是这么想的。
无论这少年何方神圣……面子都够大了。
然后他们听到……那少年啧了一声。
他啧了一声？？
流浪者蹙了眉头，看着面前的「将军」。
面前的她，并不与遥远记忆中的造者相同。
“你是雷电将军？”
四周武士倒吸冷气，这厮好生大胆！
稻妻城中，天守阁内，端坐高位，不是将军，又是何人？
这少年怕不是患了失心疯？
“你不是雷电将军。”
将军的身体本就是影的身体，哪怕奉行家主都不一定知道。
但流浪者看了几眼，便得出结论。
他绷了半天，稍喘口气。
“……哦，原来你就是雷电将军。”
流浪者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座上「将军」的实质，竟轻然一笑。
“我要见雷电将军。”
肃颜。
话音落。
一股磅礴威严的气息从那人身上显现。
她只是睁开了眼而已。
一个照面，流浪者就开始暗暗调动风元素。
不是他抵挡不住威压，而是接下来的事情，他必须与影站到同样的位置。
哪怕只是暂时。
“浪人，你我早已了无瓜葛，来此为何？”
“我有几个问题，但只有你能回答。”
“你说。”
两侧武士惊诧无比，没想到将军对这以下犯上的家伙居然这么宽容。
而接下来的对话更加震慑心神。
“你找到永恒了吗？”
“没有……眼狩令是错误的，旅行者已经助我看破虚幻梦障。”
“也就是说，你承认错误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今日之我，不以昨日之我为非。”
流浪者摇摇头：“那么，踏鞴砂以钢炼崇的方法，是由你，还是前代雷神传下的？”
“是我。”
“哦。”
“你可曾想过受祟神之力影响，踏鞴砂的居民根本不得幸终。”
说到这里，影沉吟片刻。
“他们是稻妻的功臣。如果不是八酝岛与神无冢子民千百年来对祟神的炼化，毗邻暗之外海的稻妻国土今日早已是无人之地。”
“那座千手白眼神像可上达天听？”
“不，它的作用只是维护永恒。当然现在不是……”
二人的对话越来越快，内容却逐渐变成某种暗语。周围人只听得话音，不解其意。
只是……将军大人怎么这么善良啊……有啥答啥……
从雷神之眼到鹤观的古老信仰。从与珊瑚宫的刻意对峙到那株神樱。
流浪者问了很多问题，或气愤，或不屑，影一一淡然答之。
到最后，流浪者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他苦涩一笑：“让你认个错……怎么就这么难呢……”
终于从座上起身，影居高临下看着流浪者。
“既然你敢回到稻妻，敢来见我，那么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薙草之稻光已经在手，影缓步下阶来。
流浪者一时间看得出神。
“逃离秘境、杀害雷电五传后人，引诱刀匠叛逃，篡改锻刀图谱，发放邪眼，指使愚人众渗透稻妻勾结天领奉行，挑起战火争端。顶撞鸣神宫司，伤害旅行者，窃取「神之权柄」——如今再加上擅闯天守阁——
“你可承认你的罪名，
“「雷电国崩」？”
绫人在一旁神色自若，好像事先知道一部分内情。
当时流浪者亲口对着枫原义庆说：“告知她，吾名国崩。”
不过几十年，此时再听到这个名字，却已经有了恍若隔世之感。
还加上了雷电二字。
“最后一个问题……”
流浪者语气缓和下来，不再咄咄逼人，像是一个向家长认错的孩子。
“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句话是用稻妻语说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抱歉，在搁置你之前，你本是制造将军的练习。
“但之后……你的意义只能靠你自己寻找了。”
这是今天的对话中，影第一次回答不上流浪者的问题。
也是此生，她第一次对流浪者说抱歉。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影持薙刀缓步前行，来到流浪者面前。
“如果无话可说，那么便伏诛吧。”
