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辞》庐山青雨

155、冥冥之中

　　迷糊中她感受到一路颠簸，她用尽全力挣扎，想睁开眼睛，但都是徒劳，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直到再次醒来时，睁眼的那刻，看见竟是小英。
　　“苏姐姐，你终于醒了。”小英激动的说到，拔出了她头顶上的银针，“师父用银针封住了你的昏穴。”
　　苏元卿觉得头疼欲裂，挣扎起身，“我为什么在这里？”她心里一肚子疑惑，但又心急如焚。
　　“昨日，有辆马车，说是从漯河宋家布庄来的，一路送你到黑风寨。”小英解释到。
　　“人呢，现在在哪？”她急问到，扶着自己沉重的头。
　　“走了。”
　　“走了？”苏元卿挣扎下床，却没走几步，就感觉天旋地转。
　　小英及时扶住了她，“苏姐姐，你才解穴，需要休息。”将她扶回去。
　　此刻她心里一团乱，楚行川为何将她一个人送回来，他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苏姐姐，这是送你来的人，临行前留下的一封信。”小英递给她。
　　她看着眼前的信封上的字，认出是他的笔迹，颤抖着接过那封书信，小英和周茗识趣的离开了房间。
　　她靠在床沿，几番犹豫，打开了那封信，简短几行：
　　勿念，请将过往仇恨抛至身后，踏遍山河，肆意活着。
　　书信从手中滑落，她却如抽丝般，没有任何力气去捡起。
　　小英和周茗守在门口，过了许久，苏元卿打开房门，从里面走出来。
　　“苏姐姐，，，”小英试探到。
　　“萧风呢，他还好吗？”
　　“萧大哥，他，，”小英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他怎么了？”苏元卿觉得，此刻她用尽了全力站着他们面前。
　　“就在你回来的前几日，我跟周茗在商量要不要去寻你和师父，被萧大哥听见了，第二天我去看他时，就不见人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说是勿念。”小英红着眼睛，如实的告诉了她。
　　苏元卿踉跄退了几步，心如刀绞，“勿念？”她苦笑着，“为什么都告诉我勿念，我怎么能勿念呢。”
　　小英从来没见过如此崩溃的苏元卿，慌手慌脚的上去，抱住她，抽泣着：“苏姐姐，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周茗在一旁默默的站在，心里也很难受，“苏姑娘，不管你要做什么，在那之前，我想你需要先见一个人。”
　　“谁？”
　　一间安静的房间，被推开，苏元卿独自走进来，看着躺在木榻上人，那人看见她时，神色也亮了起来。
　　“苏元卿。”江卓受了重伤，躺在木榻上，无法行走，正看着她。
　　“你，，”她现在连说话，都是木讷的。
　　“烟山一战，死里逃生，如今我感觉到体内的蛊虫已解，是你和少主救了我。”江卓说到。
　　苏元卿坐下，曾经并肩作战十年的同僚，如今又坐在一起，二人心里都感慨万千，“有一事，我一直不明白。”
　　“为何沈傅没有给你下蛊虫？”江卓说到。
　　“嗯。”她点了点头。
　　“起先，是因为你体内的寒毒，与蛊虫相克，可后来，我想沈傅对你，与我们这些普通的下属是不同的。”江卓说到。
　　苏元卿轻笑了笑，“不同？怕是故人夜里入梦，令他惶恐不安，你是何时加入暗影城的？”
　　“其实，我被收养的那刻，就加入暗影城了。”
　　“所以，过去十年，你与我一同执行任务，只是为了监视我？”苏元卿反问到。
　　“是。”江卓如实的说到。
　　“所以，秋明山庄被毁，也是他亲手所为？”
　　“是，他让你护送沈念君去落霞谷，是为了试探楚行川的身份，也为了试探你。”
　　“他让我送沈念君去落霞谷之后，就可以离开，也是为了试探我？”她问到。
　　江卓点了点头，“现在想想才明白，这些年你一直在他身边，他也不确定你是否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一开始，楚行川以为我是沈傅派去试探他的。”苏元卿苦笑了笑，回想刚开始遇见楚行川时，那时他对她是动了杀意的。
　　“那时，沈傅只知道，楚行川并非真正的楚家人，但也不明他的身份，所以让你这个真正的楚家人去试探他，后来楚行川多次进入萍山，沈傅才渐渐察觉到他的身份，本以为一切如他所愿，却出了变故。”
　　“什么变故？”苏元卿问到。
　　“楚行川初遇你时，竟然没有杀你，还救了你，你与他一起去了萍山，他只好毁了秋明山庄。”
　　“那向峰，徐荣城，何青姑呢？也是故意让我去寻找线索的？沈傅为何这么恨他们？”苏元卿回想这一路。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贪婪之人，另一方面，是因为当年他们与沈玉玦明争暗斗，迫使沈玉玦不得不偷袭禁术，从而残忍严苛的要求他。”
