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野》litter小姐

1、一滴血

　　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是一场戏目的演出效果，没有任何温度，被绑在十字架上处决的女孩双目充血，表情痛苦，她无声的嘶吼着什么，但一切都是默剧，什么都听不清。

　　天空风云变幻，可祭坛上方却突兀的呈现出中空的壮丽景象，祭坛下方穿着奇怪衣服的男女老幼跪成一片，祭坛的火焰在他们的眼中燃烧，他们表情狂热，面带虔诚。

　　可一阵风刮过，画面一转，原本被绑在十字架上烧死的女孩从灰烬中坐了起来，而她的眼下是一片又一片的残肢断骸，尸山血海。

　　虔诚的信徒变成了祭品，作为祭品的她反而成为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默剧般的梦境轰然破碎，新桐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泪水已将枕头打湿。

　　“又是这个梦！”她喃喃自语，望着窗外的月夜，陷入了深深的孤寂中。

　　她时常会做这样一个梦，梦见自己被火烧死了，梦见自己在火焰中伸手在人群中想抓住什么，想要求助，可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抓不住。

　　新桐穿着白色的裙子，从床上走下来，推开推窗，走在阳台上，望着这城市的车水马龙，清凉的风吹透她单薄的衣群，她也不觉得寒冷，因为她本就是冷血动物。

　　一只藏在城市里的吸血鬼。

　　迎向月光的眼睛微微泛红，圆月是血族的信仰，可以在无形间给血族百分之十的能力加成，也会让血族更加兴奋。

　　但新桐的双目变化并非是由于城市里的血气浓郁让自己饿了，而是月亮让她发现今晚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今天的夜色有些不一样，下雪了。”

　　在她的双眼未便红前，这座城市就是圆月照耀下的普通城市，一场雨下来，空气清新，驱散了夏日的严寒，可红眼下的画面却截然不同，七月的盛夏夜晚，天空却飘下白雪。

　　细细密密的白色雪花在月光的照耀下落在城市上空，新桐抬手接过，那雪花落在她手上，穿过她的皮肤，往下落去。

　　“这不是真的雪。”

　　她没有感觉到冰凉的触感，而这些雪落在地面上时，同样穿透了过去，并没有为城市染上了一层素衣。

　　“这是仪式吗？还是什么能量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新桐的第一反应是担心，但很快又觉得这事和自己无关，作为一位活在人群中小心谨慎的异类，好奇心是最大的威胁。

　　“难得在这样的天气，还能欣赏雪景，真美。”

　　新桐回到房间，将手机拿出来，朝半空中拍了几张照片，但都无法被雪景拍入进去，有些可惜。

　　睡不着的她又翻了翻聊天群，现在正值暑假，群里面都是各种旅游照片，而其中最显眼的则是一段在在夜店跳钢丝舞的视频，而吸引人眼球的是下面的评论。

　　「羽毛：这个跳舞的像不像我们语文老师。」

　　「火龙果无子：这的有点像，不会吧，她可是个老顽固，怎么私下里玩得这么花。」

　　「班长：现在是放假时间，你管人家干什么，赶紧把视频删了，一点都不尊重人的隐私。」

　　「火龙果无子：就不就不，她是个老死板，你就是个小死板，放假了还刷题，一点意思都没有，把视频顶上去，让聊天群热起来。」

　　班里的同学们揪着这件事情开始扯皮，聊天群也跟着水得一塌糊涂。

　　火龙果无子是一位语文成绩不怎么好的男生，外号耗子，和班长向来不对付，班长说东他一定往西的性子，这次揪着一点捕风捉影的事，两个人又吵起来了。

　　新桐也点开视频看，跳钢管舞真的有点像语文老师，但她没带眼镜，又画了妆，酒吧光线暗，视频拍得也不清晰。

　　但一瞬间，新桐抓住了某个片段的重点，点击暂停，在台下有个喝着红酒的俊朗男人，正和跳舞的语文老师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这不是姜潮吗？”

　　新桐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这个男人叫姜潮，也是一只吸血鬼，而且还是附近区域有名的花花公子，狩猎狂魔，情涩大师，语文老师不会是被蛊惑了吧！

　　对于看中的人类，吸血鬼只要稍微施展点魅惑技能，就能将人类勾搭到手，美食和美色一并解决。

　　各种纷乱的思绪充斥在脑子里，她从一架拎起一件白色的长外套披在自己身上，下一秒踏着阳台的栏杆上，一跃而下，于半空中化作一只只白色的小蝙蝠，消失在落雪的月下，化作城市灯光的荧火。

　　A市是饶河建立起来的城市，一条延绵数千里的河流横跨东西两城区，河道上建立起来三座大桥，其中三大桥最为有名，水鬼最多，每年一到考试季，催婚季，聚会季就排队往下一游。

　　市里面还特意在旁边建立了个公安分局，开设了心理辅导科室，可惜没什么用，还不如多招几个会游泳的。

　　和往常一样，深更半夜，警车的鸣笛震天响，五彩斑斓的灯光转来转去，去广场上跳舞的大妈都扰民。

　　复习到深更半夜的高考生推开楼上的窗户抱怨：“一大清早的没完没了，还要不要人活了。”

