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渝》岁冰蓝

16、惊变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有时候让人非常难熬觉得它漫漫无边，有时候又让人感叹它的吝啬，觉得它溜走的无声无言，却又匆匆可见。

　　长公主的皇陵修好了，不日便下了土，入了葬。

　　颜朝辞也被纪云间拽在东宫留了几日。

　　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正好。

　　颜朝辞帮纪云间抱着猫，他静静的看着纪云间在那里捣鼓着制作风筝的图纸。

　　过了一会儿，颜朝辞终于看不下去了：“殿下，你确定不要我帮你吗？”

　　纪云间咬着一片竹条，说话也有些含糊，“不用，我自己来！”

　　其实，纪云间并不是突发奇想的想要做风筝。

　　早上，他才去给皇后请安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御花园，在御花园里里看到了他的堂弟正在放风筝。于是，童心大发的太子殿下连忙赶回东宫让属下准备竹条打算亲自做一个风筝。

　　他一开始自己在那捣鼓了半天，发现这玩意并不适合自己，原本是想请颜朝辞帮忙的，可奈何纪云间一回头就看见颜朝辞斜倚着门笑着看着他，他一回头颜朝辞才缓缓开口道：“殿下，要我帮你吗？”

　　颜朝辞笑起来真的很温柔，在别人眼里是温柔，但是在做不出风筝的太子殿下眼里就是嘲笑他笨的连做一个风筝都不会。

　　但这实属于太子殿下多心了，被冤枉的颜将军表示他并无此意。

　　纪云间奋发图强的愣是拿着图纸看了一个多时辰。

　　颜朝辞彼时正在百无聊赖的和白猫对着话。

　　“唉，你说说，你家主人怎么这么犟呢，还不让我帮忙………”

　　颜朝辞无奈的笑了笑。

　　此时，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将军，来信了。”

　　颜朝辞用右手接过小小的信条轻轻抖开看了两眼又还给了侍卫。

　　“回信吧。”

　　侍卫行过礼后就离开了。

　　颜朝辞又盯着摆弄竹条的纪云间看了一会儿，最后放下猫，无奈起身拿过了他手里的竹条。

　　“殿下，还是我来帮你吧。”

　　纪云间直起腰来缓了一下，然后又把图纸拿给了他。

　　“你来吧，你来吧，我不行了。反正我已经把它的大体结构编出来了，剩下的交给你啦！我来画画。”

　　一个丫鬟端了宣纸以及笔墨过来。

　　纪云间就开始在上面作画。就在两人的分工合作下这个纸鸢终于做好了。

　　纪云间满意的看了看，“嗯，真不错。”

　　“颜哥哥，你知道这纸鸢的图画上最特别的在哪吗？”

　　颜朝辞接过纸鸢仔细的看了起来。

　　纪云间笑着指向翅膀上的图案，纪云间一反普通纸鸢的风格，在纸鸢的左翅膀那里添了一枝梅花，梅花下有两个一蓝一白的小小的背影。

　　颜朝辞指尖轻轻地抚上那两个小小的背影，“这是…………”

　　“当然是我们俩啊！”

　　纪云间迫不及待的拿过纸鸢就要向宫门外跑去。“走啦走啦，放风筝了！”

　　颜朝辞笑了笑，“等等。殿下，你现在去御花园，恐怕会撞上你那个堂弟吧？”

　　纪云间回过头来，“怎么了？”

　　“殿下，你今年十八岁，如果你和你那个小堂弟一起在御花园里面放风筝，被旁人看到了，他们会说你什么？”

　　纪云间忍不住想象了一下那群文官在朝堂之上叽里呱啦的说：“太子殿下虽未及冠，但这么大个人在御花园里面像个小孩子一样牵着风筝跑来跑去的，成何体统？”

　　纪云间又想到了授他课业的博士。

　　“殿下，老夫要你背的书你背多少了？还是说殿下觉得那些书要背的太少了，所以还有闲情雅致跑去放风筝？”

　　纪云间摇了摇头，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那，颜哥哥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放？”

　　“自然是京郊。我记得京郊有一片梅林。”

　　“行行行，虽然梅花还没有开，但景色应该还不错吧。”

　　纪云间拉着颜朝辞到了宫门口去坐马车。马车缓缓向前驶去，颜朝辞皱着眉掀开了马车的车帘，扭头向后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叹了口气。

