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一万小时定律》贵鱼鱼过云烟

7、（七）风云变幻看定力，沧海横流显本色

　　人的一生中可以为自己的青春热血摇旗呐喊的时段拢共就那么几年，所以这样的日子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生命中弥足珍贵的至宝。

　　是夜，广岛。

　　樱木此刻正躺在一家传统的和式客栈“秋风”中，心乱如麻。

　　为什么那个臭狐狸这么黏人？

　　先是摸清了8月1日早班神奈川→广岛的新干线的发车时间，然后提前坐上了新干线来了一波精心策划的“偶遇”，再到现在鬼使神差地非要樱木搬出集体旅社，花重金包下这样一家冷清凄切没什么烟火气儿的客栈与自己同住。这样一家规模不大的客栈，流川甚至一包就包了七天，这一周的时间内，客栈除了前台与工作人员堪堪他们两人，樱木晚上如果不练球，就意味着除了臭狐狸，想找个侃大山的人都无能，只得坐在玄关前望着夜凉如水的景色发呆。更甚者，明明这家客栈有大大小小不同风格的17间房，流川放着大屋子不要，偏偏要和樱木一起挤那间名为“如隔三春”的蜗居，这无论如何都不像一个正常人的做派。

　　第二天就要比赛了，樱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拿了篮球，跑到客栈后面的一个野球场去。傍晚的时候他刚刚和队友入住全国大赛场地给选手赞助的宿舍，在口干舌燥地和队友们对对手进行了一通身体数据、技术含量与过往实绩的全面剖析之后，正准备回房休息，却在这个时刻突然接到了前台小姐的传讯：

　　“哪位是樱木花道先生？有人找！”

　　樱木一脸不屑地走了出去，想也知道除了那只臭狐狸没别人。流川一见到他，直接省去了繁杂冗长的问候步骤，单刀直入地说道：

　　“走，去和我住。”

　　“蛤？你说什么臭狐狸！明天就要比赛了，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和你住？”

　　“我说让你和我住你就过来和我住，婆婆妈妈的烦死了，大白痴。快点，给你十分钟时间收拾东西。”流川说完这些之后，无视樱木在他后面吹胡子瞪眼的滑稽表情，转身故作潇洒地拂袖而去，倚靠在宿舍楼外面一根高大的路灯柱旁，让傍晚的余晖与路灯暖黄的光束交相辉映，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

　　樱木有时候真的搞不懂流川的脑回路，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把自己叫出去住，意欲何为？但他嘴上骂骂咧咧地说着一些拒绝的话术，身体却很诚实地挪动到房间，打开包裹开始收拾他原本就携带不多的物什。这种感觉让他很奇怪，明明平时两人一见面就是一副疾首蹙额之相，恨不能立刻交火，但此刻他居然很期待和流川同寝——即使对方无论如何都是那只与他水火不相容的臭狐狸。

　　正当樱木脑海中的无数胡思乱想的碎片交叠在一起打架之际，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提着行李来到了流川身边。流川摘下耳朵上的随身听，偏头看到气鼓鼓地提着行李的樱木，竟觉得他可爱至极。

　　“你还是挺听话的嘛，大白痴队长。”

　　“切，本天才是给你这个庶民面子！”

　　半推半就入住了“秋风”客栈后，樱木躺在客房内松软的羽毛被上，觉得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心不甘情不愿地对臭狐狸唯命是从了？虽说队内没有相关的金科玉律说一定要参与合宿，也有其他队员在广岛有亲戚就搬了出去，但是自己作为一队之长，私自因为个人产生的几丝暧昧情愫就脱离了大部队，于情于理都令他焦躁不安。

　　发觉自己难以入睡后，樱木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练球。他看向床的另一侧，流川枫躺过的地方还有些褶皱。一摸上去，残留的体温已经消失殆尽，想必已经出去了有些时候。

　　这只臭狐狸，说要去买泡面结果现在还没回来。罢了，凭什么等他，还是自己去野场找找感觉为妙。天才就是要在臭狐狸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努力，然后惊艳他，卷死他，打败他！

　　到了球场，樱木见四下无人，便独自开始运球。朦胧的月光娴静地笼罩着世间万物，周围除了篮球碰撞地板的声音，再无其他。一切静得出奇。

　　可不等他把球运起，另一个篮球就悄无声息地抛了过来，两颗球在低空中亲密接触，再一起滚向球场的另一旁。

　　“你在这里啊，大白痴。”流川操着清冷澄澈的声线，披着一身淡白的月光，缓缓走了过来。“大晚上的不睡觉跑这里练球，明天累不死你。”