　　可惜没人回他，凌晨三点起来晨跑的老头子在和扫大街的大妈闲聊。

　　“你进去看了没有？”老头子指着桥下封起来，不许进入的区域：“怎么回事，往年也没见封地啊！”

　　“不是往下跳的后生。”大妈讳莫如深，小心翼翼的说：“昨晚上，有船从上游飘过来，有人在桥上看到船上有血迹，有狼死了，掉到河里了。”

　　老头子不敢相信：“狼不是都在山里吗？城里哪里有狼啊！不会是走私吧！”

　　“这我怎么知道。”

　　又不少人都得到了一些内部资料，纷纷凑在警戒线外往，可惜隔得太远，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就看见一些穿着基础警服的警察挽着裤子在河滩处打捞什么，手电筒在漆黑的河面上晃来晃去。

　　河面上传来一声抱怨：“哎呦，我的腰的，腰椎都要突出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民警，看上去很青涩，刚刚实习期的那种：“还要在这里打捞多久啊。”

　　她支起了咔咔作响的腰，感慨一声：“我从来没想到我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在河里打捞尸体，还是狼的尸体，这是少女该干的事情吗？”

　　而旁边一个把她先入职两年的男人说：“少女？别逗了，过了十八岁，你就跟少女不沾边了。”

　　李澄那水甩了旁边的师兄王浩两下，岸上的师父见他们还有闲心玩，大喊一声：“要不我下来跟你们一起走。”

　　两人异口同声：“师父，别，就你这老寒腿，膝盖还要不要了，去医院都得算工伤。”

　　他们的师父就是附近公安分局的老警察了，他朝着旁边一艘已经控制上岸的船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暗，眼神不好，他看见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走到船的甲板里面去了。

　　“诶？”他摸了摸眼睛，就看见那女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警察连忙招呼旁边的同事：“刚才是不是有人到船上去了。”

　　同事是个上了年纪的秃头，听这话，瘆得慌：“哪有人啊？在三更半夜的，路都被封起来了，哪有人会到那破船去，你别在这事上，开我玩笑。”

　　老警察觉得不行，还得去看看。

　　几只白色的蝙蝠落在了船的栏杆上，注视着甲板上一只已经已经死去许久的狼尸，狼的眼珠像死鱼眼一样瞪着，獠牙尖锐，原本光洁的皮毛也变成了一块僵硬的死皮，上面布满了泥水发干之后的腐臭味，河边的蚊子苍蝇被这腐烂的味道吸引，乌泱一群覆盖在上面。

　　老警察一上船就连忙被熏得退后两步，这艘船就是一艘报废船，也不知道狼的尸体时哪里来的，船舱的玻璃都是损坏的，动力系统都被拆除了。

　　“还真没人，真是奇了怪了。”

　　等老警察走后，那几只白色的蝙蝠才重新变成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

　　新桐捏着鼻子，走进去看那具狼尸，心脏砰砰的剧烈跳动。

　　“这么刺鼻的腥臭味，飞到半空都能闻到，这不是动物园里的狼啊，这是狼人啊！”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城市里碰到狼人了，还是已经死去的狼人，看着河面上正在打捞的其他人，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到死掉的还不止一头。

　　月光下，纷飞的白雪留在死去的狼身上，点缀了它漆黑肮脏的皮毛。

　　狼人如果是在狼形态下死亡的，骨骼就会保持狼的形态，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是真的。

　　新桐望着河尽头的远方，似乎有狼在高山上对月呼啸。

　　她莫名觉得这场雪和这场事故有脱不开的关系。

　　她拿着手机，对着那尸体拍了张照，只听咔嚓一声，她忘了关闪光点，拍照的动作在黑夜下明显得就像是靶子一样。

　　“谁！”

　　“那个兔崽子偷拍！”

　　“我就说有人吧！竟敢偷翻警戒线。”

　　看着那几个警察就要围过来，新桐哆哆嗦嗦的收好手机，连忙变成小蝙蝠飞走了，而那几个警察正气急败坏的在哪里绕圈。

　　好不容易飞远到某处犄角旮旯，新桐悬着的心才放下。

　　“做正常人做久了，这小偷小摸的事情反而干起了有负罪感了，真是不知道是退化了，还是进化了。”

　　左顾右看，看没人追上来，她窃笑，偶尔扮鬼逗逗普通人也挺有意思的。

　　新桐拿着手机，将那张照片发给了自己的一个熟人，询问他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

　　红灯区，天上人间夜总会，夜猫子酒吧。

　　推开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凌晨三四点的酒吧仍然乌烟瘴气，灯红酒绿，卫生间外蹲了一排，脑子昏昏沉沉，等着吐酒的男女，荷尔蒙的气味夹扎着酒味，让人呼吸几口都脑子不清醒。