　　“颜哥哥，你怎么啦？”

　　颜朝辞慢慢的放下了车帘，“没事。”

　　马车行驶的速度还可以，他们就这样不疾不徐的到了京郊的梅花林。

　　梅花林前有很大的一片草地，虽然现在正值秋季，但这种野草长得依旧茂盛。

　　“殿下，其实放风筝最适合春天来。”

　　“没关系的！今天这风向挺不错的，放风筝太合适啦！颜哥哥，你要一起来吗？”

　　颜朝辞表情带了点忧郁，“不用了。殿下你开心就好。”

　　纪云间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于是他就走了过来。

　　“颜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呀？”

　　颜朝辞随即笑了笑，“我没事的，殿下，你放心玩。”

　　纪云间眯了眯眸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如实说来！”

　　“真没有……殿下，你就放心玩吧。”

　　纪云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他好像真没什么事的样子就放心走开了。“行吧行吧～”

　　风筝飞得很高，伴随着纪云间的欢笑声荡着层云。

　　颜朝辞见他此时注意力都在风筝上缓缓的从衣袖里面掏出了一张小小的信条。

　　颜朝辞把信条上的话读了一遍又一遍，眉头也越皱越紧，他抬眼看向不远处正在无忧无虑伴随着风筝奔跑的纪云间叹了口气。

　　纪云间一会儿把风筝升高一会儿又把风筝降低，自得其乐。

　　可是风筝不乐意被他这么玩，下一瞬他跑的离梅树近了些，一不小心，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风筝细细的线就挂到了梅树枝头，割断了。

　　彼时，微风正好，于是风筝就被风拐跑了。

　　纪云间瞪着越来越远的风筝，“好啊你，跑什么啊？！”

　　颜朝辞看着飘远的风筝忍不住笑出了声，纪云间回过头来眼神里带了些委屈。

　　“颜哥哥，我的风筝没了。”

　　“好啦好啦，别难过，风筝没了，可以再做一个。”

　　纪云间叹了口气，“可是这里没有原料啊………”

　　纪云间只能失落的摆摆手，“走吧，只能这样了，回宫吧。”

　　颜朝辞随即抬头看了眼天空，看到太阳的位置，此时应当才未时。

　　颜朝辞拉住正要往外走的纪云间，“时辰还早，殿下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再多玩一会儿吧。”

　　纪云间也抬头看了眼天幕，“确实有点早了，但是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我可以带你去摘野果。这个季节，这种野果应当熟了。”

　　纪云间眼里放光，“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

　　“这个可以，颜哥哥快带我去吧！”

　　颜朝辞点了点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走吧，殿下，这边跟我来。”

　　他们绕过梅林，不远处有一些青中透红的果子挂在树上，还有一些是红透了的看起来特别诱人。

　　“喔，颜哥哥，你是怎么发现这块宝地的？”
　　“我小时候随父母来过。”

　　“嗯，羡慕了。行啦行啦，我要去爬树摘果了！”

　　纪云间说干就干，他挑了一棵果子熟的较多的树爬了上去。

　　“殿下，你小心点儿。”

　　“知道啦！”

　　纪云间连忙顺手摘了几个扔给了颜朝辞。这时他无意间看到了颜朝辞腰间的佩剑。

　　“颜哥哥，你怎么出来玩还佩剑啊？”

　　“哦，防身。”

　　“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刺客啊？行啦行啦，你也不必太过忧心。颜哥哥，你快上来吧！”

　　颜朝辞没办法，只能依着纪云间爬上了树。

　　他们这一玩就在京郊玩了几个时辰，等他们再次驾马车回皇宫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马车继续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纪云间则正在用衣袖慢慢的将刚刚采集到的野果擦干净并啃了一口。

　　纪云间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看现在这天色，应该已是申时了吧？”

　　颜朝辞闻言立马转过头来，“申时？！”

　　“…嗯…差不多吧。”

　　“车夫，加快速度！”

　　纪云间疑惑不解。“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总之，我们现在必须得快点回宫。”

　　马车飞驰带起尘土飞扬，由于是郊外路上有不少的小石子，这就导致了马车特别颠簸。
　　纪云间摇晃着紧紧抓住车帘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接射在了马车的车壁上，车夫也紧急停车。