　　樱木见是流川，立刻将嘴高高噘起：

　　“要你管呢臭狐狸！本天才这是在加练！”

　　“看你这样明显是刚来吧，衣服都不太整齐的说。”

　　“要你管啊！来1on1啊臭狐狸！”

　　“好啊。”流川对于樱木的1on1请求来者不拒，反正他这次回国本来就是想多陪陪大白痴，顺便检验一下他现在的水平而已。然后两人又上演了一场无人观赏的精彩对决——客栈在半山腰，本就是个曲径通幽的人迹罕至之地，平时它的受众就大都是对这里情有独钟的游客，鲜少有外地人专门到这里来。如今流川包场，这里就更不可能会有什么鲜活的生灵出现，有的只是更阑人静的深夜一两声寥落的蝉鸣。

　　两个人就这样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对抗之感。流川在美国的时候，周遭的队友都比他强很多，他们每一次练习赛都能给流川彻头彻尾地上一课。白种人过硬的身体天赋永远能够轻而易举地在流川面前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虽说一个人后天的努力可以延伸他攀登的高度，但不容置喙的是，天赋是决定一个人下限的必要条件，绝不可轻易忽略，有时候和后天的汗水同等重要。一棵参天巨树之所以能够擎起一片绿荫，不仅仅是天时与地利的加总，更是对其自身条件的考量，如果它没有与生俱来的具有强大分裂能力的形成层作为保障，那它就不会有经年累月的生长，更不会有对抗暴风骤雨的资格。竞技体育亦如此，过人的禀赋似乎永远能够在埋头努力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地占据上风。

　　流川没少在练习赛的时候被对面打爆。尽管现在的他转型控球后卫也算比较成功，进攻速度、组织能力、全局视野都有了一个全方位的开发与提高，但美国这个篮圈天菜永远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仅是同队经验丰富的1号位队员埃里克，就连新进来的新丁们经过一段时间系统的训练后，也能够与他抗衡。因此，流川始终不能有什么出色的发挥。尽管他的理想信念坚如磐石，尽管他的心理防线固若金汤，也必须要承认——他真的不如这些美国巨人，他的路还很漫长而艰巨。

　　如果说流川的晋级之路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樱木的成长就是阳光相伴，一路生花。在湘北这一片狭小的天地，他已然打遍天下无敌手，放眼整个神奈川乃至全国，他都可以成为最灿烂夺目的存在。尽管赛场高手如云，但他总是能够以最佳状态和最优表现来回应大家对他的期待，不管是已经毕业的老队友赤木刚宪、木暮公延、三井寿，老对手牧绅一、仙道彰、藤真健司，还是仍旧在役的桑田登纪、佐佐冈智、石井健太郎，无一不对他寄予厚望。他在大家的爱中长大，穷苦的童年、寒酸的家境，过往的放纵浪荡与娇纵任性全部化作烟云，他留在大家记忆中的永远是比昨日更加明光烁亮的自己。

　　唯有两人如此忘乎所以的对决，能够短暂扭转两人成长路上奇妙的处境。

　　在美国队内练习赛上总吃败仗的流川，面对眼前这个略高他一截的大白痴，仍旧会有很多进攻与防守的余地。一番娱乐式的苦战之后，流川再次占得先机，率先砍下10分，樱木仅以两分之差落败。美国自成一套的严酷但科学的训练方式行之有效，确实帮助流川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一直以来接受国内训练模式的樱木在短期之内无法追上流川也是板上钉钉的真理。

　　“臭狐狸，你别得意！我下次一定会赢过你！”樱木不服输地大喊。

　　流川的双眸微微闪烁：“再修炼修炼吧，大白痴。”

　　尽管樱木面对流川愈发娴熟的技巧与狠厉的攻势，输得心服口服，但他骨子里对于胜利的渴望却彻底点燃了他体内每一个细胞。他深谙流川内心深处的野望——面前这只狐狸无时无刻不在为了进军NBA而刻苦打拼。所以他才能够在两年前付出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血汗，在湘北篮球馆内一次次跑动、一次次跳起、一次次贡献出精彩绝伦的灌篮。一个人的成就从来不是诸如天上掉馅饼之类的不劳而获的美事，在群雄争霸的竞技场上，唯有保持毅力披荆斩棘才能笑到最后，成为众星捧月的终极赢家。

