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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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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七夕。
林枫云倚栏而立,外头明月高悬,星河璀璨。此时的安和殿,一定正歌舞大作吧。
他笑笑,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如既往,纪念着自己来到南梁后,千篇一律的第十个年头。
雪儿喵喵叫着,轻巧跃上,用头去蹭他的衣袖。他垂下眼帘,摸摸猫脑袋回应。
“十一岁啦,雪儿。你也是只老猫了。”
半大的小奶猫喵了一声,不解地歪头看向他。
他只是沉默着,目光温柔,手上的动作也轻,生怕弄伤了眼前的小猫似的。雪儿的乳牙刚刚长齐,稚嫩的眼睛注视着他,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怀念,或许只是回忆。
不知远在北秦的太皇太后,如今是否还有人祭奠?她送他的那只浑身雪白的猫儿,是否早已逃出宫墙?
静谧的夜里突然传来脚步声,他与小猫同时竖起了耳朵。
“怎么越走越偏了?”
少女的嗓音清脆舒缓,他悬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苦笑着摇摇头。也是,谁会选择在七夕夜里行刺。
“郡主,我们似乎走错了路,还是由奴婢先行去查看吧。”
“好,那你小心些。”
脚步声渐近了,似是朝着他门前走来的。他放下茶盏,走出亭子。
看清来人后,侍女装束的女子惊呼一声,蹲下行礼。
“参见三殿下。夜黑灯暗,奴婢看不清路,无意闯入殿下庭院内,望殿下恕罪。”
对他这般有礼数的宫人,除了太子萧试霜身边的,在南梁可不多见。
果然,侍女的主子听到动静,跟上前来。林枫云定睛一看,是一个月前在御花园里救了他猫儿的那个小郡主。
“清和郡主,别来无恙。”
“三殿下。”
二人相互见礼,隐约间,他似乎觉得她与之前有些不同。
少女身着冰蓝叶纹襦裙,满头青丝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元宝髻,缀以羊脂玉耳坠,妆容格外地精细,给她青涩的面庞平添了几分雍容端庄。
“郡主可是刚参加完七夕宫宴?”
“正是。此前从未在外面逗留过这么晚,天一黑,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回宫的路了。”
她的语气比上次见面时平和了许多,想来在宫中磨砺了一个月,已初窥收匿锋芒的要领了。
“此处是在下的清凉台,想必离郡主的住处有些距离。只可惜在下平日里也甚少出门,入宫十年,竟还有大半宫域尚未踏足过,实在帮不上郡主。”
他的确深居简出,但对于宫城地形,他再清楚不过了。
“殿下言重了。今日是七夕,殿下可曾庆祝?”
“庆祝过了。”他每年七夕喝一盏茶,便算是庆祝——也说不上庆祝什么。佳节,年岁,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知北秦的习俗,可与南梁有所差别?”
少女眼神明亮,似是发自内心的好奇。
“北秦的习俗……在下只记得,每年七夕,宫里也会举行宫宴,只是在下自己从未参加过。至于别的,在下也不清楚了。”
这是实话。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宫里的点心做得最是精细,我往年从未吃到过这般好的巧果,便让采蘋装了些带出来。”沈清和朝一直跟随着自己的那名婢女点点头,婢女便呈上来一个精致的桃花形状的食盒。
“殿下若是不嫌弃,可否邀殿下来我宫中一同享用?”
林枫云震惊地抬起头,对上沈清和的视线。他在那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杂质。
鬼使神差地,他居然应下了。
沈清和雀跃起来:“那么作为交换,我有一事想求殿下。”
不等他作答,她便自顾自地往下说道:“殿下先帮我找到回宫的路吧。”
一路格外顺畅,连月光都关照般地洒满了他们一同踏过的每一块宫砖。少女一路上与自己的侍女有说有笑,不时也来问他两句,他便言简意赅地回答。如此,他竟有了一种飘飘然踏月而行感觉。
这算是……朋友吗?
他望着少女满溢着笑容的侧脸,不可思议。他们两人间既无上下尊卑,又不涉及利益牵扯。但她邀请他一起吃……那个什么来着的点心。
原来,人是可以这样简单地邀请另一个人,一起吃点心的吗?
他好像在这日复一日的深渊里,看见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一个意外之物。
与此同时,安和殿里,笙歌依旧。
赴宴的不是皇亲贵戚,就是朝廷重臣。敬酒之人流水般的穿梭于大殿之内,未有片刻停息。觥筹交错间,两个时辰静悄悄地就流逝了。人们沉浸在权利与欲望的酒海里,不曾发觉。
乐无尘噙着端庄的笑,拒绝了又一个来找她敬酒的官员,由侍女扶着,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此时的大殿内一派纸醉金迷的混沌之气,无人在意一个女子的去处。
殿堂外的空气清冽得多。乐无尘找了个僻静些的角落,确认四周再无旁人。
“拿来吧。”
侍女从衣袖里掏出一节细小的竹筒,恭敬地递上。
竹筒其实是一枚别致的信筒,从竹节处打开,便能看见里面细细的一卷书信。
乐无尘展信一瞥,便立刻将其再次卷起,藏入自己的袖口内。
“走。”
乐无尘回到殿内,径直走向一名龙纹锦衣男子的席位。
南梁皇五子萧谒明正在等着侍女斟酒,面色微醺,显然已数不清多少盏下了肚。纵使如此,当余光里闪过乐无尘的身影时,他还是注意到了。
“恪王殿下。”
乐无尘恭敬行礼。
“无尘郡主,请。”
萧谒明依旧坐着,只是朝乐无尘的方向举了举酒盏,一双凤眼里尽是淡漠。
乐无尘一愣,随即顺从地上前去接。不知觉间,将信笺塞到了萧谒明的手中。
萧谒明不解,但还是将纸条收了下来。
乐无尘仰头一饮而尽,萧谒明也已读完了信上的内容。信笺揉成小小的一团,被扔进了桌上的火炉之下,在火焰中翻飞,焦黑逐渐吞噬了整个白纸,最终化为灰烬。
“礼部侍郎?”萧谒明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青玉戒指。“他有何用?”
乐无尘跪坐在一旁,也压低了声音。
“殿下有所不知。礼部侍郎名叫徐坚白,而最近新上任的随军转运使,叫徐坚冰。”
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从萧谒明的眼里闪过,被乐无尘敏锐地捕捉到了。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