　　下一瞬十几个蒙面刺客就把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太子殿下，这是要去哪啊？”

　　颜朝辞将纪云间拦在身后。

　　“殿下，你乖乖坐好不要出去，外面的人我来解决。”

　　下一瞬，颜朝辞直接拔剑纵身跳出马车。外面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纪云间紧紧的攥着衣袖，他听着马车之外的喊杀声皱了皱眉。

　　此时他忽然想起梅花林里颜朝辞的异样以及他身旁的佩剑。

　　纪云间像是忽然得到了什么答案。

　　他连忙出了马车，外面刺客见他出来就有几个围了上来。

　　纪云间马上就和他们打了起来并顺势夺过了其中一人的剑。

　　颜朝辞与纪云间两相配合这些刺客不一会儿就解决了。

　　颜朝辞叹了口气，“殿下，我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没事，我有能力自保的。”

　　纪云间皱着眉，盯着他衣服溅上的血迹。
　　“这一切早有预谋，对吗？”

　　“殿下？”

　　纪云间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引我出宫。”

　　颜朝辞叹了口气。“殿下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但是现在没时间解释了，快跟我回宫吧。”

　　车夫已死于刺客之乱中，再加上马车行驶过慢，于是，颜朝辞将马牵引出来并一步跨了上去。

　　“殿下。”

　　纪云间闭了闭眼抓住了颜朝辞伸出来的手上了马。

　　“殿下，抱紧了。”

　　纪云间如言抱紧了颜朝辞，下一瞬颜朝辞就架马急驰而去。

　　但是当他们到了皇城门口时，却发现城门紧闭还有重兵把守。

　　“来者何人？”

　　纪云间拽下了腰间的玉佩，“是本宫。”

　　“快，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回宫了，快开城门！”

　　他们就一路骑着马横冲直撞的到了皇帝寝宫门口。

　　这一路上，皇宫的甬道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血流成片。

　　尤其是皇帝的寝宫门口，血腥味浓郁而沉闷，尸体也格外的多。

　　纪云间皱着眉愣愣的看着堆积起来的尸体。

　　颜朝辞留在了门口，“殿下，快进去吧。”

　　纪云间缓缓抬头，他看着寝宫外面色凝重的侍从们突然有点害怕进去了，可是最后还是跨出了脚步。

　　寝室内有很浓重的药味，皇帝一身病骨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纪云间声音有些颤抖，“……父，父皇………”

　　“云间，你来了………咳咳咳……快，快过来……让父皇看看………”

　　纪云间缓缓的走了过去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缓缓的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纪云间的头。

　　“好了，回来就好………咳咳咳……咳咳………扶朕起来………”

　　纪云间如言把他扶了起来。

　　“来，朕带你去个地方。”

　　纪云间慢慢的扶着他走出了寝宫，皇帝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颜朝辞。

　　“朝辞也一起来吧。”

　　颜朝辞行过礼也一同扶起了皇帝。

　　他们到了金銮殿。

　　大殿之上，跪着不少被捆绑的官员。

　　皇帝握住了纪云间扶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龙椅前。

　　皇帝笑了笑，虽然他此刻已是病入膏肓的模样，但声音依旧那么有力度。

　　“看看吧，云间。这些就是朕替你找出来的乱臣贼子。你放心，朕已经帮你铺好路了，你此后定当皇途坦荡。”

　　纪云间红着眼回头，“……父皇……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

　　“自从朝辞向朕上报，朝廷之中太傅之后还有幕后主使时，朕就开始设局了。”

　　“朕唯一愧对你的是，你的最后一个生辰宴被朕用来设局了………只可惜，朕没能护住如韵………”

　　“不过朕还是要感谢你，你宴会之后告诉朕丞相左手握杯的姿势与你在江南兰陵游船上看见的所谓“太守”的人十分相像，朕依照你提供的线索一路查下去，方才得知江南东海郡的太守其实是丞相本人所扮，他方才也承认了，是他设下了西北兰陵两个大局，并且假扮了太守，他也承认他做的这一切为的就是谋权篡位。”

　　“朕让朝辞带你出宫也是为了让你躲过这场叛乱。这一路上你应该看到那些尸体了吧。因为丞相发动了叛乱，这次皇宫里死了不少人。不过好在朝辞与朕提前部署这才解决了此次危机，同时也揪出了朝中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行了，杜将军，进来吧。”

