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渝》岁冰蓝

115、泪落

　　梦境忽然停止，四周白茫茫一片，像极了一场幻境。

　　纪云间感觉自己的神魂似乎可以自由移动了，他在这片空白中走了走，意识到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意识清醒了，但却没能完全醒过来，所以神魂自主脱离了梦境狭制。

　　纪云间皱着眉思索了片刻也还是没能想到颜朝辞还有什么记忆是他没看到的。

　　但这份空白没持续太久，记忆再次搭建，周围的一切也渐渐有了色彩。

　　楼阁高筑，莲花满池。

　　纪云间看着周身的一切，认出来了这是颜家仙府，但好像哪里不太一样。

　　颜家仙府似乎才经历过打斗，虽然主体没坏，但还是有些许残破。

　　而更令人注目的是，整个颜家仙府都高挂白绫。

　　周遭寂静的仿佛落针可闻，但这份寂静里面是满满的哀怨。

　　突然，巡夜者发出了惊呼。

　　纪云间循声望去，只见颜朝辞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火急火燎的飞身掠过。

　　纪星河也紧接着抬步而来，纪云间追着颜朝辞过去，进了他的寝殿。

　　纪星河也紧跟着进去了，随后寝殿落下了屏障。

　　纪云间紧追不舍，看着颜朝辞把人抱到了他平时研究药理的一个房间里。

　　屋里摆满了各种药材和瓶瓶罐罐，颜朝辞则半跪在软榻边，给榻上的人输送法力。

　　纪云间走进了些，发现榻上躺的人竟然是自己。

　　而此刻，纪星河也赶了过来，一起输着法力。

　　他想来想去，确定了这个记忆所对应的时间是他受削仙剑阵的时候。

　　他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由生出一股恐惧。但记忆不结束，他又无法抽身。

　　纪云间蹲在一旁，看着颜朝辞。

　　颜朝辞给榻上的人输了一会儿法力后就起身去找了些止血的药给纪云间止血。

　　一阵忙碌后，纪云间的血是不再流了，但他已经肉眼可见的衰弱下，甚至隐隐变得有些透明。

　　颜朝辞一刻不停的给他灌着法力，一边用法术隔空取了些书过来，似乎是在找救命的方法。

　　纪星河也在一边输法力一边翻书。

　　但他们翻了一本又一本的书，法力也在渐渐的衰竭。

　　根据窗外的光线变化，纪云间大概知道已经过了整整一天。

　　颜朝辞和纪星河还是一刻不停的输送着法力，同时找着方法。

　　但近百本书翻尽，他们也依旧一无所获。

　　纪星河又输了些法力过去后道：“我去纪家仙府的藏书室找找。”

　　说完纪星河就出了屏障，隐身飞速赶往右天庭。

　　虽然纪云间没有完整受刑，但他毕竟是散魂化出来的，这一番下来也和要魂飞魄散差不多了。

　　古往今来，还没有人能从削仙剑阵下生还，毕竟以往受刑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受完剑阵之后，就直接被丢进镇邪渊了，也没有人试过把受了削仙剑阵的人救活。

　　颜朝辞一时心绪纷乱，但也只能先用法力给纪云间吊着命。

　　虽然法力源源不断的输入，没有片刻的停歇。但对于纪云间来说却像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

　　除了把他变透明的时间往后延长了些许，好像就再无效力。

　　时间渐渐流逝，颜朝辞也渐渐耗尽了法力。

　　他脸色不太好，吐了口血。

　　但即使他耗尽了法力，却还是半点没能阻止榻上的纪云间变得越来越轻盈，越来越透明…………

　　纪云间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平静的颜朝辞脸上流露出无助的神情。

　　他看着颜朝辞颤抖着手去触碰榻上的人，但手却隐隐约约的穿了过去。

　　颜朝辞身子僵了僵，半晌他才收回手。

　　颜朝辞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

　　他此刻思绪一片混乱，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纪云间见状，下意识走了过去，蹲在他身边轻轻的拍着他的肩。

　　虽然知道颜朝辞感受不到，但纪云间还是下意识的做了。

　　他拍了一会儿，也看着颜朝辞呼吸急促的呆坐了一会儿。

　　颜朝辞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站起了身。
　　纪云间隐约听见他喃喃道：“以命换命……”

　　纪云间愣在了原地。

　　他想起来纪星河说过，以命换命最先是纪晨安的母后为了救中了傀儡幽梦的纪晨安开创的。
　　方法也相当简单，以心换心。后面的万万人尝试也都成功，颜家典籍也肯定记载了下来，颜朝辞会知道也不奇怪。

　　纪晨安被发现中术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成傀儡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被救了回来，可见换心确实是一个相当可行的法子。

　　虽然是误打误撞成功，但那可是傀儡幽梦，效力和削仙剑阵恐怕也差不多。

　　等纪云间回过神来的时候，颜朝辞已经找来了小刀纱布止血药材坐在了地上。

　　纪云间像被定住了一样，不能挪动分毫。

　　颜朝辞应该是怕自己疼晕了，提前吃了，保持神志清醒的药。

　　纪云间看着他毫不犹豫的脱了衣服，他连忙伸手拽住了颜朝辞的手。

　　但这毕竟是颜朝辞的记忆，他根本不能改变分毫。

　　他看着颜朝辞伸手拿刀，而后手起刀落，尖刀刺入皮肉，鲜血直流。

　　纪云间失声怒吼：“颜朝辞！！！”

