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度温差》一口百奇饼

3、三十五度

　　可能是上天听到了祈烬生的愿望，这两个月以来他在学校的生活还算顺利，老赵一直没有找他的茬，成绩也因为最近的努力有了提升，虽然进步算不上太大。如果剩下的时间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就好了，祈烬生每晚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会这么想。直到十一月的一天。
　　月考刚刚结束，祈烬生的班级又是年级排名倒数第一，因此老赵的嘴比平时更毒了。这天，班里的几个男生在教室前靠在窗户旁打闹，杨尚宇还坐到了阳台上。几个人笑得正欢时，老赵从前门走了进来，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看见他们后又阴沉了几分，“如果是我考了你们那个分数，我都会想从窗户上跳下去。”几个人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然后迅速闪回了自己的座位。杨尚宇这次考试退步了两百多名，他已经因为这件事无精打采好几天了，今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以前的生机，就听到了老赵说的那句话。他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但是也不敢说什么，从阳台上跳回教室就回去了。
　　祈烬生看见老赵紧皱的眉头，就知道下节课多半讲不上什么东西了。老赵是语文老师，平时上课就经常用十分钟到二十分钟来教育班级里的同学，如果恰巧遇到他生气，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中基本四十分钟都会用来批评他们。上课铃这时响了起来，老赵把本来拿在手中的试卷扔到了讲台上，背着手一言不发地看着讲台下的同学。果然，沉默了一会儿后，老赵就又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祈烬生几乎不会听老赵平时讲的大道理，除非他讲一些学校中发生的笑料。
　　当祈烬生把平摊在桌面上的语文试卷中的小说读完第四遍后，终于忍不住把试卷合了起来，往桌子旁边推了推，给自己留出了一小片空地，准备趴着小睡一会。这时老赵的讲话正好由先前的大道理转为针对部分同学的批评，杨尚宇自然是首当其冲。祈烬生看了看杨尚宇，那个小子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祈烬生通过他脸上微微颤抖的肌肉能看出来他憋笑憋得很艰难，那副贱兮兮的表情让祈烬生生出一些佩服：一边被骂还能一边笑，估计这种人也没几个吧。不知为何，向阳在升旗仪式时的那张笑脸突然出现在了祈烬生的脑子里。关于向阳，祈烬生知之甚少。他只知道向阳平时身边总是围着一堆人，吵吵闹闹的，很受女生欢迎。至于别的，他也不想了解。
　　“杨尚宇，我骂你你还笑得出来？真是没皮没脸。”老赵的声音把祈烬生的思绪拉了回来。原来杨尚宇刚刚和后桌偷偷说话被老赵看见了，他现在的眼神仿佛能把人直接戳穿。杨尚宇听见后立刻老实地坐好，不敢再嬉皮笑脸。没想到老赵这次是真的被惹怒了，骂人的话也变得更加难听。班里的同学似乎也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原来趴着的、发呆的人全都坐得笔直，紧张地盯着他们两个。
　　“呵，也不奇怪，毕竟家里是开超市的，也教不出什么好东西。”随着老赵的这句话说出，班里的气氛瞬间达到了冰点：大家都知道，杨尚宇的父母就在学校对面开了家超市，很多同学平时都经常去那里买东西，他的父母只要看到是杨尚宇的同学都会给打折，有的同学偶尔会忘记带钱，他们也会直接把东西送给同学。祈烬生看了看杨尚宇，发现杨尚宇现在的表情与之前的嬉皮笑脸截然不同，仿佛突然刮上了一层阴霾，又被笼上了一层冰霜。他没有抬头，只是盯着自己的桌子，手里不停转着笔，或许是希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祈烬生听了老赵说的话后也很生气，但是老赵说的不是他，他也没资格与老赵顶嘴，如果今天老赵讽刺的是他，他早就站起来跟老赵对骂了。老赵看见杨尚宇变了脸色，觉得自己终于说到了他的痛处，于是就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这个话头讲了大概十分钟。
　　离下课就剩五分钟时，老赵终于停了下来。他拿起放在讲台上的水杯，拧开盖子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把上次考试的卷子拿出来，对一下答案。”听见这句话，安静了四十分钟的班级终于又有了点生气，同学们把原本就放在桌面上的卷子摆到中间，与周围的同学小声讨论自己写的答案。“前三题，C，D，A。”听到答案后，选对的同学一脸开心地在自己的卷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对号，选错的同学则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祈烬生有点失望，他本来以为这次可以全对，结果还是错了一道题。老赵看着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同学把三道题都标上了错号，脸又垮了下来，“三道题没有一道正确，你也真是厉害。”那个同学不敢回话，看他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还好下课铃声在这时响起，老赵便把卷子收了起来，他拿起自己的东西后，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留下了一句埋怨，“你们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说完便扭头走出了教室，消失在了门口，仿佛一秒都不愿意多呆在这个地方。原来那些爱闹的同学终于憋不住了，一窝蜂冲出了教室。其中有几个人凑到了杨尚宇的旁边，杨尚宇看起来还没缓过来，脸色依然很差，他摆摆手拒绝了他们，几个人见不好再劝，就走开了。祈烬生看着杨尚宇那张摆放在桌面上全是红叉的卷子，也不打算去安慰他，这种时候还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安静一会比较好。