　　苏元卿轻笑了笑，当年的恨，沈傅也平等的发泄给了落霞谷，“萧风呢？他是何时入的暗影城？”苏元卿努力让自己平静。
　　“他比我要晚，被收养后，沈傅曾让我暗中调查他的身份，但一无所获。在暗影城的十年，他曾说，每一天看到的日出，都是他的幸运，后来踏着血肉当上了少主，我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为能找到妹妹。”
　　苏元卿回想起在秋明山庄，他问她，是喜欢朝阳还是晚霞，心如刀绞，“他，，，，”她哽咽到无法说话，他和她自小跟在父亲身旁，看着父母行医救人，他该如何狠得下心，成为杀手。
　　江卓看着她，“如今，我才明白，这一切是命运捉弄人，他一心要找的人，就是你。”
　　她苦笑到：“好一个命运弄人，我偏不服。”一切明朗起来，却无比沉重。
　　“我知道你此刻心里的打算。”江卓说到，说着从一旁的木桌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她。
　　她打开木盒，是一支精美的箭，“这是？”
　　“这是少主亲手做的，烟山之战的前一晚，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他说，你会明白他的用意。”
　　苏元卿抚摸着手里这支精美却锋利无比的箭，“他其实早都有赴死的心，对吗？”
　　“是，一个行医之人，如何接受自己的父亲是个满手血腥的魔鬼，这是他寻的救赎之路。”江卓低落的说到。
　　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沈玉玦是她的救赎之路，而他的救赎之路是沈傅，：“你在此养伤，保重。”
　　“苏元卿，沈傅是座铁笼，困住了萧风和楚行川，唯有你才能解救他们。”江卓朝她背影说到。
　　苏元卿停下步子，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大步离开了。
　　黑风寨的筑台，苏元卿和黑辰并排站着，自烟山一战，黑辰收获了不少称赞，与衡山派化解了过往的仇恨，如今各自立下誓言，互不侵犯。
　　“我要走了。”苏元卿目光看向远方，说到。
　　黑辰知道她话里的深意，她不会再回来了，“你从未考虑留下？”
　　她点了点头，“你是一个有能力的寨主，我相信，有天黑风寨。定会在江湖上名望远扬的。”
　　黑辰心里有千言万语，但到嘴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保重。”
　　“保重。”说完，她未再停留。
　　筑台下，小英和周茗默默的站着，看着刚才二人站在筑台上的那一幕。
　　“你知道我师父和寨主最大的区别在哪吗？”小英问周茗，这段时间，大家都看的出来，黑辰对苏元卿的情愫。
　　周茗想了想，认真的说到：“楚公子遇见苏姑娘更早一些，时机很重要。”
　　小英摇了摇头，笑到：“若是苏姐姐真的选择跟寨主在一起了，世上的人只会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寨主的爱意更多是来自于对苏姐姐作为同类人的共情，而师父不同，不管他们之前的身份差别如何悬殊，他都会义无反顾的爱上苏姐姐。”
　　周茗惊叹的看着面前身形柔弱的小英，才意识到，她也变了许多。
　　小英察觉到周茗的眼光，“苏姐姐要走了，我准备跟她一起。”
　　“去萍山？”
　　“是，我要去见见师父，他传了我医术，我却从未认真的行过拜师之礼。”
　　“我陪你一起。”
　　“你不怕？”
　　“怕是怕，但也要去，一是为了你，二是楚公子救了我。”周茗一脸认真。
　　黑风寨门口，黑辰终究没来送她，这也在她的意料之内，牵着马，准备离开这个她曾经暂时停落的地方。
　　“苏姐姐。”
　　她听见小英的声音，回头看见小英和周茗正往这边赶来。
　　“我们与你一起去。”小英说到。
　　“你要留下，你还有族人。”苏元卿说到。
　　“烟山一战后，他们都回蒲村了，我哥哥也跟着回去修缮村子和祠堂。”说着，她先从行囊中拿出木盒，打开是许多药丸。
　　“这是什么？”苏元卿疑惑到。
　　“你还记得，上次你离开之前，交个我一张师父所著的药方吗？”
　　“竟是这个。”
　　“那次我和周茗绕道蒲村走，在村子的后山上，发现了师父曾经种下的药草，顺道采了回来，后来在烟山时，我发现这就是嗜血花的解药。”
　　苏元卿接过木盒，回想曾经，火烛下，他通宵研究药方的样子，那份她所说的的荣誉，他真的守住了，“可这次，我或许，回不来了。”她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也坦然了，那里有萧风和楚行川，也不孤单。
　　“不，我要去，即使最后你们没有回来，我也要告诉世人，师父是好人，他从未违背行医之人的准则，可如今谁还记得，他曾是落霞谷的谷主。”小英哀求到。
　　“落霞谷谷主。”苏元卿呢喃着，觉得这个称呼好遥远。
　　“好，我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