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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今时非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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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想我?”萧还趁热打铁。
晏兰亭一愣。倒也没好意思说没有,只好僵着身子点了点头。
“阿亭,我……”萧还忽然加重了语气,语调低缓缱绻。
晏兰亭总觉得这句话自己可能答不上来。
下一刻,便听见了一阵敲门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觉腰上一紧,他下意识挣了挣。
也就这会的时间,门外的人半天没听见回应,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门给推开了。
“吱——”一声,房间瞬间安静下来。花瓶里的暗香枝悄悄的撒下几片花瓣来。
“那……那个,奴才……奴才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
“殿下,萧大人,你们继续。”
那推门的随从一脸惊慌,生怕跑的慢了,下一秒就要被灭口,走前还不忘把门给关好。
晏兰亭总觉得那随从刚刚脑袋里肯定想了点不正常的东西,拍了拍缠在腰间的手说道:“人已经走了,你抱也抱够了吧?”
语气莫名有些冷淡。
演,一个两个都在演。
“我难道是抱给别人看的?”萧还顿了顿,旖旎的心思瞬间消散了。
难道不是?晏兰亭垂下眸子。出现在我身边,甚至连我周围的下属也都习惯了你的存在。萧还,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还看见他的神情,语气也有些低落:“难道殿下觉得我一直在做戏?我做的这些都是演给别人看的。”
他承认,他一开始的确是抱着别样的心思接近这个人的。但他从未想过要去害这个人,欢喜是真的,心疼担忧也是真的。
“我……”晏兰亭怔了怔,看他的神色也不是作假,真的是自己想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摆了摆手,有些慌张,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刚刚是我言重了,先喝药吧。”萧还想去拉他的手,但刚把手抬起,又缩了回去。
晏兰亭自然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处不自在。
桌案旁,碗里的汤药冒着热气,萧还将药碗递到了刚坐下的晏兰亭手上,看了一下他未束的发。
问道:“等会我来替殿下束发,好吗?”同时心里也在忐忑着,果然还是自己太心急了,以为靠着那寥寥几日的相处,就能更进一步。
“嗯。”晏兰亭几不可闻的出了声,眸光落到药碗里,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
于是乎,他又抬眼看了下旁边的人,正好和萧还来了个对视,他仓皇的将目光挪到了玉瓶内的花枝上。
萧还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来,一打开,酥糖的味儿就弥漫了整个屋子。连带着那玉瓶里的梅花枝都跟着激动的晃了晃枝桠。
“尝尝,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多备一些。”青年低磁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混合着酥糖的甜味。
晏兰亭用手捏了一块放入口中,酥糖的甜香味在舌尖上酝酿开,他眯了眯眼睛,扫去了连日的疲倦。
不由得开口:“味道不错。”借着这股甜味,那碗苦药的味也就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阿亭,我离开那日赠送的玉佩可还在。”萧还接过他手中的空药碗,放在了一边,顺势问道。
“自然在的。”
闻言,萧还的唇角弧度上扬了几分,弯腰凑在他的耳边问:“既然在,为什么不戴着?还是说,殿下不喜欢?”这话说的,就差直接问你喜不喜欢我了。
“那玉质地不错,我给收起来了。”晏兰亭说道。说完又觉得不恰当,补充了一句:“总归不会弄丢的。”
然后又觉得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越解释越乱。
玉的质地好。
萧还琢磨了一下这几个字。那温玉质地的确不错,但晏兰亭手底下那些产业里怎么可能没有成色更好的。
所以他中意的,到底是玉,还是送玉的人?
“殿下,你四处找理由的样子,真可爱。”萧还附在某人的耳边,打趣道。
只见刚刚还暗自烦恼的人,此刻颈上染了一层淡胭脂,轻声反驳:“哪有你这么形容人的。”
萧还不以为意,替他拢了拢如绸的墨发,好似情人呓语一般:“可殿下在我眼中就是如此啊。”
这话要是传到曾经被晏兰亭在战场上击败的东夷人和当初被晏兰亭操练的战士们耳中,这不得追着萧还骂。
你管一枪插一个东夷人头颅的人叫可爱?你管那脸不红气不喘,直接把敌军首领挑下马的人叫可爱?
