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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阴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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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是这小镇数一数二的旅店,每客离开都会仔细打扫。墙缝屋顶也都是及时修葺的,绝对不会出现跑进蛇来的事情。”
说话的是小金子叫来的管事的人,衣着果然和其他侍者小厮不同。
现在他正站在北辰的屋内,把门给关严了,声音也压得极低,生怕这种事情传出去坏了店的名声。
“这小镇就两家住店,可不数一数二吗!”
小金子嚷道。
“你说跑不进蛇,那就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了?怎么,你们这是黑店,想害我们性命再取钱财吗?!”
管事的人连连摆手,示意小金子说话小声点。
“小兄弟,这话可不兴乱说啊!我们店从攘西郡建立之初就在了,如今已经近二十载,可是大漠远近闻名的地啊!否则市集也不可能落在我们这办哪!”
“几位贵客也都看到了,昨日的市集多热闹啊!台上的都是常年闯荡大漠的行商,台下的则是各国出来寻觅珍奇的商人,将来在天下各国面世的奇珍异宝,可都是先出现在我们这的。”
“我们这做的是口碑生意,住店吃饭都是给经商行方便,哪里会干这种勾当啊!”
小金子一点不信,非要嚷嚷着和他吵起来,弄得管事的着急忙慌,就怕被外面还没散场的商客听了去,今后就不来了。
北辰在一旁没有开口,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这家店的条件比先前那家优渥许多,价钱却很合理,想来他们靠的并不是赚住宿和饮食这点蝇头小利。
倒是昨天的市集,叫卖的商品最少也是十金起,如果从中抽成,这一晚就能赚得别家个把月的收入。
店家说的不错,只有市集长久在这里兴办,他们才有钱财可赚。要是坏了口碑,就凭这个不知何时会变成鬼城的落脚小镇,可真的难以维持下去。
想到这里,北辰终于发了话。
“店家说的有道理。小金子,不要这么大声。”
“这位公子明事理!敝店虽然粗茶陋室,但也真不是鸡鸣狗盗之徒。”
“商人最讲信誉,信誉坏了,便没有一桩生意肯找你做了……公子说是不是这个理?”
北辰没有直接应答。
他听出店家话里有话,一定是知道点什么。
“店家,你我二人将来未必会有往来,在下绝非故意为难。”
“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性命攸关,换了谁,都必定要搞明白才行。”
他说着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还望店家指教一二,在下绝不教店家为难。”
管事的还在犹豫,一旁的阿月突然抱着剑靠近过来。
阿月的事昨晚早就传遍了整个小镇,都知道市集上来了个身手不凡的怪人,被一枚玉韘换去做了护卫。
这会他换上玄青色的深衣,出挑的身形往旁边一站,再加上那副面具,竟给人一种压迫感。
管事的咽了咽口水,凑近北辰的耳边。
“昨夜因为市集的缘故,敝店留宿了许多各地前来的行商。公子住得晚,在那之前,说不准有别的商人看过这间房。”
北辰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那条蛇有可能是其他商人带的,用于出售或者他途。但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将蛇放在了这件屋内。
店家心里有猜测,但不敢明说。这些商人时常往来,要是他说出了其他客人的隐私,才真是败了信誉。
北辰点点头。
“午前在下便要启程,无意打扰店家的生意。只希望店家指条明路,也好让在下知道该提防什么人。”
管事的低头默允。
“公子,那蛇什么模样?”
北辰示意阿月靠近些,让他露出腰上那一捆蛇皮给店家看。
不曾想,管事的看到那纹样,竟然脸色大变,几乎摔在地上。
北辰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店家,这是为何?”
管事的哆嗦了半天,才勉勉强强跪坐起来。
“该来的……躲不掉啊!”
***
阳光下,三匹骆驼在沙漠间奔跑。
北辰蒙着面纱,既挡住了风沙,也遮住了他忧虑的神色。
他们正在朝着下一座落脚小城而去。也是座鬼城,但好过露宿。
只是眼下让他担心的,并不是住宿饮食这些问题。
——那条蛇。
那小镇旅店的店家说,这样的蛇他从未见过,只在传说中听过。
便是关于焉暮的传说。
“公子,那蛇如果真是焉暮的东西,应该很邪乎吧?”