影的声音冰冷清透，似乎毫无半分感情。
薙刀高举。
在场人都以为，下一刻那少年就将人头落地。
但没有。
流浪者本来低着头，似乎已经认错伏诛。
可离他最近的人听到一声嗤笑。
风姿华歌起，凭空出现巨量的风元素，流浪者纵身一跃，便离开一刀之外。
“呵呵，”流浪者没有认错，重新摆上了蔑视的邪笑，甚至朝影吐舌头。
“很可惜我现在不是雷电国崩，也不是散兵。
“我是流浪者。从踏鞴砂事变那傀儡不肯见我的时候起，我就已经不是稻妻的子民了。
“你又怎能，用稻妻的律法来审判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你不再是我稻妻子民，我也不会容许你就这样离开！”
“呵呵……天经地义？还是那狐狸女人说的对，你一开始就应该杀了我……那样的话，大家不就都没事了吗。”
此话隐有悲意，旁人不知。
“你不肯认错，又想用大义压我。
“那么我便要向你发起决斗？
决斗？好像无论怎样都是必死的结局。
这次换影来提问：“如果你已经皈依草神，我自然不会去找你，
“但你却又回到稻妻赴死……我不理解。我不相信接近不朽的个体会放弃永生。”
“我愿意回来自然是有所求的。”
“你要什么。”
……
“我要五传后人可以重振家族，雷电传承膺续。
“我要当年「倾奇者之案」被冤枉的人可以被平反。”
“我要你替我杀了「多托雷」。”
……
“愚人众前三席都有近乎魔神的实力，更何况我为什么要为了你一个罪人的话与至冬交恶？”
流浪者低眉。
他取出了一枚金羽。
“当年我来找你，你不肯见我。
“却又把这东西放在我身边……
“算我求你……「母亲」。”
这是流浪者第一次打感情牌，也是最后一次。
“好，我应承你。”
影收起了了薙刀。
旁人正疑惑间。
影从胸口抽出一把雷光紫电凝结而成的神兵。
那是更高位格的力量，是世间最为殊胜之神的权威。
这才是永恒之魔神「巴尔泽布」的真身
御建鸣神主尊大御所大人尊上
雷之国度的唯一的主人
尘世大权执政者之一。
雷电将军「影」。
真正「无想的一刀」
“哈哈哈哈哈哈……”大炮也不想什么了，他终于再一次直面魔神级别的威压。
“巴尔泽布，就让我看看，我们之间还有多少差距。”
无数空居·不生断与空居刀风界开始凝结，在流浪者身周凝聚成一个恐怖的高压风场。
周围武士在绫人的带领下紧急撤出天守阁，最后一眼，他们看到了风场中间竟凝成黑洞，摩擦出暴烈的苍雷青电。
风雷大动。
向着影的刀光，流浪者迎了上去。
……
…………
一道紫光，似是永恒，很是夺目。
晃得眼泪掉下来。
咦，眼泪？
上回哭……是几十年前了吧。
不对，是头两天。
那天夜里，睡在旅行者身侧的那天夜里。
……
“那个，旅行者……”
“嗯？”
“我不知道……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
“我很好奇……你旅行这么多国家，甚至可能降临过很多星球……你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嗯……就目的论的话，是为了找到我的妹妹。”
“嗯。”
“但要说旅行的目的……”
旅行者望住流浪者的眼睛，脉脉深情。
“我是为了与你们相遇才降临此世的。”
“阿……”
“山川河流宇宙万物，我喜欢的有很多。但有形的风光终究是有限的……
“而人与人的相遇是无穷的。”
“初见、重逢、互相帮助，亦或者相濡以沫……
“在旅途中，我们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我们结交了许多很好很好的朋友，也会与更多的人相遇……
“我们一同经历风雨，品尝酸甜苦辣，一起旅行，看着世间的绝美风光……
“我的世界因此而鲜活，我的心脏因此而跳动。”
旅行者带着流浪者的手按住自己的心。
“我是为了与你相遇才降临于世的。”
……
……
诶……
这是泪光吗……
旅行者这个混蛋……
怎么又害自己哭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