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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连山鬼庙｛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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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连孟镇有福客栈。
二楼雅间内，楚留香捏着酒杯饮酒，看向坐在对面的靛衣少年狼吞虎咽。
少年在路上就向楚留香介绍过自己，白展堂。
楚留香回想了一下从遇到少年开始到现在的对话有几份无奈。
除了姓名和年岁，白展堂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无法摘出真相来。
而且……
楚留香觉得，白展堂是熟识他的，因为白展堂在见到他时没有什么反应、知道他的名字时也没有什么表现。
“你之后想做什么呢？”楚留香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便问。
“回家呗，然后去找医馆做学徒。”白展堂毫无思索地回答道。
楚留香顿了顿，他大概猜到破村被毁了后，少年还被留在破村生活的原因了。
他放下酒杯，认真地与白展堂对望：“你为什么觉得学医更好？因为学医能救人，学武功只能杀人？”直觉让他这么问。
对面的白展堂愣了愣，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楚留香轻轻摇头，他想起了一些早年的事情，就和少年说起了过去：“我在和你差不多岁数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不想练功，偷偷出去玩，遇到了一个邪医。”楚留香青年成名，距离现在也不过几年。他少年时有很长一段时间也对学武有过质疑，导致内力练到滞涩，武功没有长进。
少年时的楚留香也已经是高手，再者，传闻中杀人如麻的邪医不会武功，于是楚留香觉得他一个人就能轻松抓到邪医。
但是他输了。
邪医从开始学的是邪毒，一直以来炼的也都是邪毒，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是毒，他所住的地方，三里内毒草丛生。楚留香年少，内力无法抵挡邪毒如题，于是楚留香差点死在了邪医手里。
最后是闯入的玄鹤道人救了他，跟在道长身后的神医小跑进来给他祛毒。
楚留香当时不解：“邪医不会武功，为什么还那么厉害？”
神医摸了摸胡须，笑着反问：“你认为是学医好还是学武功好？”
楚留香摇头，并没有回答。神医看向正在救孩童的玄鹤道人，他说：“有些人觉得学武功好，有些人觉得学医术好……老夫小时候也想学武功做大侠，可惜根骨不行，所以学了医术……”似乎是想到了以前的事情，神医心情不错，“玄鹤武功好，老夫医术好，都是在救人。”
“邪医炼邪毒，和江湖里练邪功的都是想害人。”
神医道：“其实学医和学武功没什么区别，学成了不是救人就是害人。”
“你说那么多，是觉得学武功更好吗？”白展堂放下茶杯，黑白分明的双眼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折扇轻拍手心，他慢悠悠道：“你根骨奇佳天生奇才，武功大成也只是念想之间……学医也是为了救人，都是一样的目的，为什么不走最轻松的那条路？”
“是因为以前杀过人？”楚留香能大概猜到少年不愿多说的过去。
白展堂没说话。
“那以后只杀该杀的人，救该救的人，做到问心无愧不就行了？”楚留香起身，准备下楼继续赶路，还没走几步就被拽住了。
楚留香垂眸看着拽住自己的手，心想这人被废了武功却还是那么迅速，也难怪有人想逼着他学武功。
白展堂说道：“那我买些东西，你再把我送回破庙呗。”
少年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楚留香无奈又好笑……算了，毕竟是自己带他出来的。
楚留香点头，同意了。
二人最后在破庙门口分别，少年背着鼓鼓的行囊，对他挥了挥手，便快步走进了庙内。
楚留香见他脚步轻快身形迅速，有些好笑地摇头，心想，还真是少年心性。
他想着，伸手去摸折扇，便发现自己的袖内空荡——
楚留香坐在马上愣了半晌，被白展堂这一手气笑了。
白展堂跑过深长漆黑的地道，又跳又爬地上了地面，慢吞吞地走回了那座困住他的小楼门前。
推开门，就看到一名身着雪色长衫的男子倚坐在太师椅上。
那人长得清俊出尘眉目如画，像极了下凡度人的神仙。他托着腮出神地想着什么，听到推门声才缓缓回过神来，那人有些讶异，那张出尘的脸生动了些，他问：“你竟然会回来？”
“本来想走了，但想想你一个人看起来挺孤单的，所以我又回来了。”白展堂嘴硬地回答。