小金子忧心忡忡地说道。
“我们都吃了,该不会中什么邪吧?”
北辰没有回答,心里却隐隐不安。
在进入大漠的这几日,“焉暮”这个早已被风沙磨灭的名字,始终如影随形。
一切似乎都预示着,有未知的风暴正在酝酿。
只不过这仅仅是大漠长久不息的呼号,还是会变成席卷天下的风暴,尚未可知。
北辰朝阿月投去目光,见他闭着眼睛骑在骆驼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阿月对蛇来自哪里是否有数,但阿月现在刚知道怎么写“蛇”字,要等到能问出个所以然,恐怕还需要些日子。
在离开小镇前,北辰破天荒地烧了块龟甲,结果竟然是:
“逢凶化吉”。
再加上先前那块莫名掉入他怀中的“贵人相助”,他不由得开始想,这个阿月,该不会就是他的“贵人”?
阿月似乎嫌姿势不舒服,两腿往侧边一并,竟然在骆驼上横躺下来。
小金子见状又大嚷起来:“你你你你,你在公子面前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哪里来的?怎么和个山野乡民一样,一点规矩都没有!”
阿月半点反应都没有,身体跟着骆驼一起晃晃悠悠,像是睡熟了。
他那匹骆驼背上也有一个小小的行囊,不是别的,就是他弄下来的蛇骨、蛇牙什么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囊酒,是离开小镇前他比划着让北辰买的,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北辰不禁莞尔。
阿月无拘无束的样子,和那些粗鄙之人又大不相同,颇有种洒脱的意味。
加上他迄今为止所展现的那些技能,北辰更加认定,他绝不是普通的出身。
只是那密布全身的锁链……
北辰移开了目光。
这些过往,阿月如果自己不愿透露,他也不便打听。
这一处的落脚点距离远些,他们直到入夜才到达。
不过这回有了既能防人、又能防毒物的阿月,北辰倒也不担心寒夜了。
选屋子生火的任务,阿月自然全都包下了。
小金子虽然还是嘟嘟囔囔的,但看到他把屋子弄得暖和,北辰的卧榻也布置得像模像样,也就不说什么了。
“算你还有点用,哼。”
三个人烤了干肉和黍糕,喝了点沙漠酿,就这样算是一餐了。
沙漠酿是店家送的,说是最适宜这大漠的气候,行路的人一路带着喝最好。
听闻沙漠酿工艺复杂,平日只在旅店内部供应贵客。突然赠给他们几壶,想来是赔礼道歉的意思,北辰也就欣然收下了。
饭毕,阿月就朝北辰比划着,要学新的字。
小金子见北辰朝他看过去,没等北辰开口说他,赶紧一溜烟往后跑去。
“公子,我帮你弄卧榻,这皮毛要烤得热乎些,一会睡着才不冷。”
“你们忙你们的哈。”
北辰摇了摇头,也不再管他,继续教阿月写字去了。
平心而论,阿月这个学生既聪明又好学,让初为人师的北辰感到很舒心。
然而病刚刚痊愈,又行了一天的路,困倦朝北辰袭来,没多久他就歪歪倒倒地睡着了。
阿月在小金子的嘟囔声中把北辰横抱起来,放到铺满厚厚皮毛的“卧榻”上,再给他掖上狐裘,一点没惊扰到他。
“你这人虽然没什么规矩,但看起来也还管点用。”
小金子说道。
“噢,公子说你听不见。”
“罢了,你反正自己会顾好自己的,我就先睡下了。”
阿月背对着他,目光却悄悄往他的方向斜了斜。
过了一会,等小金子睡下了,阿月才从他的行囊里掏出那节蛇脊骨,继续摆弄起来。
他已经完成了打磨的工序,现在正在用小刀往上面刻画。
从轮廓来看,是一只凤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