　　樱木深吸一口气：“明天第一场比赛，天才要回去休息了，不然明天没有精力和他们打。下次咱们再比，我是肯定会赢的！”

　　“大话说得好听，你先把明天那支球队赢下来吧。桃仓的中锋身高和你差不太多，但自小学球，经验比你丰富不少，希望你不要被对面打趴下。”

　　“少小瞧我天才樱木了！”

　　两人又是一路掐着对方回了客栈。

　　由于前一天与流川的单人对抗消耗了太多精力，樱木一夜好眠，第二天晨起只觉精力充沛，热血沸腾。他起身拉开窗帘，回头瞥见躺在他一旁的流川。流川还熟睡着，那张脸白皙如瓷，鸦黑色的睫毛纤长齐整，服帖地挂在眼皮上。他呼吸的声音轻柔而均匀，一时周身空气的流动仿佛也缓慢下来，伴随着丝丝缕缕的气音，一起揉入八月初晨和煦的微光。

　　这臭狐狸......睡相还挺好看的。樱木想着，脸颊不自然地泛起了一片红云。

　　察觉到自己又心猿意马后，樱木内心大呼不好，疯狂甩了甩头，想将流川刚才华美的睡姿从脑海中抹去。然后他飞速洗漱完毕，换上球衣，朝着赛场疾奔而去。本天才要去征战“沙场”了，臭狐狸就在这家小客栈睡死算啦！

　　流川的眼睛微微睁开。

　　嗯，大白痴是在房间内换的球衣，毫无顾忌，旁若无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当时自己已经醒了。想到自己在双眼挤出的一丝缝隙中窥见的樱木裸露的皮肤、流畅的肌肉线条与壮硕健美的身板，流川禁不住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看来装睡大法真的好用。

　　一年一度的全国大赛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高中生齐聚一堂，共同见证着属于他们的光荣时刻。无数个埋头苦练的日夜终于要在这一刻开出花来，出线的59支球队，无一例外地斗志昂扬，紧张、忐忑、期待写在每个人的脸上。这一群对篮球虔诚的信徒，将从今日开始书写一个又一个恢弘篇章。

　　湘北的第一场比赛是在8月2日上午对战桃仓工业高中。这是一支时隔一年后再度打入全国大赛的球队，去年在县预选赛的时候惜败，此后便卧薪尝胆，用加倍严格的训练来迎战新赛季，终于使自己再度站到了全国观众面前。樱木获悉这一点后，心里升腾起一种压迫感。对手如今展露给大家的纸面实力神秘莫测，他无法预知接下来比赛的走向，只得深呼吸几口，平复自己的情绪。纵使心脏怦怦乱跳，也要装作淡然如水的模样，这是他打球近三载无数次领略到的文化瑰宝。

　　人的一生中可以为自己的青春热血摇旗呐喊的时段拢共就那么几年，所以这样的日子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生命中弥足珍贵的至宝。这次的观众席上，除了樱木军团，还出现了很多樱木熟悉的面孔：

　　考入庆应义塾大学后专心搞学术的赤木刚宪以及妹妹赤木晴子、升入早稻田大学为成册的法条头秃的木暮公延、保送至深泽体育大学后潜心备战大学联赛的三井寿、从美国归来后变高变壮的宫城良田、愈发丰满美艳的神户大学高材生彩子......以及穿着鲜艳明丽的红色运动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满目温柔与期许的——臭狐狸。这一群过去的队友如今又齐刷刷地出现在了观众席的同一侧，坐在一起，和往常一样，共同见证着湘北的新领袖再创辉煌。樱木看到昔日的老队友整齐划一地为自己加油打气的模样，眼眶竟然微微有点湿润，放手一搏、摘得战果是他在上场前对自己下的最后通牒。

　　虽然桃仓工业的队员们经过了一番艰苦训练，实力较之前确实有大幅度提升，但是面对全盛状态下的湘北，他们还是略逊一筹。最终经过激烈的角逐，樱木以一记教科书般的中距离跳投结束了比赛，湘北以大比分战胜了桃仓工业，顺利挺进了下一赛道。

　　打败桃仓工业之后，湘北要面对的是曾经的冠军、上届亚军博多商大附属。博多商作为福冈县头牌篮球名校，历来在全国都享有盛誉，名校光环赋予它浑然天成的运动氛围，自然使它盘活了大量篮球好手。这一支球队强大的实力和豪华的配置让湘北一度露怯，但如今既然上天安排了这样的布局，湘北也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与樱木对位的博多商的中锋名叫小林宁次，是一名新高一球员，身高196cm，和樱木相同，但体重却足足有99kg，他只要站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动如山的稳重模样。相比之下，86kg的樱木放在本队是高挑健壮的巨人，但和小林一对比，也不免显得“娇小”了些。樱木见到他，回想起高一时去爱知观摩比赛被森重宽撞倒在地的经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观众们看到小林后，也是一片哗然：

