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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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日午时起，陆珣便觉眼皮子突突直跳，心中总觉有些隐隐的不安。
是以午后山中大雨，弘远和尚劝他留宿寺中，他都推辞了，冒雨赶回了庄子上。
谁知一只脚还没踏进门，便见后厨的贺大娘急匆匆奔过来禀报道:“公子，不好了，表姑娘带着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地要处置了小娘子，公子快去救救她吧。”
然后他紧赶慢赶赶到院中，便见她二人相互拉扯，紧接着便见他的那位表妹不知怎的就掉进了池子里。
好在那池子不深，人被及时救了上来。
可他那位素来以名门闺秀自居，从不肯在人前失了仪容的表妹此时却头顶水草，脚染淤泥，从头到脚跟只落汤鸡一般。
叫他看了忍不住皱眉，心道还是晚了一步，这事是不能善了了。
他的目光在徐妙云和玉珠二人身上扫过，见她二人皆是钗发松散，衣衫尽湿，一个怒气冲冲，一个满脸羞惭，只觉额角一阵突突直跳，只好打发仆妇送她两人先回去换洗衣裳。
岂料她二人也顾不上仪容，当着他的面又起了争执。
“公子，奴不是故意的！”
玉珠不欲叫公子失望，率先解释道。
方才那表姑娘一上来就要夺她的包袱，这包袱里的东西对她而言极为重要，她自然是不肯相让。
谁知这时公子回来了，她惊诧之余不知不觉松了手，那表姑娘便退后两步，“扑通”一声跌进了池子里。
她真不是故意的啊。
徐妙云打着喷嚏，回头狠狠瞪了玉珠一眼:“住口，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玉珠微微动了动唇，抬眸间与公子的目光相触，终是沉默着垂下了头。
这个表姑娘她是不怕的，可她不想让公子感到为难呐。
好在陆珣将她的退让都看在眼里。
论远近亲疏，徐妙云是他的亲表妹。
而玉珠，若不是他的那位继母强人所难，他们到现在都不会有任何瓜葛。
论往日情分，徐妙云与他自幼相识，而玉珠与他相处了不过一两个月。
眼下这个情况看起来似乎又是徐妙云受了委屈，玉珠理亏。
该怎么处置似乎一目了然。
这事若放在一个多月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借机打发了她，将她送回来处。
可现在的情况却有些不同了。
遑论对错，她单是一言不发，垂头立在那听凭发落的样子便叫他看了有些不忍苛责。
他这个表妹自幼便娇养过了头，从来目中无人，相较而言小娘子性子温顺，与庄子上的仆妇小厮们都处得极好。
他打心底里更愿意相信她不是故意的，是以他看向她的目光依旧温和，并没有责怪。
玉珠心下感动，向公子投以感激的目光。
徐妙云似乎也察觉到他二人之间的微妙氛围，更觉怒火中烧，上前一步挡在他二人中间，转向陆珣委委屈屈抽泣道:“表哥，这小蹄子先是搅黄你和我二阿姊的婚事，害得姨父对你大发雷霆，如今……阿嚏，如今又害我落水，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留着她就是个祸害。这回你说什么也不能再包庇她了！”
“不是这样的。”
春桃立在玉珠身后，原不敢多说什么，闻言却忍不住为小娘子申辩一二。
“公子，小娘子她……”
谁知话未说完便听徐妙云怒斥道:“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主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春桃被斥得面红耳赤，不知不觉退后了两步。
玉珠挺身而出迎上徐妙云的两道凌厉目光，将春桃挡在了身后。
“春桃是夫人指派给奴的，她若有行事不妥，自有奴教导，还请表姑娘慎言。”
徐妙云手指着她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空有几分姿色的狐媚子，少在本姑娘面前拿乔。”
陆珣按了按突突直跳的眉心，只觉她这话说得分外刺耳，不由出言呵斥道:“好了，让她把话说完。”
春桃闻言咽了口唾沫，回头看向玉珠。
玉珠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上前一步挺直了腰板道:“公子，还是由奴来说吧。”
陆珣微微颔首。
