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线》绒针

10、10.折

　　补考没过，陈决彻底失去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学校知道有人调换陈决试卷的事情。
　　本来陈决要是考过了，学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陈决没过，学校很生气。
　　不仅要扣陈决的学分，还要把处分写进他的档案里。

　　换试卷的事情只有赵雨薇和陈决知道，学校是怎么知道的？
　　而陈决明明按照“参考答案”写的题，为什么能考出零分成绩？

　　陈决被撤职之后，赵雨薇就成为学生会主席的最佳人选。
　　她是唯一受益者。

　　在陈决的视角里，向学校告密、而又换错试卷的，都是赵雨薇。
　　不管是她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都是她导致陈决在学校那里失信。

　　陈决要让学生会所有人都知道赵雨薇的“真面目”。
　　于是就有了小八手里的音频，时茴手里的视频。

　　学生会现场。
　　陈决把赵雨薇形容成一个“口口声声答应人说会帮他搞定补考，却让他考出零分成绩、又诬陷他作弊”的心机女。
　　更何况她还“趁他忙于创业，在学校里大肆传播他跟女友分手的谣言，试图破坏他跟女友的感情”。
　　“又心机、又歹毒，希望大家以后能看清她的真面目，别再像我一样遭受她的蒙蔽。”

　　这之后，哪怕她成为学生会主席，也无法获得民心。
　　她当然不甘心，既不甘心失去民心，也不甘心失去陈决的心。

　　于是，她扒上他手臂对他解释，却被他无情甩开。
　　她一遍又一遍地认错求谅解。他不仅不信她，还对她愈发生厌。
　　而她始终缠着他不放，他才对她大打出手。

　　其实陈决被周围同学按着，并没有打到她，只是她太粘人了，缠人缠得很紧。
　　每次陈决甩开她，声音听上去就像在扇耳光。

　　视频结束，时茴摁灭手机屏幕，“爸，您还有什么想聊的吗？没有的话我想跟陈决打电话。”

　　时琏教授搞起研究来专心致志，头都不抬，就随口嗯了几声。
　　等时茴开始拨电话，他才抬头叫住她，“小茴，我想把你车祸的事情跟小江讲一下，你介意吗？”

　　“你讲，我不介意。”时茴边说边给陈决发消息问他成绩出了没。
　　他回过来一个鸭蛋，时茴没忍住，笑了出来。发了抱抱emoji给他，又给他拨了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里，陈决几乎把学生会里“义愤填膺”的演讲，在时茴面前完完整整又表演了一遍。
　　时茴对他表示同情。
　　但她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赵雨薇的错。

　　只要陈决认真复习过时茴的资料和笔记，事情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太熟悉两位老师的出题风格了，不论是A卷还是B卷。
　　按照她的笔记复习，不要说通过，想要满分问题也不大。
　　哪怕是把她的笔记看到五六成，也能考出七八十分的成绩。

　　但是，陈决一旦离开她，就不会再看她的笔记。
　　他没有自觉性。

　　至于AB卷的错位，也不是赵雨薇的问题。

　　只是因为在宋老师打印试卷之前，时茴去问过一道题。
　　她顺便提醒宋老师，试卷答案泄露的事情要是被学校知道，后果会很严重。
　　重新出卷肯定是来不及了，调换试卷标题还是十分容易的。

　　一切都不过一念之间。如果没有人动歪心思，事情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时茴并不点破，只是“捉住陈决躁动不安的笔”，继续把赵雨薇的形象描黑。
　　“她可能真的以为你喜欢她吧，什么都能给她。”
　　就像她曾经以为的那样。

　　“我没有给过她什么。”

　　“你给过她信任。”还有野蛮生长的幻觉。

　　陈决沉默下来，他五官落上一层霜似的，都冷冰冰阴沉沉的。

　　相反，落日橘光打到时茴脸上，把她脸描得晶莹透亮。
　　“错付是很遗憾，但也很正常。”就比如，她也曾错付于他。

　　正常人下一句要说，“没关系啊，你可以信任我”“我永远是你可以依靠的对象”。
　　时茴不。她没有下文了。

　　她接下去说的是：“学校那边好好道歉，我觉得还有转圜的余地。需要我帮你写检讨吗？陪你一起去导员办公室？”

　　“小茴，我……”陈决恳切地看着镜头。

　　偏偏这时候，江寻忽然入境，“时茴，时教授让你去找他一下。”

　　陈决还不知道江寻跟时茴一起整理数据的事情。
　　时茴很难不怀疑，江寻是故意的。

　　因为他又补上一句，“你可以打完电话再去，我跟他说。”

　　“不用。”这话是陈决说的。
　　“小茴你去吧，手机留给江寻。我有话要跟他说。”

　　陈决表情高深莫测，但时茴并不关心他们会说些什么。
　　坦然交出手机，把时间留给这两个男人。

　　从时琏那出来，江寻“乖巧的”拿着手机在咨询室门口等她。

　　他明明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景物，却能在时茴抵达身边之前，把手机横递给她。
　　镜片随着他扭头动作折过一缕光线，眼瞳瞬间明亮起来。

