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天下尽光泽》鹿饮苍云

21、门派之变

　　扬州城里，民生富庶，处处皆是安居乐业的景象。
　　一队人马声势浩大，从街道上穿行而过，吓得众人纷纷躲避。

　　逍遥门的四位“雾行”隐在暗处，伺机而动。

　　飞猫子上前，一人敲了个暴栗。
　　蓄势待发的四人霎时反攻回来，埋伏的位置暴露在人们视野之中，刺杀计划又一次落空。

　　“有人打架！”一个青衫男子眼尖，指着缠斗在一起的几人率先嚷道。
　　近处的百姓呆愣愣地看着这场“闹剧”，先入为主地以为是有人打架生事。

　　雾行们一见是飞猫子，虽不明所以却收了招数。
　　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五人纷纷掩面，灰溜溜地躲闪进栖身的客栈。

　　“飞猫子，你想死啊！你自个儿成不了事，干嘛搅和我们兄弟几个的任务，上头怪罪下来你替我们受罚啊？”
　　“你们杀好多次也没杀成，这次也不成！”
　　“你个傻子瞎胡说什么，我们可是‘雾行’！”
　　几人骂骂咧咧进屋来，看着赫然坐在交椅上的男人顿时噤声。

　　“门……门主。”
　　四个雾行跪成一排，个个垂头如鹌鹑。

　　飞猫子有了撑腰的人，两步窜过去，呲着大牙站在门主身后。

　　门主玩了半天空茶盏，幽幽道：“雾行？”

　　跪着的四人生了阵恶寒，哆哆嗦嗦地趴伏在地上，恨不得给门主磕头了事。

　　“谁取的这名字？跟江湖话本子里边牛哄哄的神秘高手似的。取名的人也不看看你们这几块货配吗？还以为你们真是那传奇人物呢？”
　　门主将脚架在几案上，翘起二郎腿。

　　见无人应答，他随手摔了个杯子，指着面前碎瓷片最多的那个雾行道：“你来说，谁取的？”

　　“回门主，是前门主取的。”那人苦着一张脸，又非要挤出点笑模样，“我们哥四个有几分缩骨易容的本事，又被前门主收留教了点轻功，这才有了个……‘雅称’，嘿嘿。”

　　“哦。”门主拉长声音，直起身子盯着他们，“我还以为是杜仲长老赐的名呢。”

　　四人暗叫倒霉。
　　门主询问名字由来是假，跟杜仲长老对着干才是真。

　　“长老给你们分了什么任务啊？”门主站起身来，在他们跟前来回走了几遭。

　　鞋子停在一个人面前，被选中的人挠了挠脑门，结结巴巴，“刺……刺杀杭鹭声。”

　　门主笑得“和蔼可亲”，抬脚往他肩膀踹了一脚，没有收着一丝劲儿。

　　那人倒在地上滑出去老远，肩膀瞬间动弹不得，胸口仿佛堵了一口淤血，气都喘不顺当。

　　余下三人纷纷抱腿牵胳膊，“门主门主，使不得！我们做不了长老的主啊。”

　　“杜仲老头儿不长脑子，你们也跟着作茧自缚。我看是逍遥门不食烟火惯了，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忘干净了。”
　　门主背过手去，狠狠地吐了一口浊气出来。
　　“穷根究底，杭鹭声是官，我们是民。你们敢公然行刺，我们就成了匪。我接任门主的时候便说过，逍遥门往后再也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只做糊口的生意。你们听了杜仲老头儿的话，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四人以往杀人越货的勾当没少做，那时候的逍遥门在前门主手里还是个杀手组织。
　　不知前门主受了什么刺激，非要舍弃自小从门中长大的继任人选，挑了个从“外面”进来的怪胎。
　　他一改门派营生不说，还常常不在崖下呆着。如今门派的位置被旁人知晓，他不但不解决后患，还要来兴师问罪。

　　四人心中不服，却不敢表露。
　　门主的身手武功不可估量，不然也不能称之为怪胎。
　　不服——心中想想便罢了，无人能比试得过他。

　　“刺杀了不少次吧？”
　　门主自然知道底下人的小九九，却不甚在意。
　　他复又坐下来，拿了盏新的茶杯握在手中。

　　“总共三次。只有……第一次得手了，却只伤了胸口。”

　　“嗯。”门主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情绪，“杭鹭声已经遁走了，刚刚马车里是假扮的。自你们第二次刺杀后，马车里就已经不是他了。”

　　雾行们皆是一惊，竟不知许久没做杀人的活计，连探查的本事都快丢了，更休说是刺杀朝廷命官。

　　屋中沉寂半晌，门主似乎已经消了气，吊儿郎当地问道：“扬州好玩吗？”

　　四个雾行一时不知话题为何转变得如此彻底，“还……还行。”

