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二师姐》轻舟别山

33、分别

　　黑蛇径直往下游，张开大嘴一口咬住柳轻筠的腰，将人扣在自己的口中。

　　眼瞧着自己的替代品被抢走，怨灵气愤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想要追上敢从他们手中夺人的不怕死的东西。顶端的人伸直了手胡乱挠着，准备好了毒液要让那人好看。
　　结果一个个都被解执玉呈三角形的尖锐鳞片割伤，并且还沾上鳞片上的毒液，沾染到的地方直接被腐蚀出一个空洞。

　　碰到硬茬的怨灵们即怕又怒，但千年来他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一个机会，他们怎么能甘心眼睁睁看着替身跑呢。一念之想，怨灵的不甘不断放大，恐惧被压缩到一隅之地。

　　他们抬手抓住了黑蛇的尾巴，一只又一只，在自己的手被侵蚀前都奋力将其往下拉。

　　解执玉蛇眼一眯，用力甩了下尾巴，把缠住他的怨灵甩开来。

　　怨灵的□□能无限生长，被解执玉的毒液侵蚀掉不少的肢体没一会儿便长出来了。底下的□□不断攀爬上来，使得怨灵的躯体变长了许多，他们持续不断地对解执玉发起攻击，撕扯攀咬毒液怨气，能用上的全用上了。

　　解执玉原本想带着柳轻筠走就是了，反正这个怨灵也追不上自己的速度，结果他们这幅狗屁膏药的黏人趋势彻底恼怒了他。
　　蛇身再次打掉那些烦人的手，以最快速度朝湖面游，身后的怨灵根本跟不上。

　　他将口中的柳轻筠平稳地放在地面上，随后一头扎进水中，竖瞳中是毫不隐藏的杀意。

　　怨灵压根没想到解执玉还会回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解执玉一口咬住扯下了四分之一的躯体。
　　紧接着解执玉一摆尾巴，给怨灵的躯体又抽断了一大块。然而有各别肢体顺着这一下爬上了他的尾巴，他感觉到尾巴处一痛，似乎是鳞片被撕扯下来了。

　　解执玉扭头，只瞧见侵蚀在他尾巴上的残肢。他摆动尾巴，把残肢甩掉后给周身附了层雷盾，然后上前用粗壮的蛇身一圈圈盘绕住怨灵。

　　雷盾闪出一道道刺眼的光芒，伴随着怨灵痛苦的挣扎想逃脱，一时间在湖底形成一幅怪诞的画面。
　　解执玉越绞越紧，周身的雷和毒液已经了解了不少的躯体，他将怨灵遏制得死死的连再生躯体的机会都没有。

　　眼瞧着怨灵还差一会儿就能结果了，这时从若耶城的城主府中浮现一道人影。解执玉目光看了过去，没想到那人竟是出幻境后就消失的弗容。

　　弗容对着他道：“松开吧。”
　　解执玉有些不解，但碍于修为差异，还是顺着弗容的话照做了。

　　待他身躯远离怨灵后，就见一只巨大的狐腿从上方出现，直接将怨灵踩在了脚底下。

　　解执玉抬眼望去，透过昏暗的湖底看到了一只足有山高的狐狸，形状与中出现的那四只似乎差不多，就是体型会更大些。

　　随后那只狐狸挪开了脚，露出了踩倒在地的怨灵。狐狸低下脑袋拱了几下怨灵，见它还有各别躯体会动便支起身子。
　　狐狸身体中飘出一股混杂着碧水的黑气，化成光球砸向了地上的怨灵，水中顿时激起一片沙土，解执玉连忙抬起尾巴挡住了眼。待沙土沉落到湖底时，解执玉才瞧见了被镇压住的怨灵。

　　再次回到岸上，解执玉变化成了人身。
　　恢复成魔族的人身与妖族时的人身略有不同。他的额间多了一抹明红的火焰状印记，昭示着他与魔君的关系。

　　解执玉一袭黑衣配上他高大的身躯，衬得整个人更加伟岸。镶嵌着玄晶的银发冠束着墨发，干净利落。
　　他眉头轻皱，吃痛地“嘶”了一声，垂首看去发现左上臂的衣服被人扯破出个大洞，手臂上的鲜血从内里淌了出来。