　　“这家伙吃什么长的，比樱木壮好多啊！”

　　“看来湘北危险了，对手是这么壮的家伙，搞不好樱木都得给他撞飞。”

　　“毕竟是博多商，强了这么多年，肯定选人有他一套的。湘北毕竟近两年才发展起来，肯定差点火候......”

　　“唉，樱木，加油吧！”

　　流川坐在观众席上，不耐地听着周遭的纷纭。他不相信樱木会输，索性观察起场上博多商的队员来。作为参与过两次全国大赛且与博多商对线过一次的前湘北队王牌，超高的球商与绝佳的观察力让他很快就发现了一丝破绽——

　　除了小林宁次，其他队员们的体型、肉眼看上去的肌肉含量、热身运动时展现出来的运球速度与瞬间爆发力，都远远不如上一年他亲眼目睹过的那些老队员。如果人可貌相，那么这群运动员就是透露出了很明显的修为不够的迹象，大抵是一群新人，一群没有调整到最佳竞技状态的novice。虽说一支队伍换届之时，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并非稀罕事，但如果放到竞技场上，就是致命的缺点。

　　“大白痴，你在畏惧什么。”流川内心悄悄说道。

　　比赛开始之际，博多商的表现证实了流川的想法。虽说小林宁次人高马大，一身的蛮力似乎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风范，但终究只是一个色厉内荏的新人，空有力量却没什么进攻技巧可言。他在进攻的时候，走位几乎是全直线，完全不懂得脚步的变换；只敢将自己囿于篮下的一方境地而不敢越界，一离开篮下就畏手畏脚，一看就是缺乏训练以及必备的比赛经验。虽然他不动自威的气场和过于优越的身体条件一度震慑住了樱木，但樱木本质上是个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单纯王，恐惧这种情绪在他身上并不易发生。在摸清楚小林简单到不行的进攻路数之后，樱木的嘴角挑出了一个自信的弧度：

　　“承让了！”

　　接下来就是他神勇无敌的个人表演以及团队之间的完美配合共同交织出来的篮球交响乐。

　　不仅是小林，其余的队员们整体素质也有下滑，或许是对方太过于轻敌而没有派出最佳阵容，或许是对方早已摘得光环而卸下了一切包袱，进而抱着重在参与的心理吹响的比赛号角，总之就是这一届球员展现出来的水平大不如前，至少在纸面实力上就落后湘北一大截。

　　对面1号位球员的球被篮球敏感极强的蓝川猝不及防地截胡，随后展开快攻，在这个过程中，蓝川被小林和4号位球员包夹，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向后将球传给中岛。中岛冷静地观察着周围，察觉到对面1号位球员想要防守自己的意味后，便打消了自己迅速跑位的念头，转而将球传给过来接应的星野。

　　星野脚步迅速变换，接到球后单手触地完成急转，随后运球向对方篮下猛冲。在意识到星野即将得手后，小林迅速展开回防。但他直线的走位对于灵活的星野来说，丝毫起不到阻挡的作用，只见星野假意投篮，小林高高跳起，在星野面前形成了一堵宽阔的人墙。说时迟，那时快，星野在一瞬间的功夫降低重心，以左脚为圆心来了一个180°快速旋转，如一道闪电般过掉了小林，再飞速冲向篮下。小林双脚落地之际，眉宇间竟写着几丝恍惚。

　　星野摆脱小林后，在篮下又迎上了对面3号位球员和4号位球员的夹攻。星野仍旧淡定，瞅准两个人身体之间的空档将球从容抛出，球飞快地打着旋儿，安稳地落在篮筐里。伴随着观众潮水一般的欢呼声，星野满目璀璨，笑容可掬。

　　湘北的老队员们看到星野如此出色的表现，个个目瞪口呆，震撼到说不出话来。这个星野辉时维高一，但却展现出来了与年龄不符的纯熟技术与大将风范，丝毫不亚于高一时期的流川。而流川本人也为星野出色的发挥而感到眼前一亮，余光瞥见他的背号“10”，更是感慨万千：这个学弟，比当初的大白痴高了好几个档次嘛！既然10号这么厉害，11号应该也不差吧！