　　“我没问你们。”
　　门主看了看飞猫子，见他吃橘子吃得满手汁液，还伸手索要了一瓣。

　　“好玩！”飞猫子挑了一个大的，塞到门主手里，“不想回去了。”

　　雾行在逍遥门呆久了，仍旧改不了操心的毛病，“不成啊门主，若是门徒可以随意不回门派，逍遥门不就散了吗？”

　　飞猫子冲他们呲牙咧嘴，挥挥拳头以示不满。

　　“逍遥门却不能逍遥快活、自在随心还叫什么逍遥门？改名算了！”门主眯起眼睛，打量着四个人，“名不副实，今天我就要改改门派里这个臭毛病。”

　　“从今往后，你们就不叫雾行了！”门主大声宣布道，“叫……”

　　肚子墨水不多，一下子取四个名着实有些为难。
　　他往屋子中扫了两眼，视线定格在对联横批上，拍板决定道：“你们四个叫分别叫福禄寿喜！究竟分到哪个字自己商量去吧。”

　　从“雾行”这种神秘雅致的格调，猛地变为又俗又庸的……“福禄寿喜”。
　　四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一个共同的念头——没脸，想死。

　　“对了。”门主本要离去，又突然折回，“挨了一脚的就算受过罚了，另外三个人给我从这条街上跳十个来回，跳的同时要大喊‘我再也不杀人了’。快去吧！”

　　“福禄寿”僵在原地，对逃过一劫的喜子既羡慕又嫉妒。
　　人是丢不起的，唯有自裁以全尊严。

　　三人随即看了看留下来“监刑”的飞猫子。
　　想要保住颜面，或许把飞猫子解决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一日，三个大男人一同失心疯的场面成了扬州城大街上最火热的谈资。

　　“我再也不杀人了。”三兄弟手挽着手给彼此打气。
　　十个来回——小意思，很快就过去了。

　　街上的骚动引得洛平心神不宁，他从楼上往下观望，却只见到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好像是有几个人发了疯病，在街上闹事呢。”一个跟洛平穿着同样衣服的小厮答道。

　　“不是说遇上了知晓大人行踪的人，要来送消息的吗？乱成这样还能不能过得来？”洛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只是杭鹭声的小厮，更是同杭鹭声一起长大的手足玩伴。
　　失散十数天，就算杭鹭声遇上天大的急事也该有消息传来了。

　　“来了来了！”洛平身边的那个小厮眼尖，指着楼下的两个人道，“安平带着人来了。”

　　金柱子连日奔波早就筋疲力尽，无奈身边这个壮汉体力如牛，更是带着他一路狂奔。
　　到了客栈楼下连个鬼热闹都来不及看，还要被他揪着爬楼梯。

　　“累死……我了。”
　　金柱子捂着肚子拼命喘气，还未平复半分，就被几个衣着一样的小伙、壮汉围了起来。

　　“就是你说识得白陆公子？可有信物？”
　　洛平一众人早就坐不住。

　　“没……有。”金柱子被这架势吓得不清，连忙摆手，“没有信物，他就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能不能先让我喝口水啊？”

　　洛平紧皱着眉头给他端了杯茶水。

　　金柱子牛饮三大杯，方才直起腰来。
　　“他说你们会给我报酬的。先给钱，后说事！”

　　洛平早料到他是个泼皮无赖，将一大袋银钱砸在桌上让他听响。
　　见金柱子接过去后，他冷冷道：“钱拿了就好好将话说仔细了，若有半分差池，我保证你没命享用。”

　　金柱子一哆嗦，竟然不知他们来头这么大，动不动就是索命的角色。
　　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从裤兜子里扯出一块破布，“实则……不是传话，他只让我转交这封信，别的就没了。”

　　洛平一把抢过，只一眼便知是杭鹭声留下的密语。
　　他匆匆看了两遍，当即起身道：“去明洲岛，你为我们带路！”

　　“现下就去吗？”金柱子腿肚发软，两腿直打晃。

　　“休要多言。”洛平的气势非一般小厮堪比，当即就将他逐出待命。

　　“拿着大人的令牌多调派些人手，点两名仵作，必要大张旗鼓地去。”洛平攥着杭鹭声的密信反复翻看。

　　“洛平哥！”一人从楼下急急忙忙跑上来，“江南知府陆大人到了。”

　　洛平一怔，连忙揪住人问道：“你们把消息走漏了？”

　　“绝没有啊，洛平哥。”他连连摆手告饶，“这毕竟是在扬州，是那位知府大人的治下，消息灵敏些也实属正常吧。”
　　洛平松了手，频频叹气。

　　旁边几个小厮见洛平发火颇为委屈，“洛平哥你跟大人有自小的情谊，可我们几个说白了就是伺候茶水的奴仆，哪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就是！况且大人遇险，我们几个下人能做得了什么？有个官员来主持公道岂不是更好？”

　　“你们……”洛平恨恨地咬了咬牙，唯他一人知道，这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杭鹭声能依仗的也没有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