那人呵呵一笑，他满脸不信：“看起来那个无意间闯入的人有几分本事，而且你认识他很久了。”这臭小子和他对质了三四年了根本不肯拜师学武功，怎么可能会因为觉得他孤独又回这个地方？！
白展堂摸了摸下巴，随即哼了一声，臭老头真敏锐啊！
然后噔噔噔地自顾自上楼了。
“明天你喊我起床练功吧？”白展堂已经踩在二楼地板时忽然大声对楼下的人喊道。
空气突然一滞，只听楼下的那人有些气急败坏地回喊：“臭小子！你倒是先拜师啊！”
臭小子白展堂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鼓鼓囊囊的包袱丢到了桌上，他摸出了藏在袖子里的折扇，忍不住叹气：“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不过算了，反正你本身就是个麻烦精。”
他将扇子放到桌上，走到窗边坐下，窗外只剩破旧不堪的屋舍，重重叠叠地组成了一道天然的迷阵。
*
连山深处常年浓雾聚拢。
楚留香此时已经走到了地道的尽头，浓白的雾气从方正的洞穴涌入，很快染湿了他的长发眉睫。
破村几乎成了废墟，塌落的门楼与屋舍被杂草掩埋。楚留香走在浓雾里，无法分辨出方向，只能凭借记忆走向那座小楼。
越是接近小楼，楚留香脚步越慢，心绪愈发混乱。
机关楼依旧完好，应当是有专人修缮打理，只不过……
这个笼子一样的机关……？是在防什么？
楚留香望着被笼子框住门窗的小楼，一时无言。
禁闭的门内传来脚步声，楚留香眉间微敛，还未后退就看到木门开了。
青年双手抓着栏杆，几乎趴在了笼子上，青色的衣衫衬得那张脸愈发秀气清俊，与记忆中那张脸重叠在一起。
他见到楚留香，满眼欣喜：“楚臭虫！你真的来了？！快带我出去！”
听到熟悉的称呼，楚留香脑子顿时空白一片，他不可置信地望着表情生动的青年，喃喃喊道：“阿堂？”
“嗯？”白展堂应了声，他见楚留香一脸复杂的神情，“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我有那么可怕？”
楚留香伸手拉过白展堂的手腕，探到了他微弱的脉搏，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两年前，他亲眼见着白展堂在怀里失去心跳脉搏，之后的记忆便一片空白。当时胡铁花与他说，小白被他师父带走，随后也没人再对楚留香提及白展堂这个名字。
所有人都认为……白展堂已经死了。
连楚留香也这样认为。
或许，当时的白展堂确实因异毒发作失去了心跳脉搏，但只是陷入了假死昏迷。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楚留香喉咙干涩，哑声问道。
“可能有一两个月吧，但是睡着的时间比醒着的更多，我不记得了。”白展堂只记得那臭老头一直喂他喝又苦又涩的汤药，吐了一次又一次的黑血才渐渐清醒过来。
直到半月前，他才被允许下床行走。
只是没想到自己筋脉枯竭，内力尽失。
师父更是为了防止自己又偷跑，直接给小楼框了一层笼子。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也不记得自己怎么会失去内力与武功，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与楚留香去江南的画舫上……
楚留香告诉他：“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春后，白展堂忽然不辞而别，虽然中途派了信鸽送信过来，但丝毫不提身处何处，也不曾说过他在做什么。
直到三年前，楚留香遇到麻烦，途径七侠镇时才见到了隐去身份在做跑堂的白展堂。白展堂离开了同福客栈，与他一同处理惹上的麻烦，最后中了失传百年的异毒——白头忧。
他开口欲言，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先生呢？”认识白展堂之后，楚留香曾与他的师父见过几面，一直以先生称呼。
“有急事出远门了。”提到师父，白展堂忍不住抱怨，“他居然把我这个失去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做饭的人关在这里！我已经吃了四天饼了！”
楚留香所有心思都被埋回原处，只能无奈但：“那我去镇上买点吃食回来？”但他话才说出口，又陷入茫然。
他想，这会不会只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去吧去吧，我在楼里等你回来。”白展堂只觉得许久不见的楚留香有些奇怪，但他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于是催了催楚留香，“控制这笼子的机关在楼外，我没了武功又跑不掉。”
“好。”楚留香掩下不安，应了一声。
他走出不远，回头一望，只见小楼在雾中隐隐绰绰，像山中精怪给他凭空捏造的蜃景，又像是一个太过真实的梦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