　　蓝川也没有让流川失望，他似乎是感应到了流川的心思，下一秒就用了一套连招——抢下篮板球、速度跑位、最后以一个标准的中距离投篮作为回应。流川对此十分满意，心说属于自己和大白痴的号码总算是后继有人，湘北真的未来可期。

　　不过，撇开星野和蓝川不谈，流川最期待的还是樱木的表现。大白痴经过了一年时间的苦练，一定又学到了不少东西，全国大赛就是他的应试场，自己也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专属考官。

　　樱木此时此刻正在和小林正面交锋。他正处于对方禁区，正欲出手却被小林死死挡住。小林孔武有力的身躯形成一道人形屏障，如果只靠蛮力，绝无突破可能。只要在篮下，小林就比较放的开，规规矩矩地展开防守，坚决不给对手可乘之机，这一点倒是契合作为中锋的基本素养。

　　但樱木面对小林变态一般的身体条件和密不透风的防守，一步都没有退让。他镇定自若，投给小林一个刚毅的眼光，然后小声说道：

　　“你蛮有一套的，高一小子。不过我得告诉你，扎实的球技和丰富的经验有时候远比优越的身体素质更重要。”说罢将自己的身体扭转180°，使自己背对篮筐，脸上洋溢着运筹帷幄的微笑。

　　反应过来之际，小林那是无限的诧异，这个樱木居然把后背交给篮筐，他这是要放弃抵抗的节奏么？谁知下一秒，场上场下呼声雷动——

　　樱木将捧着球的双手快速送到胸前，随后向后轻巧一掷。抛出球的那一刻起，球就完全脱离了樱木的视线，但它仍如一个乖巧服帖的孩子，顺从着樱木的意愿，精确地落入篮筐，并激起了一场狂风巨浪。

　　三井大为震撼：“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项技能？！”

　　“我的天呐，我观赛数百场，从来没有一个球员用过这种招数。樱木好恐怖！”赤木和木暮面面相觑，一时分不清是惊讶还是佩服。

　　“这是我见过的水准最高的投篮，难以想象曾经的他连正面罚球都投不进，只能靠着篮板球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宫城慨叹。他在美国的时候，虽然也目睹过本队中锋使用这种方式得分，但是对方毕竟是个老练的球员，征战多年开发出如此绝妙之技也并无不妥。但是樱木仅仅一年未见，就做到了这些，让他不由得赞美连连——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而其他人也为樱木刚刚那个背身投篮拍案叫绝。坐在板凳上的安西教练忍不住从凳子上站起来，振臂一呼；小枫捏紧了计分表和笔，双眼圆睁，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泪光，似乎是沉迷于樱木方才的飒爽英姿中不愿自拔；其他板凳队球员也纷纷跳起来，表情不尽相同，似乎是为樱木的表现感到不可思议，似乎是为樱木教科书式的完美投篮啧啧称赞，似乎是为有樱木这样一位又厉害又可靠的队长感到无限骄傲。

　　流川坐在位置上，内心波涛汹涌，大白痴的表现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期。平心而论，背身投篮这项技能，连他自己都不曾有过全方位的领略，自从转型控卫之后，他更是疏于对锋线上进攻技术的开发与改良，因此这项技能也成为了他庞大的技能库中少数没有被拾拿的遗珠。眼望着樱木刚刚的投篮引发了一场如此巨大的蝴蝶效应，流川的心情就像一本繁文缛节的卷宗，无比复杂。看来，这个大白痴真的有在飞速的成长，他在渐渐践行着当时与自己的承诺，而这背后是无数次枯燥无味的焚膏继晷累积起来的必然结果。

　　小林似乎被樱木的投篮扰乱了节奏，他的脚步开始有些慌乱，心态也有了些微的崩塌。他没有和樱木交过手，自然也不知道樱木最擅长的是打心理战，只不过现在的樱木早已不是以开赛前大放厥词来扰乱对手心智的那个超级不知好歹的门外汉，而是靠实打实地炫技来正面征服对方的真正的篮球手。震慑之余，小林也是无比佩服，他觉得输给樱木并不吃亏，樱木身上有太多闪光点，他坚毅、努力、镇定、沉稳，既能在顺境中独自所向披靡，打开局面，亦能在逆境中与队友濡沫涸辙，力挽狂澜。从樱木的身上，小林不能够窥探到他背后究竟付出了多少汗水与心酸，但却能望穿自己以后前进的目标与努力的方向。

