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是不称帝［重生］》酸辣薄荷

3、旅店

　　幻象消退后，沙屋又显现出来。

　　几个人回到屋里后，都是困意全无。
　　脚夫们沉默了许久，又聊起大漠的传说来。

　　北辰原本听得入神，可不知怎么头脑突然昏沉起来，竟然违背意愿地沉沉睡去。

　　朦胧中，他只听到那些脚夫说着“祸乱”、“复仇”之类的字眼。无尽火光在他梦里燃烧起来，火光中，那双无比美丽的眼睛长久地望着他……
　　他终于失去了意识。

　　醒来之后，天已经大亮。

　　沙屋里一片寂静，只有守在他旁边的小金子，还有门外偶尔的驼铃响。
　　火已经燃尽了，地上空留着余烬，幸好这时沙漠里已经升起了暑气，空气里并不冷。

　　北辰却觉得周身发寒。

　　他抬起头，发现狐裘被自己紧紧地裹在身上，上面又盖上了两件薄点的披袍。
　　可他依然冷得发抖，额上淌满了冷汗。

　　见到动静，小金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见北辰的脸，却吓了一大跳。

　　“公……公子……你的脸……”

　　北辰觉得眼前雾蒙蒙地一片，只能依稀看到小金子的嘴一张一合。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了？”

　　“公子，你现在的脸红得像烧热的炉火。”
　　小金子说着，小心地伸手试探了一下北辰的额头。
　　“……烫得也像。”

　　北辰闭上眼，感觉连眼皮都是烫的，灼得眼睛难受。

　　“呼……大概是昨天晚上出去受凉了。”
　　他迷迷糊糊地说道。

　　下一秒，小金子的话却让他陡然清醒起来。

　　“公子，昨天傍晚我们进了这沙屋，就没有出去过。”
　　“哼，都怪这没门的破屋子……”

　　北辰猛地睁开眼。
　　“你说什么？昨晚我们没出去？”
　　“那焉暮的阵法，巫师，百鸟朝凤……”

　　“你在说什么呀，公子。”
　　小金子一脸担忧。
　　“看来是烧得厉害。”

　　北辰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们都看见了，月圆之日，凤凰祭天，就在那片沙山上。”
　　见小金子还是一脸茫然，北辰不禁拉着他的肩膀晃了晃。
　　“四面八方飞来的大鸟，还有音乐，火……你还说——‘那是不是暮海的黑云’！”

　　听到最后一句，小金子的愁眉才舒展了一些。

　　“公子，这不是昨晚那些尧国脚夫讲的故事吗？他们讲了好多鬼神传说，都神乎其神的。”
　　“不过公子向来不信这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大概是睡前听了这些话，之后做噩梦了吧？”

　　“……哎？”

　　北辰扶着额头细想了一番，倒好像真是自己在做梦。

　　……也是，那种场景，怎么可能会发生呢？
　　所谓的巫蛊之术，都是无稽之谈，焉暮的覆国就证明了这一点。

　　“说起来……那几位大哥呢？”

　　“天刚亮就急着赶路去了。”
　　“不过他们留下了新的地图，就用炭灰画在墙上。”
　　“他们说这里附近真有一座热闹的小镇，往来商旅不少，也有旅店可以借住。从这里过去，半天就能到。”

　　北辰顺着小金子的手望去，果然在墙上看到了一幅简单明了的地图。

　　这些脚夫为人淳朴，倒是帮了大忙。

　　北辰看向门外，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如果要在日暮之前到达，现在就该出发了。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再像昨晚那样挨冻，恐怕会坚持不下去。

　　“小金子，收拾一下，我们出发。”

　　“公子，你这……”

　　“那座小镇说不定能买到药草。趁现在天暖，我们要尽早赶路。”
　　“我现在……还撑得住。”

　　小金子忧心忡忡地应了，就扶北辰坐起来，自己去收拾行囊。

　　没过多久，门外的驼铃就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公子，可以上路了。”

　　北辰站起身，突然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金子慌忙帮他捡起来，用袖子拍拍上面的灰，递到他面前。
　　“公子，是龟甲。”

　　北辰低头一看，那种奇异的感觉顿时又涌现出来。

　　龟甲上不是别的，正是“贵人相助，大吉”的兆象。

　　“这是什么时候烧的？公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金子拿着龟甲，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北辰缓缓摇了摇头。