　　解执玉抔了把湖水，清洗了下伤口便没再管了。他起身走到柳轻筠的身旁，蹲下身查探她的身体状况。

　　怨气占据柳轻筠的体内与她体内的灵气相争，迟迟未消散。解执玉便利用自己的魔气去吞掉这些怨气，届时再将魔气收回来，把怨气同化掉就好了。
　　他全神贯注地输入魔气到柳轻筠的体内，听到湖面破开的声音轻抬了下眼皮，见到来人后又放心地垂眸继续。

　　“魔族太子救仙门弟子，话本里常有的呀，竟在现实中给我瞧见了。”弗容摇着扇子，瞧着二郎腿坐在一个大石头上调侃着眼前的画面，见解执玉没搭理他，还补了一句：“我也许久没见过昭明老哥了，正好这次得了空，可以跟昭明老哥报个喜讯。”

　　听到外祖的名讳，解执玉一怔，转而想到弗容当年可是外祖父中意的继任者，知道自己与外祖父的关系也不奇怪，“前辈别乱来。”他的眼神里都是担忧，觉得这事弗容完全做得出来。

　　欺负小孩成功的弗容笑得越开怀了，不顾解执玉异样的眼光，一声又一声，笑得肆意又夸张。
　　解执玉一开始还以为他这是癫狂了，但细想过后便收回怪异的眼神，任由他放声大笑，自己低头继续为柳轻筠吸收怨气。

　　弗容笑声停止时，解执玉正好也解决了怨气的事，他想到方才湖底的情形，心中有件令他疑惑的事情，便开口问道：“之前幻境破灭时，我为何没瞧见你？”

　　闻言，弗容朝柳轻筠努努嘴，解释道：“这孩子不是来找他大师兄的嘛，山阳子一死，她大师兄的气息便显露了出来。这抹气息虽浅，但我还是找到了她大师兄。”
　　“那他人呢？”解执玉左右瞧了瞧也没见弗容带了人上来，便发问。
　　弗容回答：“我刚解了山阳子对他施的邪术，还未醒来，不过我的族人正在照看他。”

　　解执玉想到湖底里看到的巨型狐狸，弗容口中的族人说的应当就是它了。
　　怨气在解执玉体内被同化掉后，他再次伸手上前查探起柳轻筠的心魔。

　　在幻境里经了这么一遭，心魔不说成器，好歹壮大了些吧。
　　想到这儿，解执玉生出些犹豫。柳轻筠的心魔不在他的计划中，并不是必要的，他这么做真的好吗……

　　这抹情绪只存在一瞬便被打消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因为一点同情就生出妇人之仁。
　　他将这种情绪归结为“同情”，也不想想自己怎会对柳轻筠生出同情，人家哪里需要他同情？

　　解执玉不再去想，运气法术熟练地在柳轻筠体内找寻着心魔。
　　老地方没找到，他又查探五脏六腑，越查眉头皱越深，到最后甚至露出一瞬惊惶的表情。

　　心魔消失了。

　　解执玉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思索片刻，认为或许是柳轻筠此刻陷入昏迷的原因，心魔亦随之变弱，这才会查探不到。

　　等回到长青门，找个机会接近柳轻筠再探一番吧。

　　万里无云的天蓝的清澈，不掺杂任何污垢。解执玉已带着柳轻筠离开，空荡的镜湖边，弗容一人静坐着。
　　他依旧翘着二郎腿，只是不再晃荡，手中的绒扇摆动速度转慢，那双眼眸注视着倒映出天幕的湖面。荷花摇曳，如同生于天境。

　　他猛地一吸气，抬起扇子遮挡住了脸，肩膀微微晃动，沉闷的呜咽声伴随着呼气与吸气一并吐出。绒扇之下，紧握成拳的手上青筋凸起，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忽然湖面传来响动，似是有东西从湖中出来。

　　听到声音的弗容深吸了一口气，手伸至绒扇后随意抹了抹，片刻后放下拿着绒扇的手。除了微红的一双眼，其余的倒没什么变化。
　　见到正探着头的族人的化身，他嘴角勾起，想开口说两句话，可声音迟迟不肯出来。感觉到泪水似乎又来袭，他赶紧闭上嘴巴，紧咬下唇，双眼还尝试露些笑意。

　　又哭又笑的一张脸，古怪极了。

　　看着像两种情绪在争夺掌控权一般，他放下了脚，垂下了手。随着巨狐身上出现了熟悉的两张脸庞，弗容眼中笑意再无。
　　泪水如散落的玉珠滚下，他底下头啜泣着，衣袖不断在脸上摩擦。