　　最终，湘北以八分之差战胜博多商，为这一程比赛画下了完美的句号。除却博多商人员交接上的不力，湘北的快速成长才是他们能够再下一城的主因。樱木真的担当起了湘北的重任——湘北能够成为众人眼里的黑马与新星，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无上的赞扬与喝彩，樱木功不可没。

　　接下来的湘北便是一路高歌猛进，顺利击败了一队又一队曾经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对手。这一程他们走得并不轻松，随着日历一页页翻过，湘北遇上的对手也越来越强劲，面临的考验也重重叠加，每闯过一个关卡都宛如一次生命的淬炼，让湘北的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愈发丰满——这支曾经连县八强都进不去的弱队，逐渐颠覆了曾经众人的刻板印象，每一场比赛都化作可贵的财富，再聚敛成牢不可破的团魂，指引着他们走向最终的关卡——冠军争夺战。

　　能够最终来到这一步，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湘北补上了曾经最大的短板——也就是增加了板凳的深度。这归功于安西教练的精心安排以及樱木多方的考量——他不知从何时起，不再只想着在比赛的过程中大出风头，曾几何时那个天真幼稚只想做出头鸟的他荡然无存。虽然他的脑海中永远存留着一个超级英雄的形象，但他在一场场训练和比赛中，一步步意识到，在篮球这项五个人的运动中，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之所以能够胜利，从不靠着某一个队员的一枝独秀，而是要依靠五个人的勠力同心。在球场上，真正通往胜利之路的不二法门，不是个人的技高一筹，而是团队整体实力的出类拔萃。只有每个人都成为能够架海擎天的佼佼者，才可窥见一个球队光明璀璨的前程。

　　因此，樱木对每一个球员都十分上心，对于经验匮乏、基础薄弱的队员，樱木就加强他们的基础训练和实战演练，并且采用“先富带动后富”战略，专门让实力强劲的球员来手把手带训练、做表率——一年级的星野和蓝川都在他的安排下充当过临时教练的角色。每个人都是相同的训练强度与训练模式，球队整体的实力也突飞猛进。安西教练也安排每次练习赛所有队员轮番上场，每个人都有平等的锻炼机会。渐渐的，板凳队员不再是令人诟病的只会空喊口号的旁观者，而是成长为一个个能够独当一面的运动健儿。

　　对于如何培养队员的综合实力，樱木曾经也请教过流川。15岁的樱木，以为流川永远都是那个与自己多对视一眼都能擦出愤怒火花的臭狐狸，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流川在潜移默化中，悄然成为了他面对问题时首选的突破口，遭遇不快时头等的倾听人。流川很愿意将自己在训练时学到的宝贵经验以一种简练而又别扭的口气传递出去，即使只是几个不难会意的词语，也能够成功使樱木脸上泛起愠色，随即大骂一声“臭狐狸”后乖乖投诸行动。樱木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拧巴的人，流川冷傲、怪癖、完全不懂得说话的艺术，自己居然还能够默默把他每一句话记下来，再烙印在心中无形的备忘录里。

　　樱木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对于流川究竟是何等感情。他绝不愿意承认他们是朋友关系，他觉得，拥有流川这样的朋友，就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被突然之间隔绝了氧气，失去了必要的燃烧条件，便再也无法如平常一样投射出炽热的温暖。

　　但他承认他离不开流川——不管是从前自己一直注视着流川投篮时聚精会神的目光，还是在高一时候山王一战中随着流川抛出的那句“我也要去美国”的豪情之言，亦或是在此后的篮球生涯中与流川一次次肢体接触与言语激励……樱木终于感觉到，流川就像一阵缠绵细密的春雨，无声地浸润了樱木的心灵，再遍及他精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而樱木阳光向上的模样，也能在任何一个平凡的时刻，闯入流川的记忆里。

　　单纯王和阿米巴原虫对于涉及到儿女情长一类的问题一向不感冒，所以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彼此之间萦绕着的，是不成型的爱情。只是一份真挚的情感，并不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承诺，而是落实到生活中去，把对方写在自己人生长河的每一寸规划里。

　　全国大赛即将迎来最激动人心的一场——冠亚军争夺战，也是湘北与山王的再度对决。陵南在全国大赛第二场惜败山王，就此止步32强。虽有遗憾，但对于他们而言，也是莫大的突破，精彩卓绝的强者竞技是他们为篮球奋斗的青葱岁月中珍贵的回忆。