　　这上面的每一道裂痕，都和他“梦”中完美重合。
　　而他现在依然能清晰地记起自己从沙地里捡起它时，手上的触感。

　　就像那双眼睛一样。

　　火中那个哀伤又坚定的目光，和这片龟甲一样真实。

　　“好好收起来吧。”
　　北辰轻声说道。

　　“至少，是个吉兆。”

　　***

　　脚夫们指的小镇虽然不远，但北辰身体疲惫，不能太过颠簸，行进得就慢了。

　　过了正午，大漠热得异常。
　　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没有遮蔽的沙地，升腾起一股灼热的气息。人在中间，就像行走在火炉里。

　　本来行路就该避开正午的，早些晚些都好。
　　北辰疲惫地想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作出了前往那个小镇的决定。

　　昨夜的经历，是发烧之后的梦也罢，是真实闯入的幻境也罢，都不能不叫人心生忧虑。
　　而脚夫们留在墙上的地图，也未必能把他们带到更好的境地。他带着病，最稳妥的方式还是退回荆国的关口，在那里休养一阵再做打算。

　　可是……

　　他暗暗捏紧了手中的囊袋。

　　倘若里面的吉兆真的应验，说不定他此行真的会有人相助。
　　即便是为了验证这个可能，他也想继续往前走。

　　太阳终于沉到了西面的沙丘上，呈现出血一样的红色。

　　两个人趁着余晖，总算是到了脚夫们指路的小镇。
　　还没进入镇门，隔着数百米，他们就听到了喧闹的人声。

　　“公子，还真是个热闹的地方！”
　　小金子兴奋地喊道。

　　北辰垂着头，面纱遮住了他的脸。
　　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能勉强俯在骆驼身上，示意小金子快些前进。

　　进入小镇之后，北辰更是惊讶不已。

　　现在已经到了日暮时分，这个小镇竟然丝毫没有休憩的迹象。道路两旁都点上了灯，路上还是人头攒动。
　　他们骑着骆驼穿行在人群里，还会时常因为拥堵而停下。

　　想不到广袤的荒漠里竟然有这样的绿洲，简直能比上国中的中型城邦。

　　就在这时，旁边几句突兀的叫喊声传进了北辰的耳朵里。

　　他没听清那些话的内容，只是无端觉得刺耳，忍不住皱着眉头转过头去。
　　面纱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看到朦胧的一间房，看起来还有些阔气，里面都是灯光和人影，看起来十分热闹。

　　大概是起了什么纷争吧。
　　北辰心想。

　　他还想努力辨别一下那些话语，却发现那些字句在他耳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全都变成了尖锐的嘈杂，再之后，就是一片寂静。

　　而他的眼前，也全黑了过去。

　　……

　　“公子？公子！”

　　北辰依然感觉眼前发黑，却终于有了知觉，也能听清声音了。
　　他感到自己坐在什么地方，小金子就在他旁边，周围依旧是嘈杂的人声。

　　“小金子，我们是在旅店了么？”

　　小金子掀开北辰的面纱，一阵凉风吹到他的脸上，这才让他清醒了一点。
　　眼前的景象清晰了起来，他们现在正是坐在旅店……

　　……门口的大街上。

　　“……”

　　小金子哭丧着脸。
　　“公子，今夜我们恐怕要露宿街头了。”

　　“怎么，客满了？”

　　“倒不是……公子，这是个黑店啊！”
　　小金子愤愤地说道。

　　“那店家看到公子正病着，不忙着张罗不说，反而坐地起价！他报的价钱，都够在淮京顶好的地方住上两个月啦！”
　　“我自然不肯，说背囊里没有那么多钱。他就说可以用公子的狐白裘抵，实在不行，用公子手上的玉韘也可以。”

　　小金子愤怒地跺了下脚。

　　“这攘西郡，真是无法无天！”

　　北辰一听，大抵也明白了是什么状况。
　　那店家恐怕就是盯上了他身上这两样东西，才故意刁难，就是看着他们人少势弱，他又带着病，想要用这种手段拿到手。

　　不得不说这里的商人眼光确实毒辣，一下就看出这两样东西价值不菲。

　　正想着，里面的店家看到北辰醒了，竟然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哟，小兄弟，你家主人醒了？决定好了吗，是在门口挨饿受冻呢，还是进去住间上好的大屋，再来个汤浴啊？”
　　“小公子，这个季节是有些冷，你要不愿意用狐裘换也就算了……你手上那个玉韘看起来成色还可以，就是有些旧了。不过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收下，帮你们渡个难关。”