　　刚刚在老赵的课上，祈烬生就有点想上厕所，到现在已经憋了将近半个小时。于是他快步出了教室，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男厕所正对着隔壁班的后门，祈烬生在走进厕所的前一秒，突然看见一个女生和向阳正站在走廊里，那个女生就是之前他在班级里听见说要对向阳表白的那个人，是班级里的英语课代表，名字叫吴清。吴清正一脸羞涩地和向阳说着什么，而向阳正好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向阳的表情。难道这他撞到表白现场了？祈烬生看见这个场面觉得莫名有点好笑，但是现在他有急事要办，没时间去八卦，就也没多看，径直冲进了厕所。
　　解决完急事后，祈烬生感到一身舒畅，惬意地走出了厕所。他发现进来前吴清和向阳站着的地方此时已经围了好多人，有很多还在起哄。祈烬生便放慢了脚步，也向围着的人群那边走了走，终于看见了向阳的脸。吴清的脸涨得通红，直直盯着向阳的眼睛，向阳也没好到哪去，感觉他的脸马上就热得能冒出蒸气了。他站在那里，好像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双手无力地在胸前摆动，表情中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看起来似乎很慌张。难道他想拒绝她？祈烬生看着向阳被围在那里，暗自揣度。
　　周围的同学还在起哄，吴清也一脸期待地看着向阳，希望能从他的嘴里得到想要的回应。“快说啊！”看见向阳吞吞吐吐，陪着吴清表白的另一个女生忍不住催促着向阳，“我们清清这么好，为什么还不答应？”
　　祈烬生站在人群的外圈，突然发现隔壁班的班主任出现在了走廊尽头，正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不过他现在应该没看见被大家围在中间的向阳和吴清，只看见了一堆人围在班级门口。如果让他看见向阳和吴清，估计向阳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周围的同学都全心全意地看着中间的八卦，没有一个人看见班主任正一脸疑惑地往这边走来。祈烬生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们班主任过来时，沉默了半天的向阳终于说出了话，“让我考虑考虑可以吗？”周围的同学一脸失望，吴清也垮下了脸，但是还心存着希望，“那我今天吃晚饭的时候去找你，到时候一定要给我回复！”向阳点了点头。见这件事总算是有了个结果，祈烬生正好想起了上午英语老师没找到吴清时临时让他帮忙带的话。他努力向前挤了挤，轻轻拍了拍吴清，“吴清，英语老师让我跟你说，这节课下课前要把昨天的作业交到办公室。”围观的同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吴清也是一脸懵地回头看着祈烬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噢噢，好的。”说完又不放心似的转回去对向阳说，“我等你！”“嗯，”向阳挥了挥手，“快回去收作业吧。”吴清听到这里，脸上漾开了笑容，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向阳怀里，转身跑进了班级。同学们又是一阵起哄，向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无奈地拿着礼物站在原地。
　　“快拆开看看是什么！”旁边起哄声最大的人催促着向阳打开礼物。“一边去！”向阳把勾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甩开，看了看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物，丝毫没有打开的欲望。“哟，阳哥这是害羞了。”上次从面馆看见的那个叫赵淇的人也在旁边，用胳膊肘怼了怼向阳。“滚。”向阳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用另一只空闲的胳膊锁住了赵淇的喉咙。“阳哥阳哥我错了！”赵淇被锁着喉还不忘大声求饶。“你们在这围着吵吵闹闹的，又干什么呢？”隔壁班的班主任正好走到了班级门口，发现又是熟悉的那几个人在打闹，一手揪着一个人走进了班级。祈烬生在向阳被揪进班级的前一秒和他对视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见向阳冲自己挥了挥手。祈烬生的手刚抬到一半，向阳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只能依稀听见隔壁教室里传来的惨叫。祈烬生自嘲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又回想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管闲事了。要是放在往常，祈烬生连班级的八卦都懒得听，更别提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应该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吧，同学们的神经都因为高考绷得紧紧的，只要看见和学习无关的事情不由自主地就凑了上去。而且，他也很好奇向阳会不会接受吴清，虽然他和向阳从来没说过话，但是关于向阳的一些故事他也是早有耳闻，所以也想亲眼见识见识他被人表白的样子。