　　“你在紧张？”决赛前一晚，流川望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樱木，本是默不作声地看他折腾，直到樱木翻的第三十个跟头使樱木不小心踩到小流川后，终于半疑惑半嫌弃地抛出这样一句话。

　　“才没有！本天才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嘴硬的白痴。”流川轻轻叹了一口气。

　　“蛤？谁嘴硬了！”流川无论何时都能够精准找到樱木的弱点，樱木“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双眼喷火盯着流川。

　　“咱俩躺一张床，你有什么响动我都知道，你翻了30个跟头了，摊煎饼的都没你能翻。”

　　“那是因为……这破地方杀熟，掌管这个地方的神看我快习惯这个环境了，所以剥夺了我的睡眠，生怕我乐不思蜀啦！”

　　流川显然被樱木这个只能用来骗小孩子的童话故事般的谎言整得哭笑不得，他索性也不再给樱木狡辩的机会，快人快语占据了话语高地：

　　“和你躺了几天，你的全身上下我都看过，你比之前瘦了点。还有这个——”流川从枕头下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真空袋，撕开塑封，从里面拿出一截红色的头发，轻轻捻了一下，使头发聚拢成薄薄的一束，“喏，你每天掉发这么多，再积攒一下差不多能做一顶假发了。这些都是你为了每场比赛劳心费神的证据。”

　　樱木见到流川居然把他稍长一些的头发收集起来，脸都绿了：

　　“臭狐狸你？！你这啥癖好啊！你还不扔了还留起来，你恶不恶心啊？！”

　　“每天我都去的比你晚，权当帮你搞卫生咯，满枕头红毛，看着膈应。”一丝血色悄悄爬上流川的脸，他情不自禁把头别了过去。

　　樱木似乎明白了流川的弦外之音，脸颊一阵绯红，到嘴边的垃圾话噎了回去，不再作声。半晌，突然长叹一口气：

　　“明天又打‘三王’，虽说有过胜利的经验，不过那边应该也来了不少新队员，我这边星野和蓝川毕竟是没见识过这么大世面的小鬼，整出幺蛾子来也未知。”

　　“大白痴，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顾虑的，你高一的时候没这么畏手畏脚的吧。”

　　“哪里！当上队长了之后得考虑全局了好么！”

　　“这点倒是做得不错。不过改变不了你是白痴的事实。”

　　“流川枫！”

　　两人又在床上扭打了起来，虽然两人都只使出了三成的力气，但还是免不了把房间弄得一团糟，最后还是有洁癖的樱木来收拾。不过经过这一遭，樱木又是一番精力消耗，换来的又是一个美美的好觉。樱木作为绝对主力，只要休息好，便会威力十足，翌日的比赛胜算也会更大。

　　晨曦降至广岛大地，最激动人心的比赛终于拉开帷幕。湘北与山王的再度对决自然是引起了各大媒体的关注，记者们和摄像师们早早地就将广岛体育馆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当中有些人也有幸参与了湘北和山王的第一次交手，对于那场紧张刺激的比赛仍旧记忆犹新。所以这一次他们早早来到现场占据拍摄的最佳位置，以期能够拍摄到最清晰的照片，写出最荡气回肠的报道。

　　这天流川难得没有睡懒觉，甚至起的比樱木还早些。他看到樱木在枕头边上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大剌剌的字“称霸全国”，一下子回想起高一的那个炎夏，还是在同样的地方，他换上象征湘北的红色球衣，正准备去外面拉伸一下睡疲了的身体，却在刚出门的时候瞥见野球场上那个投篮的矫健身影。那个时候的樱木，头发将将长长了些，一只手覆上去已经可以露尖。他忘我地练习着投篮，那狭长的身姿让流川暗自赞叹——原来他一直把梦想装在心里——尽管这种想法表露在嘴边又化作一句“白痴”。

　　流川正兀自思忖着，瞥见樱木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手边的闹钟，顿时一个激灵：

　　“糟了！比赛要迟到了！”

　　紧接着是一套快而不急、行云流水的起床、洗漱、穿衣。不得不说，樱木的生活技能还是点满了的，即使是即将迟到，他也能够把自己收拾得得体大方。正要冲出门的时候，他的后衣摆却被流川一把拉住：

　　“大白痴，我有摩托。”

　　“蛤？你会开？我才不会坐你这只死狐狸的摩托呢，你要是睡着了我还不得落下个终身残疾了？”

　　“不想迟到就快点。”

　　流川容不得樱木再插嘴，一把拉起樱木的胳膊，来到他停在后院的摩托车旁。“上去。”

