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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救赎 ...

  •   这一夜他终究还是没能再像原先设想的那般离开。

      她大病初愈,骤然历经大悲大痛,险些支撑不住,昏睡前甚至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他们所在的这间茅屋却也不能久留,等到她身体稍微好转,他便雇了一辆马车来带着他们南归。

      他在突厥十年,早已对南归路上的每一寸土地都十分熟悉。

      一路上避开那些可能会出现卫兵的关卡,终于在十日后的天黑前顺利到达番木城。

      只要过了番木城便算是彻底踏出了突厥地界。

      入夜他们投宿在番木城中的一家旅店,准备翌日一早城门一开便刻不容缓地出城。

      深夜,萧琬躺在充满陌生气息的陈旧的床榻上,她却并没有入睡,而是盯着窗的方向,默默等待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那夜后,他似乎已经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可她心底依旧隐隐不安。

      他既没有离开,也没有来接近她,始终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注视着她。

      在每个夜深人静后,悄悄来到她的窗前,默默守护着她。

      她知道,那个男人依然深爱着她,他只是不敢,不敢再靠近她。

      她的心中苦涩与甜蜜交织着。

      这一夜他来得比往常迟了一些,她双手攥着被角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前的那道身影。

      看着看着,却见那道身影忽然动了动,就在她以为他又要离开时,却听得“吱呀”一声细响,门开了,那道身影踏入了室中。

      她紧紧攥着被角,屏住了呼吸,极力控制住颤动的双睫。

      壁上燃着一盏灯,这是她从前便有的习惯。

      他们做夫妻时,他都是等她睡着后再吹灭灯盏,此时他却不想熄灭它。

      他立在门前的一道暗影中,借着壁上的烛火,贪婪地注视着她熟睡的容颜,终于忍不住来到她的身畔。

      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冰凉的唇贴上她的额角。

      她的身体几乎要不由自主地为这久违了的熟悉触碰而颤栗。

      他却突然抽身而退,毫不迟疑地转身大步往外走。

      “你又要走?”

      柔软的双臂缠上了他的腰身,她在他的身后哽咽着道:“你又要抛下我了吗?”

      “琬琬,放开!”

      身后的女子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他垂头看了眼搭在腰间的双臂,轻轻叹息一声,转过身去想要掰开她的手。

      她却趁势搂住他的脖颈,凑近,将一张温软的唇贴上他的下巴,他的双颊,最后毫不犹豫地落到了他的唇上。

      起初他似一株枯木一般杵着一动不动,任由她舔吻他的嘴唇,直到她悄悄伸出舌尖……

      “那时我落了水,你不是已经亲过我了吗?怎么,如今你却不敢了?”

      这滋味于他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太过甘美,令他几乎是立刻便丢盔弃甲,忘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一道道鸿沟,将她拦腰抱起,深深回吻。

      起初还是近似于相濡以沫的唇齿相贴,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好似两株久经霜雪摧折的枯木,疯狂从彼此身上汲取春时降下的一场及时雨。

      直到她伸手去解他的腰间系带,他才好似猛然清醒过来,一把按住她的手指,翻身从床榻上下来,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向门口。

      “你敢走出去一步,我便再不认你!”

      他愕然地停住了脚步,又听她道:“等回了盛京,我便请母后做主为我重新说一门亲,挑一个比你年轻,比你俊朗的夫婿,替他生儿育女,跟他白头偕老……”

      他回头,双目赤红,近乎绝望地看向她。

      “够了!琬琬,求你……别再说了。”

      “怎么?你是觉得我不够年轻,不够美貌,不足以令那些男子动心?”

      她从榻上坐了起来,侧头将一头丰美的长发顺到左耳后,语带讥诮地望向他。

      “还是你觉得……我在那个人身边待了十年,身子已经不……”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落在她的唇上,落在她的颈侧,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之上。

      她颤抖着迎接这样一场自外而内的润泽,流着泪再次接纳属于他的一切。

      这一夜他们一刻也再未分开过,从窄小的床榻上到铺设软毯的地面上再到破旧的木桌前。

      他想要掐灭墙上的灯盏,她不许,他便将她扣在怀中,不叫她看见他那张疤痕遍布的面容。

      她却偏偏要跟他作对,偏偏仰头去吻他脸上的每一道疤。

      “我不在乎。”她轻喘着说道。

      他全身绷紧,额上青筋暴起,手上用了些蛮力将她压倒在身下,抓着她的胳膊,含住她那张过分诱人的樱唇。

      破旧的老木桌剧烈摇晃,叫她再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什么。

      直至东方露白时,他将她搂在怀中,闭着眼睛,唇角贴吻着她的一缕秀发。

      她浑身绵软无力贴靠在他的胸前,纤白的手指温柔抚过他的面颊。

      “我的郎君依旧是整个北庭最俊朗雄伟的男子。你的脸,我真的不在乎。毕竟我也老了许多,昨日还叫阿芫替我拔了一根头上的白发。”