　　递个手机也能耍帅。

　　时茴拿了手机就走，什么也不问。
　　他站起身，跟上她脚步，“陈决晚上约我打球，一起去吗？”

　　两个男人幼稚的对决和较劲，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时茴看一眼手机，“他约的又不是我，我不去。”

　　时茴在前面走着，江寻在后面一步一停跟着，努力保持着距离。
　　“你应该跟他当面解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那一板一眼的话语和不远不近的距离，惹出时茴的笑意。
　　“他误会我们的关系，不是正中你下怀？”

　　“我不想他误会你。
　　“你知道，如果他认为你背叛了他，你会有什么下场。”

　　时茴忽然转身回来，倚靠在转角墙壁上，“我会有什么下场？”

　　江寻差点踩到她脚尖，俯身撑在她身侧，“他是睚眦必报的人。”

　　毕竟是发小，他真的很了解陈决。
　　但时茴还是推开他手臂，主动挪远一些，“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这么明目张胆挖他墙角，就是想让他报复我？”
　　她眯起眼眸，“我很怀疑，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
　　她犹豫一下还是指了指脑子，她想江寻应该知道她的意思。

　　江寻拦住她的去路，“对不起，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
　　“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我也不想让他误会你。”

　　他还是表现得很客气，伸手象征性的拦一下就垂落下去。
　　举手投足和眉眼之间都透出一种诚心诚意。

　　她被他说服了。

　　“好吧。你们打什么球？”

　　“桌球。”

　　-

　　时茴又一次获得了跟那个牛顿摆“亲密接触”的机会。
　　只是这次旁边的驾驶座换了人。

　　大概是听到摆球被拨得很响，江寻竟然主动找话题。
　　“我听时教授说，你高中出车祸，有过深度昏迷的经历。”

　　“嗯。”时茴眼都不抬，反应极为冷淡。

　　“那之后，你周围的人都认为你的性格发生了较大的转变。”
　　“作为同样‘死过一次的人’，我想，你应该会比较容易理解我的处境。”

　　是在说他“脑子坏掉”的事情？他或许想跟她聊聊以重获新生为契机的改变？
　　时茴拨弄的手终于停顿下来。对于江寻，她并非完全不好奇。
　　但她不做更明显的回应。

　　江寻自会继续往下深入。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对陈决那些事情那么了解吗？
　　“他的那些聚会我都不在场。”

　　时茴想到从她这里零星了解到的江寻跟陈决的相处，她自然侧目过去。
　　“这不奇怪。你们关系好到他对你毫无戒备。”

　　江寻沉默下去，这个空挡里，车子连续穿过好几条街道。
　　时茴被商业街透明橱窗里的模特吸引注意，都快忘记他们先前的话题。

　　就在这时，江寻又开口唤她，“小茴。
　　“如果我说，我能看到未来，你信吗？”

　　时茴缓缓把目光挪向江寻，唇角渐渐勾深，笑意荡漾。
　　“你不会想说，未来我跟陈决分手了吧？”

　　她真的以为江寻要跟她交心。没想到还是把妹套路。
　　更没想到的是，他一点也不否认。

　　“你们的确分……”

　　时茴有些无奈地看过去，江寻却停留在那个咬唇的动作上，眉头越拧越紧。

　　“分……手……”他呼吸越来越急促，五官也痛苦得扭曲起来。

　　时茴不由得紧张起来，侧过身去检查他情况，“江寻，你怎么了？”

　　“小茴，其实我是……”他表情愈发痛苦，像是有东西在拼命扼住他咽喉。
　　紧接着，车子因为他忽然剧烈晃动的手，在道路上猛地偏移方向。

　　时茴回弹到座椅靠背上，又滚向一边撞到车窗，大脑传来持续不正常的震感。
　　喇叭声不断从四周传来，近似昏厥的感觉似乎要把她拉回那个熟悉的车祸现场。

　　混沌之中，她又一次看到了那条折叠的时间轴。
　　它缓慢地铺开，却又迅速折回原处，消失不见了。

　　江寻腾出一只手捂住心脏，用剩下的手掌握方向盘，找到停车的地方。

　　车子停下来，江寻还靠在方向盘上喘气。

　　时茴睁开眼的时候，脑中震感已经消失，仿佛刚才一切都是幻觉。
　　她凑过来，轻轻推一下江寻的手臂，“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江寻抬起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下把时茴搂进怀里，“你怎么样？”

　　时茴身体僵硬着，她有一些不知所措。

　　他那种身体不自觉的、下意识的冲动，就好像……
　　他们这样的拥抱只是寻常。

　　他先于他自己去关心她，就好像……
　　他们已经熟悉了很久。

　　但她还是略显尴尬地把他推开，“多谢关心，我没事。”
　　又怕显得太不近人情，补上两句，“倒是你，不用去医院吗？我看你好像蛮严重的。”

　　江寻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很快就转化为失落，几乎将他眉眼都拉低，低落到快要坠地。
　　他阖眼再睁开，掀眼看向时茴，那些失落就不见踪影。
　　“你去帮我买瓶水，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时茴趁着买水的间隙，把刚才江寻的异常同步给陈决。

　　陈决告诉她，“你先带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