　　“我才不要！”

　　“上去。从这里到场馆我骑摩托就五分钟时间，你用跑步的话，就算是安装上飞毛腿不间断也得15分钟，你自己取舍吧。喏，头盔。”

　　“切！”眼看比赛时间吃紧，再加上樱木口是心非，最终还是上了流川的摩托车，高档摩托车载着两个高大的男孩一路疾驰而去。

　　流川的车速很快，快到扬起了一片沙尘。但他的车技又很好，好到可以让他在被交警拦截的临界点疯狂蹦迪。等到到了场地附近，樱木惊觉——自己正搂着流川的腰！

　　“啊啊啊啊！！！手不干净了！！！”樱木回想着刚才的触感——触及的肌肉细瘦而结实，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一种足以让他脸红心跳的感觉。虽然在之前的比赛中二人不乏肢体上的接触，但显然，那种蜻蜓点水的触碰与这种不自然却持久的躯体相贴无法比拟。樱木觉得自己都快爆炸了，仓皇失措地跑进了体育馆，颧骨处不自觉泛起的潮红是他内心深处萌生出来的情愫的最后倔强。

　　“真是个白痴。”流川停摩托的时候，回想方才樱木并没有擦手的动作，忍俊不禁。

　　比赛还没开始，场馆内却已是门庭若市，来自全国各地的球迷慕名前来观看这场王者之战。一边是后起之秀湘北，一边是老牌冠军山王，鹿死谁手未可知。

　　樱木入场之后，其他的队员已经在热身了。作为队长，他偏偏是来的最晚的一个，这让他很不好意思。

　　“樱木，你可算来了！刚刚那个叫泽北的山王的前辈来找过你，见你还没来就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不要小瞧美纪男。看来这次山王带队的是河田美纪男了！”桑田见樱木来了，马上迎了上来。

　　樱木听到桑田的话后，陷入了沉思。河田美纪男？那个肉丸人也成长了么？成长了很多么？会比自己还要厉害么？潜在的各种可能性让樱木惴惴不安。

　　还没等樱木消化完桑田的话，小枫又跑了过来，将一沓厚厚的纸条交给了樱木：

　　“樱木学长，这是陵南那边的队员给你的寄语，不过给我这些纸条的那个人虽然自称是陵南的，我也好像从哪见过他，但是我叫不出他的名字……看起来应该是个学长吧。”

　　“谁？”

　　“一个长得蛮英俊，但是头发却用发胶高高立起来的人……”

　　“噗嗤！仙道啊！居然是他！”

　　“仙道？”

　　“是的！仙道彰！当年就是我打败的他！哈哈哈哈哈！”樱木说罢，又仰天大笑，一副傲人的样子，把他之前的不安冲散了不少，也使观众席上的仙道打了个喷嚏。小枫并不知道樱木是在吹牛，只觉得——樱木前辈好厉害，真的好厉害，无论什么比赛，赛前都不会有太长时间的精神内耗。

　　樱木打开那些纸条，果然第一张就是仙道俊逸娟秀的字：“花道君，加油哦，你是神奈川乃至全国，甚至世界篮球的未来！——Akira Sendoh”

　　樱木的心剧烈抽动一下，将纸条一个个翻过。不仅是仙道，陵南在役队员以及毕业了的福田吉兆、鱼住纯等，都为樱木写了祝福。这些话语的篇幅不尽相同，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樱木无条件的信任和最高的礼赞——他们相信最后的胜利属于神奈川，属于湘北，属于樱木花道本人。

　　他示意小枫将纸条收好，妥善保管起来，然后看向观众席。神奈川代表队亲友团的位置上，湘北的同伴们仍旧坐在那里，目光过滤了滚滚人浪，聚集到湘北一队甚至樱木一人上；流川独自坐在一边，深情款款地望向大白痴的方向，似望穿秋水，独怜一人；负于山王的陵南全队也来观赛了——除了现队员，还有过去的老对手们——仙道彰、福田吉兆、鱼住纯，甚至池上亮二、植草智之……他们都在热切期盼着樱木的出色表现。樱木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时有些恍惚。时光飞逝，曾经的荣耀与泪水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历经千淘万漉留不下痕迹，留下的只是难能可贵的回忆和情谊。

　　此时，开赛的哨声已经吹响，河田美纪男领着全新阵容的山王震撼入场。

　　樱木望了望观众席，摒弃一切杂念之后，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看来，不赢还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