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动梵天》鬼义

68、抢尸

　　兰汀叮嘱她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一早地府的灯熄灭，白昼降临她便会自动重返人间。

　　那样便是彻底的今生缘尽，不甘心也得爱别离。

　　地府里的忘魂如恒河沙数，能否遇上是缘份，那是用人的执念去延续的未了缘。至于能否把亡魂勾回，那便要看情有多重，爱有多深……必须深得过忘川水。

　　小牧拖着疲乏的脚步，看着乾渴的阴魂低头啜饮忘川水，心里愁着。他也喝了么，忘了么。

　　被灯火映照成黑金色的河水中只有形单只影，灯光越来越暗。

　　〝小姐，请让一让。〞

　　听到那熟悉的、清越的、也曾在床畔耳边性感的嘶哑的；此刻却又客套、又陌生，她的黑瞳中载满了忘川光影中的泪水。

　　〝不准喝！〞

　　一身浴血的亡灵因她的无礼转过身来，眉头轻绉，在迷茫中思索。

　　〝死鬼，你去喝吧，喝死去吧。〞无力的拳头和眼里的雨都降在他身上。

　　面对这又打又踢又哭又闹的小妞，他不烦；但是他很头疼，头颅内有一个怒海在翻动，有一股快要按捺不住的狂潮想要冲出来。

　　他轻抚着额头想去减轻痛楚，〝我们好像见过……〞

　　刹时间一串断裂的画面横扫他的脑际，剧裂疯狂地敲打他的头脑。攻得他双手抱着头颅跪在地上。

　　看见他的痛苦，她的心好痛，也跪在忘川河岸坑坑巴巴的泥泞上，抱着他。

　　〝跟我走。〞以前都是他求她；现在生死契阔她只求与子相悦。

　　他脑里有她，但喝了不知多少的忘川水，他开始记不起。

　　她看见他眼里有自已，但是他依稀的记不起。

　　〝如果他记不起你，眼里没有你，心里忘了你。你还是强行把他拉回来，他便会变成忘川里的泡沫，再没有来生。〞

　　兰汀的警告，在她的脑中响起，她要孤注一掷自私地把他拉下去么？

　　这样的爱有点自私，但那有人完全的无私。若有为所爱无私，只因在无私中得着属于自私的快乐。

　　〝你们在做甚么！〞夜叉鬼来了。怀中的他痛得在嘶鸣，惊动了地府里的夜叉鬼卒。

　　她是生人不应在此，被发现还会拖累兰汀，决定的时间到了，她没时间考虑。

　　〝噗通！〞一声她把他推倒，滚进了一池黑水。

　　忘川之水源自三途河，三途河是又浓又黑的冤孽。静静的流淌到此，冤孽都早已沉淀，剩下一淌流不尽的深刻悔恨。

　　亡灵没有身体，他的形体就是他赤条条的心灵。亡灵没有了血肉当面具，当它脆弱的心灵堕进忘川，它会被忘川的悔恨撕裂，除非有足够的爱去包裹。

　　当生灵和亡灵掉进忘川，忘川的恨水会荼毒彼此的心，内里有怀疑有不信，会蒙糊彼此的眼睛。剩下的只有触感。

　　她用自己的身体包裹着怀里颤抖的灵魂，在挥不掉的黑暗中失去呼吸，下沉。

　　这个抱着他的身躯他很熟悉；怀里抱着的这夥心灵也曾多次向她淌开，她都无视。如今她感受到那如透明玻璃般的脆弱。

　　她身上的茉莉香溶进了望不穿的忘川，茉莉香是坚贞爱情的味道，唤醒了他灵魂深处的那思念。

　　他张开眼睛，心灵的眼睛穿透了悔恨，在她的眼底寻找到阳光和方向。

　　随着记忆的回归，一层金茫缓缓张开，像胚胎的胎膜保护着其实易碎的缘份和真心。

　　在胎膜里依偎，漆黑的河水中只有彼此的心跳和气息。他们不是在下沉；而是用勇气，打破忘川里千万年无数人向命运低头妥协后留下的悔恨，伐回今生的此岸。

　　在地上的兰汀也没闲着。

　　圣河的对岸，在绚烂的祭典的对比下更显凄凉。

　　乌鸦争夺着荒芜黑沙土里的骷髅、肋骨……终于给她找到了一具完好的尸身……但是这是个小男孩，不能用。

　　再走一段路…看见一只白手从黑土中伸了出来，她用手挖走那些黑泥。

　　挖出紧闭双目的头脸，点点他的眼窝，涨涨的、饱满的，眼珠还在，可用。

　　指甲与手指肌肉的接合处都填满了黑泥，像是要把指甲与手指剥离，她强忍着这怪难受的不适再往下挖。

　　衣衫都腐烂了，这不重要，只要未生出尸虫就成。

　　拉开那萎缩在胸前的双手，拨开那黏成一团的衣料，她不禁叹气。

　　这身体在河中待得太久，开始肿胀了……还是不能用。

　　双手叉腰看着又高又远的祭坛，快要放下布幔，祭典快将结束，黎明快来了。兰汀心急如热锅上的马蚁。为何就是找不到一具完整完好的成年男尸给苏加借尸还魂！

　　日光城的尽处，火葬的圣火熊熊。火葬场……找不到，那去偷吧。

　　乘着那混着湿气、油炸咖哩、烟草、柴火、尸体的天竺凉风，追索着那特有的死亡气味，争取日出前的每分每秒，朝着火葬场狂奔。

　　火葬场外，一个丧家的长男拿着从神庙点回来的圣火，围着柴堆上的尸首绕圈，准备点燃尸体。

　　这具来不及了。

　　另一边，某个柴堆上的身躯已被烧得只剩胸骨和头颅，最后还把都头颅挑出来，用竹棍敲碎。

　　拯救无望。

　　〝死亡、死亡你的名是真实的。〞这时候，又传来了送葬的呼喝。

　　一群人抬着一具用白布裹着尸体走近了火葬场。包着白布的尸体可能是男人也可能是寡妇，但从尸体的长度来估量，这应是一具男尸。

　　送葬的人不多，只有两个年轻男子。他们把放着尸体的担架放置在那列等候燃烧的尸体最后排，然后便走了去剃须剃发，为火葬仪式作预备。

　　千载难逢的良机！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这时，天空从暧昧的灰蓝成了透明的粉紫！下一秒便要鱼肚白，没时间了！

　　兰汀乘众人不防，一个箭步噗上了那尸首。

　　苏加对不起了，尸首缺货，就算层层裹尸布下的这位是百旬人瑞又或不能人道，你也得认命了。

　　兰汀的头脸对着裹尸布下无法看清的脸容。大声呼喝：〝苏加！奉SIVA之名，我吩咐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