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金风玉露一相逢（一） ...
-
容陵悄咪咪地偏过头看了眼远处闷头射箭一言不发的楚惊麟。
楚惊麟抽出一支雕翎箭搭上虎筋弦，拉满秋月弓圆，眼神凌厉似剑，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箭发如飞电，瞬息之间便狠狠钉在了靶子上。
“嗖——”
容陵看着浑身一抖，虽然他们用的箭矢是特质的，箭头没有开锋，但听见那声音，那箭简直就像是插在自己身上的一样，连忙转回头，冷汗直冒，楚惊麟看起来好像气还没消，回去不会要向黎王打小报告吧，要是被他父亲知道了，定会让他抄《道德经》抄个十遍二十遍，那个东西又多又无聊，而且一抄就是一整天......对于容陵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这样想着容陵咽了口唾沫，从衣角上撕下一块布，手指蘸了蘸胸口上的红水写道，对不起。
然后穿在箭头上，朝着楚惊麟射了过去。
那箭软飘飘地一头扎在楚惊麟面前的土里，上面的白底红字明明是很显眼的，可楚惊麟就像是没看到一般，连正眼都没施舍一个，埋头继续练习射箭。
容陵挠了挠头，难道是他觉得自己的道歉没什么心意？
容陵又如法炮制地写道，我错了。
没有反应......
容陵继续，我不是故意的。
还是没有反应。
容陵再来，其实也不是很明显。
这次总算是有点反应了，因为那支箭一个不小心把楚惊麟刚射出的箭打偏了。
容陵看见楚惊麟站在原地盯着地上几张白布没动，然后冷着脸地走了。
走了？
容陵呆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就这样走了？那是原谅了他还是没原谅啊......
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顾瑾瑜跑了过来幸灾乐祸地补刀道，“啧啧......你完了，看那脸色......嘿嘿，简直就像要吃人一样啊......”
然后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胸脯道，“不过没关系，兄弟我会带九霄楼里新出的糕点给你......上坟的，哈哈哈哈......”
容陵摸了摸鼻子，脑子浮现出宸王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
那一定很精彩。
他不想抄一百遍《道德经》，所以他现在正在为这件事而努力。
容陵站在黎王府的院墙下，掂了掂手里提着的两坛酒和油纸包着的烤鸡，颇有些心疼自己的钱。
宸王怕他跟着顾瑾瑜大手大脚地乱花钱，给的月钱一向只够他买些小东西，所以，他外表看起来是个贵公子，其实上穷得他天天吃土，只有没皮没脸地跟着顾瑾瑜蹭饭吃。
这次买这些东西花了他藏起来的所有私房钱，容陵光是闻闻香味就觉得肉疼。
.
.....还有胃饿得疼。
容陵昂起头看着高高的院墙，有些无语，黎王府唳这么高的院墙干嘛......防贼吗？
于是容陵果断选择顺着一旁的歪脖子手脚并用艰难地往上爬。
冬日还未过去，前日新下的雪仍未消融，夜晚还有些冷，容陵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颗歪脖子树从墙外一直延展到了院子里，容陵紧紧抓着树干，闭着眼不敢往下看。
好高啊......
忽的听见一声清脆的枪鸣。
容陵连忙凝神看过去。
华灯微暗，雪落风铃动，枪芒凌空划出一道白虹，宛若雷霆震怒，江海凝光，月影婆娑，一树红梅便窸窣而落，满天漫漫红梅与冬日皑皑白雪交相辉映在那人身侧，剑影缭乱，强如傲笑天地，柔如风舞琼花，宛若山海日出，瀑布断流，风起云落，白鹤腾空，锋芒斩红梅，凌立天地间。
一阙长枪舞九霄。
松生空谷，月射寒江，俊逸出尘。
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能将枪使得如此好看的人，潇洒的风姿，甚至比虹光更夺目，容陵几欲忘记呼吸，脑子里只有一句话。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千星。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手上没注意，树梢一晃，几朵白雪便落了下来，砸在地上倏忽开出了一朵花。
“谁？！”
容陵蓦地被吓地回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往树叶里躲，不料树枝上过于潮湿，容陵脚下一滑，便从树上跌了下来。
突然袭来的失重之感，让容陵闭紧了双眼，余光瞥见楚惊麟向他伸出来手，竟然开始有所希翼地想，他会接住自己吧？
然后容陵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腰上传来的酸痛之感疼得他趴在地上脸都皱成一团，一动不敢动地缓了好一会，才朝着楚惊麟咬牙切齿地大吼道，“你为什么不接住我？！”
他都感觉到自己的屁股都要摔成四瓣了好吗？！
楚惊麟看着自己怀里的烤鸡和两坛酒，默了默。
好久不听楚惊麟回他，容陵忍着疼痛抬起头，当看到楚惊麟怀里好生抱着的东西，酒甚至一滴都没有洒，容陵深吸了一口气，“楚惊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只接东西不接我，它们是死的，我才是活的好吗！？不就是不小心给了你一巴掌吗......我都给你道歉了......至于这么整我吗......”