　　接下来是自习课，自习课后就是晚饭时间了。下课铃响起的前半分钟，就有同学放下了自己的书本，看着墙上的电子钟一秒一秒地倒计时，等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从座位上弹起来直接冲出教室。祈烬生没有放下笔，继续刚刚的思路研究着面前数学卷上的那道压轴题。过了两分钟，终于有了明确的头绪，他舒了口气，在卷子上简单写了解题思路后合上了笔帽，准备去食堂吃麻辣烫。结果没想到刚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向阳和吴清站在门口的台子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应该是都冲去食堂抢饭了。祈烬生的突然出现好像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吴清看了眼祈烬生后，没有在他的身上停留更长时间，转回头继续期待地看着向阳。祈烬生也没想到自己出来吃个晚饭都能撞上他们，觉得尴尬地头皮发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祈烬生刚准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往前走，就听见向阳说，“对不起，我回去想了想，现在是高三，我觉得我们还是以学业为重吧。”吴清期待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低下头不再吭声。向阳看见吴清的反应也有点不知所措，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给她留下任何希望，就继续说道，“你送给我的礼物等下吃完晚饭就给你送回去......”看着吴清快要哭出来了，又不忍心地说了句，“谢谢你。”为什么今天总是让自己撞到这种情景？祈烬生不知不觉加快了步伐，想迅速快跑离开这个地方。没想到吴清甩下一句“礼物不用还给我，不想要就扔了吧。”后从祈烬生后面快跑着超过了他，往校外的方向去了，她的几个朋友正站在那边等着她。看来今天不适合出门，祈烬生看着吴清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还好向阳快刀斩乱麻，他不知不觉放慢了步伐。
　　向阳看见吴清离开了，也舒了口气，虽然他以前也拒绝过几次女生，但是每次看见她们失望的样子自己的心里也不太好受。正在这时，肚子很适时地响了一声，提醒他已经饿了一下午，该去吃饭了。看着就在前面还没走出多远的男生，向阳想起了下午他对吴清的提醒，才免得老于看见表白现场，他们当时没有一个人看见老于在往班级的方向走，也不知道那句提醒是不是有意的。不过，之前他见过那个男生好几次，听说过他的名字叫祈烬生，知道他打篮球很厉害，只是每次看他都是一个人......其实向阳之前有好几次都想去和他打招呼，不过每次都找不到机会，平时他看见打篮球厉害的人就忍不住去认识一下，现在正好有机会。算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还是上去打个招呼吧。向阳这么想着，朝祈烬生跑了过去。
　　祈烬生正往前走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居然是向阳。仿佛刚才尴尬的情景从来没发生过，向阳冲他咧着嘴笑了笑，“今天下午谢谢你了！”祈烬生愣了一下，想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装作随意地挥了挥手，“没事，应该的。”向阳又继续说道，“我在篮球场看见过你好几次了，下次要不要一起？”祈烬生又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向阳会来邀请自己一起打球，他平常已经习惯了做什么都是自己一个人，但是当下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向阳看祈烬生没说话，想了想，就直接约好了时间，“我每天晚自习休息都去打篮球，今天晚上你直接去球场找我就行。”说完又拍了拍祈烬生的肩膀，“我先走了，中午没吃饭，快饿死了。”然后笑着冲祈烬生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往食堂飞奔而去，留下祈烬生自己在原地懵圈。祈烬生没想到向阳认识自己，更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聊天，邀请自己打篮球。早知道当时不帮他了，祈烬生眯起眼睛看着那个奔向食堂的身影，突然有点后悔。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祈烬生听见走廊里一群人拍着球奔跑的声音，透过窗户能看见篮球场上已经零零星星有了一些人。祈烬生纠结了一会，还是拿起了脚边的篮球往球场走去。
　　“来了！”向阳看见祈烬生拿着球向自己走来，冲他挥了挥手。“嗯。”祈烬生稍微加快了脚步小跑到向阳旁边，“怎么玩。”“随便，你定。”向阳指了指场上另外的几个人依次介绍，“这是赵淇，这是周天铭，我们平时都一起，你以后想打球直接来找我们就行。”赵淇这时也开了口，“之前就听阳哥说过你打球很厉害，我们就一起打吧。”祈烬生听后抿了抿嘴，“有空的话。”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祈烬生平时打球时如果看见他们也在球场，偶尔会去找他们玩两把，大部分时间还是习惯自己一个人。不过如果被向阳看到祈烬生独自打球，就会主动上前去邀请，祈烬生也不好一直拒绝，几个人玩得也还算开心，给祈烬生平淡的高三生活带去了一点彩色的波澜。
　　就这样一直到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