闻言,晏兰亭只是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的话。
美人抬眸轻笑,恍如兰花轻开,一时惹的人移不开目光。
萧还又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根银色的细簪,不算精致好看,但胜在素雅轻便,关键时候还能用来防身。
他捋了捋指缝间的乌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青丝间缠绕,是百炼钢化绕指柔的似水温柔。
因着从未给人绾过发,萧还也弄不出什么轻雅好看的发型,只是用心的将两边的发用银簪绾起来,虽略显潦草,但也比散着要方便的多。
放在木制盛笼里的粥被萧还小心的端了出来,到现在还温热着,他用勺舀了舀,说道:“听你那侍从说,你最近都没好好用膳,我瞧着心都要疼了。”
又示意道:“来,张嘴。”
这无端又让晏兰亭想到了当初在公主府的那段日子,现在依旧是眼前这个人。
只是相比于之前的自己,现在和萧还相处,要自然许多,也少了几分抵触和不自在。乖乖张了嘴。
岁月静好。桌上梅枝开的旺盛。
直到晏兰亭是真的吃不下了。萧还才停止了投喂的动作,把碗放在了桌案上的托盘里。
随后便注意到了晏兰亭未着袜子的脚,白皙的脚裸暴露在视线里。萧还下意识紧了紧眉心,冷不丁冒出一句。
“阿亭,我想抱你。”
说的一旁坐在圆凳上的晏兰亭一时转不过弯来,然后便被某人一手绕过腿弯,一手揽着腰给稳稳抱了起来,往床榻边走去。
“你放我下来。”晏兰亭瞬间慌乱了起来,从未有人这般抱过自己,而且……
晏兰亭的脸色突然发白了起来,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手指蜷缩在一起,浑身都在打颤。
这一点萧还感受的尤为清晰,瞬间便慌了神,赶忙把人放在榻上,把起了脉。
但把过脉后,却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除了脉象比较虚弱外,便再没有别的症状。
萧还看着还在轻颤的人,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想再靠近仔细检查检查时却被人给制止了。
“你……你先别过来,让我……缓缓。”
萧还及时停止动作,内心担忧却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旁观看着。
此时窗外。本就笼罩寒雾里的青山,现在全然不见了踪影,化成一片片青绿和一点点细雨。
泥土中的梅花瓣儿被淤泥覆盖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芳香混杂在这斜织着的牛毛细雨中。
不久前,那个一溜烟从房门口溜回来的侍从此刻正倚靠在客栈的大门口,忐忑不安着:等会我不会被灭口吧?殿下,萧大人,我真不是故意坏你们好事的。我上有老,下有……几个月前捡回去的嗷嗷待哺的小奶猫要养活。
“嘿!”
“啊呀。”侍从被突然这一拍吓得一蹦三尺,一转头,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好气的说道:“李三,你突然窜出来吓人干什么?”
