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岁月的容颜》张小冰

28、刺客（2）

　　马副官跟随他多年，知道他冷静语气中隐藏着狠绝的怒火，况且他自己应该一直跟随大公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偏他刚刚出去办事了，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也是胆颤心寒，一直发怵。他看一眼地上，那刺客面色发青，模样陌生，却是从未见过的。按理说傅家警卫森严，外人若想混进来也绝非易事。于是马上叫来了管家，一确认，原来刺客正是新进来的马夫。

　　傅家男人一生戎马生涯，行武出生，战场上不知杀过多少人，仇家一定不少。况且现在时局不稳，各个军阀之间又是明争暗夺，势不两立，这刺客究竟是谁派来，一时也难查清楚。

　　卫音早听到了风声，听说刺客行刺时玥玥也在场，一时急的飞奔而来。进了马房，见玥玥像只受伤的小兽蹲在地上，眼里惶恐，身子不住发抖。心下不由一沉，扑过去抱住了她，检视她有无受伤。在确认玥玥没有受伤而只是受了惊吓时，不由松了口气。又回头置问傅觐笙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傅觐笙轻描淡写回答道：“刺客行刺的时候，玥玥正好路过，她看见我朝刺客开了枪，也许是血腥的场面让她受到了惊吓。”

　　玥玥自从见到卫音就像一只无助的小猫一样蜷缩在她怀中，她害怕看见刺客倒在地上被子弹打穿的身体，那双怨恨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她，带着怨恨，仿佛不可置信。

　　虽然天气已经是寒冬腊月，外面冷的像是冰窖，但是晚上睡觉的时候，玥玥还是觉得房间里异常闷热。可能是屋时暖气烧的太足，她居然还出了一身汗，贴身的衣服都湿了。
　　北风在外面呼呼吹过，窗外的桂花树叶子已掉掉落，只余干枯树叉迎风拍打着窗户玻璃簌簌作响。玥玥一整晚都做着各式各样的乱梦，最可怖是梦见自己独自一人在荒郊野迷了路，突然冲出一个无头尸体在后面追她，血淋淋的颈部，双手乱抓，向她袭来。再也没有这么可怖的事情了，她的心吓的都要跳出来，快要窒息，她就知道他不会放过她。
　　那无头人猛地上前掐住她的咽喉，掐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奋力挣扎，可是全身都没有力气，四肢软绵绵的。她觉得她就快要死了，也许这也不是件坏事，毕竟她欠了他的命，她还给他好了。就在她心灰意冷时，突然一束强光闪过，她看见了另一个男人的面孔，像神明在世，那无头人被强光一照，仿佛痛不欲生般全身颤抖，蓦地消失了。

　　她也一下子猛然被惊醒，那恶梦还在脑中消失不去，她觉得异常口渴，躺在床上唤了丫头几声也一直没有人答应。晚上睡下的时候姨妈怕她一个人害怕，本来派了小丫头服侍她的，这会不在身边，一定是困了就自己睡觉去了。

　　她刚想掀被起来，却听见门口有脚步声一步一步走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示格外突兀。她屏声静气坐着，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呆了呆，首先在黑暗的光线中看见了一双清峻的眼睛，高大的身体迎着微弱的亮光，落下的修长的阴影笼罩了她。她觉得像是在做梦，坐在那里嘴角动了动，却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他还是一贯的冷静淡然，声音清冷：“我刚才听见你在叫人，是口渴了吗？”
　　她没有做声，只是呆呆看着他，他也不再问，便去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递给她。她实在渴的厉害，也不顾矜持，顺手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然后把杯子交在他手里。

　　他们都没有做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两个之前从不相干的男女呆在一室实在有些诡异，她觉得不自在，突然又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轻声问道：“那个刺客怎么样了？”

　　她眼里一片澄清，带着无限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他心里一动，起了微微的波澜。他知道任何人第一次开枪杀人时都会产生强烈的恐惧，她那天会因此失声尖叫，情绪失控其实再正常不过。
　　他十岁那年便跟着父亲上战场，即使前面枪林弹雨，土兵还是没有选择，依然服从命令往前冲，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一起朝夕相处的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他才知道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那场战他们打赢了，可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整场战役他们牺牲了五千个士兵。父亲一向爱惜部下，即使战打赢了，可是心里仍然不好受。后来部下抓来几个衣裳褴褛的逃兵，他们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他那时年轻小，见他们可怜，便想放了他们算了。可是军中军纪森严，任何人都没有例外。父亲目光凌厉，把随身的□□到他手里，斩钉截铁道：“军法处置。”

　　他拿着枪的手在微微的颤抖，那几个逃兵更是张着惊恐的眼睛惶惶哀求。周围的人却都大声助威道：“杀，杀，杀..........”

　　他一点都不想杀他们，内心在痛苦地挣扎，周围已经失去理智的声音让他觉得彷徨无助。他记得那一年，父亲要处决几个叛逃的部下，母亲因为心软，为他们在父亲面前求了情。可是那些部下不但不感恩，后来竟然想着报复，母亲就是因为心软才会死在他们的枪下。他一想到这些，他就恨，像噬血的蛊虫吞噬他的心，他闭着眼睛，发狂般地连按扳机开了几枪。他们在他面前一个个倒下，周围是人们欢呼的声音。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觉得沉重。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三日，父亲告诉他，成大事者，必须要心狠手辣，不能妇仁之仁，他不许他懦弱。

　　白玥玥还是个小女孩子，天真的容颜，天真的心。他不想让她纯真的生命中因此而染上污点。所以在外人面前他替她承认那刺客是他杀的。他也不愿她永远活在恐惧与悔恨中，他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道：“那子弹没有打中要害，刺客只是受了伤。”

　　玥玥还只不信，怀疑道：“真的吗？”
　　“真的。”
　　她心中的恐惧这时才放下来，因为她并不认识那刺客，却向他开了枪，虽然是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却还是感到深深的内疚。她注视着他，勉强开口道：“那刺客，你可不可以放了他。”她自己也知道这个要求非常过分，毕竟那刺客的目的是为了刺杀他，但是她觉得她一定要为刺客做点什么，才能补充自己心中的愧疚。

　　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温和地说：“他现在已经是自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