　　那两张脸正是弗公书与崔颜。

　　弗容真正所经历的比幻境中的还要惨痛，因此大仇得报后未必全是欢喜。内心会是回到故地时看见物是人非的怅然若失，更会是“突如其来”地宣泄出掩藏在仇恨之下的哀痛。

　　悲剧已然存在，不是报了仇就可逆转的。那抹伤口永远会留存，甚至会在某个惊醒的夜晚，再次被撕裂开。

　　**

　　喧闹人声闯进房间内。

　　柳轻筠睁开眼帘，见到身处的环境有一丝迷糊，缓和过后才回忆起这里是客栈啊。
　　她支起身子，眼中满是迷惑，自己不是在镜湖中吗，何时回到客栈了？

　　她低头，发现自己衣物还穿着完整，就是头发上的珠翠全数被摘掉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在湖底时便掉了的。

　　门口敲门声响起，柳轻筠探出身子，看到模糊的一个身型以为是解执玉，便道：“进来吧。”

　　随着“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来人一身朴素灰袍，衣襟处金线点缀，绣有祥云纹。黑发全数由一根玄色飘带束起，墨色长须配上他凌厉的双目，已经有几分凌云真人的影子了。
　　柳轻筠看到了来人的面庞，又惊又喜，掀开被子趿鞋下地。

　　“大师兄。”柳轻筠轻唤，声音中夹杂着些许哭意。

　　关若识见状快步上前把她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你刚醒，情绪不能激动。”说着他伸出手，像儿时般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着。
　　柳轻筠如墨的眼眸注视着关若识，细看下发现他的头发白了好几根，浑身的气质也添了几分老成，这样的大师兄一时间令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是发现大师兄变了吗。”关若识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眼眸偶尔会出现疑惑，顿时便了解了她所想。
　　“嗯。”柳轻筠点点头，“头发白了，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关若识轻笑道：“但我还是你的大师兄。”

　　是了，人那会有一成不变的，端看如何理解了。起码大师兄于长青门而言，还是未变的。

　　这句话立马令柳轻筠之前升起的那股陌生感消散了，整个人看着轻松了不少，甚至开始追问关若识关于这次事件。
　　首要问的便是她最好奇的探源为何搜寻不到大师兄的事情了。

　　“我想应该是妖道对我设下的法阵缘故吧，他修炼邪道，施的法邪门，我也不甚了解。”关若识回忆起那个诡谲的法阵只觉浑身冰冷，立马将其抛之脑后。

　　而妖道说的便是山阳子。

　　柳轻筠眼中依旧有疑惑，“那为何我在长青门时会出现你的幻影？”这法阵若是真如此厉害，怎么还会让大师兄有机会与外界联系。
　　“这可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破坏了法阵才给你传递的幻影，本想多告知你一些信息的，结果被妖道发现了。”关若识道。

　　“对了。”关若识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起来的纸，“这个是一位戴帷帽的公子留下来的，要我转交给你。”说罢，他把纸递给师妹后怕自己在场不方便，于是起身离开。

　　柳轻筠不是很理解，解执玉为何还要给她留封信，直接走就好，她又不会特意去找。
　　看完信中内容，柳轻筠这才恍然大悟，解执玉还不知道自己发现了他的身份啊，所以这封信是“做戏做全套”。

　　信中内容大意就是原谅他的不辞而别，顺便强调了自己想做个游侠，走遍天下。情感真切，柳轻筠看完情绪被牵动了起来，过了片刻才想起来这只是他“戏”里的一部分。

　　她眼眸注视着窗外，但瞳仁涣散，明显在思索着什么。良久，她微仰头，吐出了一口浊气，手中那张信纸被她折了回去，旋即指尖起火将它烧成了灰烬。

　　次日清晨，柳轻筠走在若耶城的街道上，万般思索下渐渐走到了当初解执玉寻的那家亲的府邸门口。
　　明知解执玉此时应该回长青门了，但她却还是想来道个谢，毕竟自己这条命是他救上来的。

　　虽然她对自己如何被救上来毫无印象，并且之后一直陷入昏迷中。但昏迷前见到的那个巨蛇脑袋，无疑就是解执玉的真身，因此她笃定救自己的人就是解执玉。
　　救命之恩她日后必会偿还，此刻她还想再跟他道个谢。碍于解执玉暂时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的身份，她不好回长青门突然跟他道谢，因此她便想着或许可以向“褚非夜”道谢，那算跟解执玉道谢了。

　　然而她不知道该去何地找“褚非夜”，于是便来到此地赌一把，看看能不能撞见他或是令他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