　　小金子愤怒地站了起来。

　　“你这地方哪有什么上好的屋子，住进去我们还嫌委屈呢，你还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我们公子的东西哪里是你能惦记的，这玉韘可是……”

　　“小金子。”
　　北辰打断了他。
　　“扶我起来，我们找别家去。”

　　两个人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

　　“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一没有随行的车仆，二又不戴珠宝佩玉，不是什么高贵出身，身上倒是有几样好东西。”
　　“要么是商人，要么是逃犯，谁知道哪里偷来的！”

　　小金子气愤不已，几次想要发作，都被北辰按住了。
　　他们就这样穿行在人群中，听着耳边的哂笑声，慢慢朝另一边走去。

　　小金子的脸都憋紫了。

　　“我们本来就是扮作商人，那人这么说，不就代表我们扮得还像样么。”
　　北辰说道。
　　“看来不带佩玉是对的……这玉韘一会也摘了去。”

　　“公子，这可不行！”

　　“……嗯，别的店在哪里？”

　　小金子的脸色又变了变，这回却是另一种紫色。
　　“公子，这镇子小，总共就两家旅店。”
　　“除了那家，就、就是……”

　　“就是什么？”

　　“看着挺气派的，就是……哎，要是侯爷和夫人知道公子去了那种场合，非把我扒了皮不可！”

　　“……”

　　北辰脚步一顿，这下也犯了难。

　　小金子说的显然是个风月场所，也怪不得他受够了气，最后还是选择蹲在那家店门口。

　　“公子，我们这是……怎么办呢？”

　　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镇中虽然比空旷的大漠好些，但寒气也降了下来。
　　北辰的身体一阵急一阵缓，但要是再露宿一夜，恐怕要恢复就难了。

　　正犹豫着，前方突然传来了潮水一样的叫喊声。

　　这时路上的人已经少了许多，应该都是进了旅店或者饭馆。
　　叫喊声正是从不远处一个灯火通明的大门传来的，喊的字句听不分明，只感觉他们一阵一阵地起哄。

　　“公子，就是那地方。”
　　小金子涨红了脸。
　　“在叫价呢……大庭广众，真是不知廉耻。”

　　两个人想要掉头就走，不料那门里面竟然迎出了几个小厮来。
　　“两位是要住店还是喝酒？”

　　“谁……谁要去你们那了！”
　　小金子喊道。
　　“走走走！”

　　“两位恐怕是误会了，我们这是正经旅店，兼提供饮食。”
　　“敝店的酒也还有些名气，许多人即便不住，也愿意来这喝点小酒。”
　　“两位也不用担心喝酒乏味，我们还有许多解乏的花样……”

　　“谁要你们那‘花样’！你听听里面的声音，还正经旅店哪！走走走！”

　　小厮哭笑不得。
　　“您可真是误会了，里面正在进行一月一次的‘拍卖’活动，这可是敝店最热闹的一天，有许多人还是为着这个才特意赶来这里的。”

　　北辰终于开了口：“拍卖？”

　　“就是把一些珍奇商品拿出来让众人审阅，价高者得！”
　　见北辰有了兴趣，小厮一下子兴奋起来。
　　“你不妨亲自看看，就算不参与，看着也颇有乐趣可言。”

　　北辰的目光又暗了下去。
　　“打扰了，我们对珍奇异宝不感兴趣。”

　　说完，转身带着小金子就要走。

　　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的小厮急吼吼地挽留。

　　“客官，我们这可不是四国能见的异宝啊，西域的织锦，远土的鱼人泪，天上的凤凰翎……”

　　北辰脚步一顿。
　　“什么？”

　　见北辰回过身，小厮又赶紧堆着笑追上来。

　　“客官，我说我们的宝物都是来自西域和远土……”

　　北辰感觉眩晕突然袭来，赶紧强行稳住身形。
　　“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

　　“凤凰……翎？”

　　在小金子愕然的目光中，北辰转身往回走去。
　　“进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