容陵越说越委屈，心里泛起的酸涩合着身上的疼痛让容陵眼中一热，趴在地上越说越小声，“只接东西不接我......居然想独吞我的烤鸡......”
楚惊麟听着容陵语气里显而易见的颤抖，心下一软，有些犹豫地上前刚想安慰一句，却听容陵低吼了一声，“楚惊麟！礼都收了，都不扶我一下吗？！”
楚惊麟，“......”
容陵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腰上一片红肿，灼热之感疼得他咬着被子嗷嗷直叫。
楚惊麟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小白瓷瓶，有些犹豫地看着容陵，半晌下不去手。
容陵见他杵在旁边半天没动静，登时气极，“给我上药啊！再晚了我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半身不遂了，一定要赖你一......”
“嘶！”
楚惊麟手蘸了点膏药，微凉的指尖轻轻覆上容陵的脊背，容陵猝不及防地一抖，一道钻心的疼痛让他蹙起了眉嘶了一声。
“轻......轻点......”
楚惊麟的手一顿，又放松了点力度，问道，“这个力道如何？”
容陵皱着眉磕磕绊绊道，“还......还行......”
楚惊麟低声应了一声，接着微晃的烛光仔细地给他上药，注意力一瞬间便被细瘦的腰侧上的一粒紫色的小痣吸引住了。
“这痣......”
容陵不甚在意地随口答道，“天生的。”
“哦。”
楚惊麟的注意力迅速又被吸引至容陵的腰上。
容陵自小娇生惯养却没有寻常公子哥的样子，白嫩细致的皮肤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着白玉般温润的光辉，上撩的衣摆下隐隐露出漂亮的蝴蝶骨，腰上没有一丝赘肉反而有些细瘦，仅仅只是微微折了腰，便红了一片。
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相识时容陵唤他“美人”，楚惊麟这时却觉得分明容陵更担得起这个名号。
容陵眸光微垂，许是腰伤的缘故，眼尾还带着些红，如扇的眼睫微微沾湿，眼角一点痣，却意外地含了一丝风情，如画的眉眼，修长的颈脖......
楚惊麟看着脊背上优美的弧线微微有些出神，指尖不自觉地划过他凸起的脊梁骨，一股细密的热流从脊背上窜，容陵的头皮一麻，转过头对他恨声道，“楚惊麟！”
楚惊麟蓦地回过神，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一阵叩门声，两人登时一愣。
楚惊麟人生第一次觉得有些惊慌，想也没想地下意识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将被子一头盖在了容陵身上，然后打开了门。
黎王明显没想到门开得这么快，叩门的动作一顿，有些犹豫地往房间里看了眼，道，“惊麟，你房间里什么声音？父王怎么听到有人在叫你？”
楚惊麟绷紧了脊背，默默挡住了黎王探究的眼神，没说话。
自家儿子一向乖巧，对他很恭敬，常常是问什么就答什么，可从来不会像今天这个样子不回他的话 ，黎王看着楚惊麟紧绷的脸，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可能。
默了半晌，开口道，“你房间里有人？”
楚惊麟扣紧了门，紧张得呼吸有些急促。
黎王复杂地拍了拍楚惊麟地肩膀，语重心长道，“也是......你马上也就十六了，长大了......不过我记得你母妃还没给你......”
所以当是外面的姑娘？
黎王皱了皱眉，就算是外面的姑娘也没什么，不是他怕事，只是担心闹大了对双方名声都不好，补充道，“咱们王府也不能耍赖不认帐啊。”
楚惊麟闻言一怔，“耍赖不认账？”
他似乎没做什么吧......
黎王皱了皱眉不住的抬高了声音，“怎么？出了这事，你难道还想推脱？！”
“......”
可他也不是故意将那堆东西和容陵看错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容陵已经趴在地上了，如果真的要说，好像是他把容陵吓到了，容陵才会掉下来的......
楚惊麟缓缓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对他负责的。”
黎王满意地拍了拍楚惊麟的肩膀，“那就好，你告诉为父是哪家的姑娘，过几天我趁机在寿辰上跟人家提提。”
楚惊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容家。”
“容家？容钰的容？”黎王皱起眉压低声音，上前几步确认道。
“嗯。”
“......是本家还是旁支？”
听宸王说，容陵是容家旁支的孩子，从小父母双亡，宸王见尚在襁褓的容陵无人照料一时心软，便将之带回王府收为义子。
所以......算得上是容家旁支吧。
于是楚惊麟道，“旁支。”
“嗯......还好......”黎王脸上表情一松，拍了拍楚惊麟的肩膀，
“但你们也不要......额......不要太晚了，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楚惊麟，“？”
“那父王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说着便匆匆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