　　新桐是从二楼厕所的窗户飞进去的，一楼排队的人太多了，容易被逮到。

　　吸血鬼最喜欢这样奢靡的环境，不仅可以品味各种不同的血不被人发现，还可以尽情释放白天装普通人的压力，过夜生活。

　　新桐来到二楼角落的房间，门没有锁，打开门一角，一推门进去，新桐整个人都震惊了，里面真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五六个女人躺在床上，人堆着人，玉体陈列，房间的灯光暧昧至极，空气里更是飘着一股子奇特的异香。

　　新桐一边觉得自己眼睛疼，一边又上前将那些已经昏睡过去的女人的脸搬过来，在她们的颈部都有点点残留的血迹，是被吸血鬼咬过，又舔舐好了伤口。

　　“真的是郑老师！”

　　看着手下面这张熟悉的脸，新桐无奈了，这种同类搞上自己熟人的事情，是真的棘手。

　　新桐撑着郑老师的眼皮看过去，果然迷离了，这是中了吸血鬼的魅惑之毒，被吸血鬼咬过之后会有高潮的快感，普通人很容易上瘾，但这种幸福感对普通人的身体是高负荷的毒药，长此以往心脏很容易出现问题。

　　“不行，不能再放任姜潮这样为所欲为下去了，得跟上面汇报，将他调离我的生活区，在这样任由他，会增加我身份暴露的发现。”

　　新桐环顾四周，各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姜潮，只在床上找到他没来得及穿好的衣服，皮带裤子什么的和其他女人的贴身衣服混在一起。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看样子姜潮应该是匆忙离开。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关于那张照片的消息。

　　「蓝朝大神：赶紧回来，别去现场！」

　　「蓝朝大神：雪月魔狼正揪着这件事情不放，让区域长给交代呢！你可别自己撞枪口上！」

　　雪月魔狼，她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听过这名字了！

　　在古早时期，狼人和血族为了争夺月夜的力量一直都是死敌的存在，直到现代社会种族人数锐减，猎魔人崛起，狼人退隐山林，血族藏于城市，相互间的世仇也由于找不到人才偃旗息鼓。

　　没想到现在又重新点燃了仇恨的火焰！

　　新桐连忙发消息过去。

　　「一只新桐：到底是怎么回事！雪月魔狼怎么出现了！」

　　「蓝朝大神：他们疯了，他们在自相残杀！」

　　这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让新桐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朝床上的郑老师看了一眼，本来还打算今天晚上就解决这个隐患的，但现在姜潮也找不到了，血族内部的局势又让她不好在麻烦区域长去解决这点小麻烦。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点开蓝朝大神这个账号的手机定位，蓝朝大神是她的朋友，也是一位吸血鬼，和自己这个伪装的学生不同，他已经出来工作了，帮助区域长带带新人，了解血族历史。

　　蓝朝最后的话实在是让她很在意，好像亲眼看到了什么一样。

　　手机上的定位地址，是郊区的一处废弃的厂房。

　　新桐推开窗户，朝着地图上的位置飞去。

　　等到了郊区，在上方的时候，新桐就看到了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来的厂房内部的火光，十几个穿着黑色长袍，带着兜帽的人在火光面前影影绰绰。

　　几个人反制住一个男人，男人五官俊俏，头发上全是汗水，他就穿着一条短裤，被压着跪在火堆面前。

　　白色的蝙蝠刚出现在玻璃面前，就看到了里面惊悚的一幕，被压着的人正是自己要找茬的姜潮，而下一秒，姜潮的手就被为首的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给扯了下来，扔进了火堆里。

　　厂房内全是姜潮疼到极致的惨烈吼叫。

　　而为首的黑袍男充耳不闻，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在对面看戏了两男一女人身上，他们身上裹着皮毛，打扮很野性，一双兽瞳在黑夜下发出绿色的光。

　　区域长说了一句：“可以了吗？”

　　那两男一女就呲牙，发出了野兽的恐吓声。

　　而就在区域长准备掰下姜潮的另一只手时，为首的那个男人对着他旁边的两个同伴说了句：“走！”

　　然后狼人就离开了，而那十几个血族也在太阳出来前离开厂房，区域长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苦哀嚎的姜潮，冷漠道：“你最近玩得过火了，被人找上门来，也是你自讨苦吃！”

　　姜潮流着冷汗，嗤笑：“你这个区域长被人踩着鼻子羞辱，还有一点区域长的尊严吗？外来的野兽就把你吓成这样，窝里斗的弱鸡，你能嚣张得了几天。”

　　区域长笑笑：“我等着你报复我！”

　　窗外的小白蝙蝠看着一幕看得心惊胆战，她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看那火焰里灼烧着姜潮的断手，滋滋作响。

　　她趁着夜色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天上已经不再下雪了，再次翻开班级聊天群里的视频，郑老师跳钢管舞的视频已经被删掉了。

　　新桐重新回到床上，闭上眼睛，那火焰却在她心里一直缠绕，挥之不去。

　　和自己梦中的火焰勾连在了一起，将她的心都跟着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