被称作李三的是随行的侍卫,瞧着模样有些憨,他挠了挠头,好奇的问道:“你从殿下那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出啥事了,说出来让咱也乐呵乐呵。”
“乐呵你个大头鬼。”侍从没好气的说道,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开了。
李三撇了撇嘴,藏在袖内的帕巾到底没送出去。
“哟哟哟,我们的李大侍卫又碰灰了。”另一头,一道声音插了过来,语气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去你的。”李三直接给他屁股上来了一脚,随后又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似的,郁郁的回了客栈的房间。
另一头,室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人才渐渐缓了过来,萧还也一直守在旁边,想开口询问,但又怕人不愿意说,只好眼巴巴的看着。
至于晏兰亭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没事,你别担心。”晏兰亭看着担忧的望着自己的萧还,忍不住开口。反胃的感觉渐渐消了下下去。
而他努力想模糊,努力想忘记的画面又渐渐浮现在了脑海中。
当年皇帝病重,太后心有余而力不足,太子也尚未登基,宫内有一段时间是被先皇近侍把持着的,与太子一党的势力分庭抗礼。
而那位把持着后宫的是个年纪老迈的宦官,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折磨年轻的孪童,男女不忌,恶心变态。被害死的人不计其数,有的连尸骨都找不到。
当时的晏兰亭不过七岁,母妃早逝,又没有外戚势力庇佑,宗族势力也在被挤压,哪里顾得上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皇嗣?也就靠着有太后护着,不然早被周围那些豺狼虎豹给害死了。
也不记得是哪一天,好像也是今天这个天气。
刚下完小雨,檐上的水淅淅沥沥落个不停。一阵嘈杂的声音在冷宫的院里响起。
晏兰亭身边就跟着一个福钰,那时的他还未曾真正体会过这深宫里的污秽肮脏。直到这一次,他才见识到这里的腐烂。
尖锐的咒骂,混杂着绝望凄厉的哭喊。那些崭新干净的东西正在一点点被侵蚀,直至毁灭。
而落入他眼中的只有那个少年绝望的目光,以及满地刺目的鲜红,偏偏罪魁祸首还在得意洋洋,随口吐了口唾沫,用尖锐难听的嗓子骂了句:“没意思。”
恶心的触摸,肮脏的手段,卑劣的恶行以及作恶者丑陋的嘴脸,晏兰亭至今还记得,只恨当时的自己弱小无能。
回过了神来,对上萧还担忧的目光。是了,他默默提醒自己:这个人不是当初那宫里恶心人的太监,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小可怜、任人可欺的蝼蚁。
耳边传来悠扬的箫声,玉箫清脆,恍如林间掠过的琼鸟,是日光下开的绚烂的君子兰。
“小时候若是我不开心了,便会吹箫解闷,想把一些东西发泄出去,阿亭觉得,它好听吗?”
萧还将玉箫放在了桌案上,之前看画本子哄心上人高兴好像就是这么哄的,现在看来,方法挺靠谱的。
他看着倚靠在榻边,眉目舒展的人,一点点靠近,试探似的坐在了榻边,却不敢再逾越雷池一步了。
“很好听,凤箫声动。”晏兰亭睁开眸子,清冷面容上挂着几分笑意。
“那阿亭若是不悦了,是如何排遣的呢?”萧还的声音传来,晏兰亭只看到了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眉目锋利。
“我?”听了他的问题,晏兰亭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独自一人,静坐便好。”
萧还从床尾找到了亵袜,目光落到某人的脚踝处,说道:“阿亭平日里都不穿亵袜的吗?”
似乎对萧还突然转变的话题有些疑惑,晏兰亭轻轻“嗯”了一声,说道:“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没什么顾忌的。”
然后看见了萧还手上的白色亵袜,眸子顿了顿,这人该不会是想……
“我自己来吧。”他接过了萧还手上的亵袜,自顾自的抬脚穿起来。弯腰时散落的几缕墨发遮住了部分脸,透出几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韵味来,一时间惹得旁边的人看的痴了。
“你总盯着我作何?”清冷的嗓音在耳边传来,萧还笑了笑说道:“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直就这样,似乎也不错。”
这样。
究竟指的是景,还是身边陪同的人?
晏兰亭不愿深想,只因这意思太过明显,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只是不言不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便触到了一个细长冰冷的物件,不由得开口问。
“你很喜欢送人物件吗?”
初次见面的裘衣,提前送的生辰礼,大包小包的糕点酥糖,还有那块玉,说是……定情信物,当时只觉得荒谬,如今却愿意信他几分。
“只喜欢你。”因为喜欢,所以才想把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你。
萧还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尤其还是在心上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