      “不老。”

      他倏而睁开了眼睛,面颊微热,轻抚着她的长发道:“琬琬,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小公主。”

      他怀中的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扬起一双盈满秋水的眼眸望向他,粉嫩的唇瓣微微翘起。

      “戚郎何时学会说这样的甜言蜜语了?从前想从你口中听一两声好话竟比登天还难。”

      戚錾登时臊得面红耳赤,吞吞吐吐道:“琬琬,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句句发自肺腑。

      十年前的公主像是一枝含苞待放的花蕾,如今的公主却像是一朵灼灼盛开的牡丹花,艳丽逼人,令人难以自持。

      萧琬看着他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嗔他一眼,柔顺躺回他怀中。

      “戚郎,这十年你是怎么过的?”

      “琬琬想听,我便细细说与你听。”

      十年前,突厥大军压境,平城被围困的第三十天,城中军民苦苦支撑,朝廷的援军久久不至。

      夜晚他从刚刚结束的一场持续了七日之久的激烈对阵中沐血归来,一入城门,便昏死了过去。

      彼时城中已是弹尽粮绝,人心惶惶,突厥人却突然在翌日凌晨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更扬言要踏破平城,生擒戚錾,屠尽城中人口。

      他身边的副将谢渊见势不妙,擅自披了他的战甲,将他藏在了地窖中,带领城中仅剩的不足一万人的兵马对阵来势汹汹的突厥十万大军。

      三日后谢渊受万箭穿心而死,死后手下人照他生前嘱托放火焚烧战场,毁尸灭迹,挫骨扬灰,连个尸首也没留下。

      七日后,他才醒转过来,彼时突厥的铁蹄已经踏破了平城的大门,城中百姓几乎无一幸免。

      他从身边被谢渊留下来照顾他的小兵口中得知了一切真相,字字血泪,句句锥心,欲横刀自裁,以死谢罪,又感罪孽深重,万死难赎。

      后来又听说突厥人潜入沙州城,妻女不幸罹难。

      大悲大恸之后心中再无牵挂,他不惜自毁容貌,潜入突厥,练出一口地道的胡语,饿出一副羸弱的躯体,被人当作沿街乞讨的难民卖给突厥贵族。

      从处处受人欺辱的低等马奴做起,再一步步往上爬,先是在突厥大臣帐下当了三年幕僚,后又因通晓开金冶铁之术获得突厥老可汗颉里的赏识。

      这些年,纵使受尽凌虐,讥嘲,被人肆意踩在脚下,他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一边明察暗访,找寻那三百俘兵的下落,一边在突厥各方势力间周旋,等的便是血债血偿的那一日……

      “戚郎?”

      妻子的声音将他从往事中拽回,他手指绕着她的发丝,朝她露出一个有些生硬的笑。

      避重就轻地在她耳边说出了这些年的经历,倾吐对她的相思。

      “琬琬,这十年只有在想起你时我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她闻言侧头望向他,削葱般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眉目含春,似嗔还娇。

      “说什么傻话?你怎么就不像一个人了?难不成方才我是在与个鬼幽会?”

      “琬琬,我……”

      说着说着两个人的唇又不由自主地贴到了一起。

      公主将她的男人压倒在了身下,手指丈量他宽阔的胸膛,山岳般的背脊,用一副温软馨香的女子躯体收纳一只漂泊破碎的孤魂。

      春宵苦短,等他们携着手再次踏出房门时,见女儿与那后生已打点好了行囊,备好了车马,等着他们出发。

      对上女儿清澈如水般的杏眸,她顿觉羞赧,想要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回,却被男人握得更紧,不禁微微侧目瞪他,怪他不该在女儿面前如此孟浪。

      戚錾对爱妻的这不痛不痒的责备显然没有放在心上,只亲自扶了她登上马车才松了手,接过陆珣递过来的斗笠,与他策马在前。

      车内玉珠双手托腮,看着一脸羞赧登上马车的母亲,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萧琬将女儿拢进怀中,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

      “阿娘现在有阿芫,有你阿耶,就觉得人生再圆满不过了。”

      玉珠点点头,一行热泪划过面颊。

      “阿耶他,终于肯认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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