　　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走了进来，“末将在。”

　　“即刻行刑。”

　　“陛下……是………在金銮殿吗？”

　　“对，就在这。”

　　皇帝两只手搭上了纪云间的肩头，“云间，看好了，你以后做了皇帝，谁都不能信！”

　　纪云间微微震惊的回头，皇帝看着他，又接着说：“就算是颜朝辞，你也不能信。”

　　这时候，皇帝推着他走到了这一众大臣的面前。

　　“看清楚了，云间，以后如果有人背叛你，就该这样处置。”

　　皇帝话音刚落，那位进来的杜将军已经手起刀落，几位大臣也应声倒地。

　　鲜血流了一地…………

　　纪云间就站在他们面前，看这些大臣一个一个的倒在他的脚下…………纪云间身上溅满了鲜血，金銮大殿上血也流了一地。

　　皇帝最后轻轻笑了笑。“最后该你了，御史大人。”

　　纪云间震惊的回过头，“可是………父皇！他……他没参与造反啊…………”

　　皇帝冰凉的笑声再次响在纪云间耳畔。“谁说他没有的？哼………云间，你还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他三番两次的觐见朕都是在说什么吗？他说你政绩不为显著，还曾经联合其他大臣上奏，要求换太子。你要知道，疑人不用，他既然不满意你这个皇帝，以后势必不会尽力效忠，那这种人留着有何用啊？”

　　“可是，父皇………”

　　“云间，登上帝位，你是不能心软的，你知道他那些话代表着什么吗？他在挑战皇室权威！做皇帝确实应该听取群臣意见，但你也要知道作为皇帝，更要有皇帝权威，你既要心怀天下普渡众生，又要震慑天下人，告诉他们你是如今的南周之主！”

　　皇帝拿过了一旁侍从的剑，把剑塞到了纪云间的手里，同时还握住了他的手。

　　下一瞬皇帝就握着纪云间的手，让他紧紧的捏着那把剑然后刺入了御史大夫的体内。
　　纪云间眼睁睁的看着御史大夫倒在了他的面前……皇帝松开了手，纪云间手里的剑也应声落地。

　　皇帝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带着纪云间往前走，然后逼着他杀了那些原本无错只是反对他登帝的臣子们。

　　纪云间最后双手颤抖的跪在了地上。

　　皇帝则一脸轻松，“好了，云间，你的登帝之路，已经扫平了。”

　　过了一会儿，皇帝开始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吐出了好几口血，瘫坐在了地上。纪云间颤抖着爬了过来，“父……父皇………”

　　“他们为了谋权篡位，早就给朕下了毒。就在这不知不觉中，朕毒入骨髓，早已药石无医………咳咳咳咳咳咳………此后，云间你定当万分小心。”

　　皇帝挥了挥手，一旁的公公捧着圣旨走了过来。

　　“太子殿下颜将军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纪云间才华出众，心性纯善，朕深知时日无多，朕如今决定传位于他，望他能够心系百姓，勤于政事，做一个好帝王，带领南周再创盛世！另外，颜将军战功显赫，为南周鞠躬尽瘁。同时还政绩卓越，并且护驾有功，朕甚欣慰之，在此，封颜将军为南周唯一的摄政王，执掌兵权帮助太子稳固朝堂。钦此。”

　　“儿臣………接旨………”

　　“微臣……接旨。”

　　纪云间接过了明晃晃的圣旨，手上的鲜血也擦到了圣旨上。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最后又咳出了好几口血。

　　“……父皇！”

　　皇帝摇了摇头，随即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公公连忙上前试探鼻息。

　　最后，传旨的公公神色悲痛的转过身来，“陛下，驾崩了！”

　　皇宫里也鸣起了钟。

　　苍茫的钟声传了很远，纪云间跪在金銮大殿上，他的身前身后是血泊万丈。

　　纪云间咬着唇，流着泪。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此后，深宫与阴谋他无法逃脱。他注定要坐上那冰冷的高位，然后把自己深困其中。

　　他踏着染满鲜血的红毯走向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孤独与寂寥，权谋与猜疑，身后是匍匐一地的众位臣子。

　　他们明明跪在不远处，但是纪云间仿佛和他们有山海之遥。

　　纪云间眼眶微红。

　　往后余生，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