　　但颜朝辞还是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

　　鲜血流了一地，穿过了纪云间。

　　颜朝辞疼得面色发白，他死死的皱着眉，额间不断冒出冷汗。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却也还是没止住闷哼。

　　纪云间死死的抓着他的手，拼命撕吼：“颜朝辞！你停下！！！”

　　但不管他怎么哭喊都没有用，血还是越流越多。

　　“颜朝辞！！算我求你了，你停下…………”

　　“颜朝辞…………”

　　“颜朝辞！”

　　纪云间嗓子都吼哑了，但依旧没什么用。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颜朝辞把心给了榻上的自己，然后颜朝辞又施法让灵心和纪云间充分融合，最后再一点一点的斩断他的心脏和他本身相连的灵脉。

　　这一步做完后，颜朝辞是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的法力了。他周身的仙气也瞬间散去，只余淡淡的一点灵光。

　　颜朝辞现在已经法力耗尽，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法力来疗伤，是以只能靠药草来止血，但好像怎么都止不住。

　　颜朝辞面色惨白，指尖发着抖。

　　纪云间一直都在死死地掐着他的手，是以相当清晰的感受到了颜朝辞快速降低的体温，他下意识慌张的要渡法力，但渡了半天法力都没有渡过去。

　　纪云间呆呆的愣在原地，胸口处传来钝痛。
　　仿佛那柄尖刀也刺入了他的胸膛。

　　颜朝辞再也撑不住了，那毕竟是剜心之痛，而且是在没有任何法力疗伤止疼的情况下。
　　随后，他径直昏了过去。

　　纪云间看着血一直透过绷带渗出来，但他用尽全力都于事无补。

　　慢慢的他才缓过来，想起来这只是颜朝辞的记忆。但他做不到冷眼旁观。

　　纪云间正发着愣，却突然看到颜朝辞腰间的玉佩突然蓝光一闪，随后一阵温和却又有力的法力穿过玉佩将颜朝辞萦绕起来。

　　那阵法力输送了很久，直到把颜朝辞的伤口彻底愈合才渐渐止息。

　　纪云间顿时松了口气，他是想做点什么，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他只能呆呆的抱着自己的膝盖，看着昏迷不醒的颜朝辞，等着他醒。

　　不知等了多久，颜朝辞才慢慢醒过来。

　　他先是在地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才扶着软榻慢慢起身。

　　他面白如纸，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没有一丝血色。

　　颜朝辞先是看向榻上的纪云间，纪云间已经不再透明了。他面容平静的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

　　纪云间受着神君灵心仙元供养，再加上纪星河大半的法力和颜朝辞全部的法力，终究还是缓过来了。

　　纪云间没有心来交换，颜朝辞自然也就没有心，也没有了法力。

　　以命换命当然交换的不止心脏，还有寿数。
　　颜朝辞把寿数给了纪云间，自己自然就要代替纪云间走向消亡。

　　他没受削仙剑阵，体内也有仙骨支撑，但最多也只能勉强撑一个月，他的手也已经开始透明了。

　　颜朝辞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帮榻上的纪云间换了衣服，随后才去清理身上的血迹。

　　纪云间缩在一边，疲累无比。

　　时间渐渐流逝，纪云间终于醒了过来。他一醒，门外的屏障也自动解除了。

　　两个人都很苍白，但一对比颜朝辞简直可以用半死不活来形容。

　　颜易宸支开了纪云间。

　　“我通过玉佩感知到你法力全部流失，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你寝殿外面有屏障，我进不来，就只能通过玉佩给你渡法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朝辞摇了摇头，“哥，那可是削仙剑阵，救人哪那么容易。自然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颜易宸冷哼一声，“呵，你付出的那还能叫代价吗？老实说你到底干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颜朝辞沉默半晌，伸出了自己的手。

　　颜易宸呼吸错乱了一瞬，连忙抓住他的手腕把脉。

　　这一把脉，颜易宸直接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

　　颜易宸闭了闭眼，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

　　他沉默的抓起颜朝辞的手给他度法力，同时还伪造了些仙气。

　　颜易宸瞪着他：“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颜朝辞沉默了片刻，“先呆在仙庭，等到瞒不住了的时候，就离开。”

　　颜易宸眼眶有些红，“你倒是走的潇洒。那我们呢？那纪云间呢？”

　　颜朝辞苦笑了一下，微微垂下眸：“我也没有办法啊。”

　　一阵风吹过，风铃作响。

　　一切终于停止，纪云间也终于睁开了眼。

　　他现在正身处颜朝辞的寝殿。

　　纪云间看着周围熟悉的陈设，面无表情的呆坐了一会儿。

　　坐了一会儿后，他突然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纪云间已经开始哭出了声。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痛如绞是这种感觉。
　　他哭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可心里的难受却没减少半分。他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可气流进入肺腑的时候，却仿佛钢刀剜肉，火辣辣的疼。

　　“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