玉珠迎着徐妙云怨怼的目光，继续道:“表姑娘因前次徐陆两家议亲之事，似乎对奴有些误解。奴可以对天起誓，奴不曾存心破坏过公子与徐二娘子的婚事，亦不曾推表姑娘下水。不过……”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不过无论存心与否，但这两件事有如今这样的结果，奴都难辞其咎。如此，公子要打要罚，奴悉听尊便。”
春桃见状也顾不得那么多，急忙上前跪倒在公子面前，俯首道:“不是小娘子的错，方才是表姑娘一上来便要捆了小娘子，说是……说是要发卖出去。小娘子多加忍让，表姑娘上前拉扯，这才……这才出了这意外。”
徐妙云眼见自家表哥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争辩道:“胡说！是她不守规矩在先，我……我只不过是想给她点教训，何时说过要发卖了她？还有啊……方才她死死拽着那只包袱不放，可见她那包袱中定有猫腻，表哥，你可千万别被她蒙蔽……”
陆珣面容冷肃，微微抬手制止了她，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
“好了，事情的原委我大概已知晓。表姑娘在我这庄子上落了水，此事原是我照顾不周。先回去沐浴更衣吧，稍后我会将胡大夫唤来为你好生诊治一番。”
言罢看向身后有些不容置疑道:“来人，送徐四娘子回去更衣。”
徐妙云甩开仆妇的手，有些不甘心地望着他。
“表哥，她在你和二阿姊面前搬弄是非，还……还闹得姨父要来和你断绝关系，你竟还如此维护于她。”
饶是陆珣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她如此胡搅蛮缠。
他沉下脸来，淡声道：“我再说一遍此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她并无干系。”
“好了，我这庄子简陋僻静，唯恐照顾不周，明日便派遣车马送表姑娘回府。”
徐妙云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她这个表兄一向温文尔雅，饶是他从前那般风光无限，待他们这些姊妹也最是亲厚，从未摆过什么架子，更别说说出这样的重话。
如今却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咬了咬牙，在心底把这笔账算到了玉珠头上，怒气冲冲丢下一句“表哥，你竟为了她一个外人赶我走。好，明日我走了，往后你便是八抬大轿请我来，我也不来了！”便带着仆妇们扬长而去了。
玉珠望着徐四娘子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心道这梁子只怕是结下了。
她孑然一身倒也无所畏惧。
只是如今公子与家中关系本就紧张，今日这般不欢而散到底不是她想看到的结局。
玉珠有些歉疚地看向公子。
“公子，奴……阿嚏！”
陆珣苦笑着摇摇头:“好了，先回去换身衣裳，喝碗姜汤吧。”
玉珠白日里淋了雨，又穿了许久湿衣裳，当天夜里体内冷热交加，裹着被子缩在榻上一会儿冒冷汗，一会儿打寒噤，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翌日一早，春桃打了水进去服侍小娘子洗漱，却见她双颊红彤彤，整个人病恹恹地倒在床上，拿手一摸，惊诧道：“哎哟，怎么这么烫？”
说完便要去请大夫，玉珠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拽住她。
“无妨，受了点风寒。与其劳师动众地请大夫，不如去厨房请你娘帮我熬一碗姜汤，我喝下去蒙着被子睡一觉发了汗就好。”
春桃犹豫了一瞬，见她坚持只好点头，又替她擦了身，换了身干净衣裳，端着沐盆出门去寻贺大娘。
一只脚方踏出院门迎头碰见公子身边的侍书。
侍书瞧见她，忍不住主动凑上前寒暄道:“小娘子今日怎么不去我们那边？”
春桃看了看他，眼珠子一转，长叹一声道:“小娘子昨日淋了雨，今个儿病得起不了身，怕把病气过给公子，便不去公子面前侍奉了，劳烦你转告公子。”
侍书闻言一拍脑袋，赶紧跑回去添油加醋禀报给公子。
经他二人这样添油加醋一番，倒把玉珠三分的病势夸大到了十分沉重。
玉珠睡得迷迷糊糊，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气，有人把一块儿冰冰凉凉的湿巾子敷在她的额头上。
那人的手很凉，她浑身都很热，迷迷糊糊将脸颊贴了上去。
后来又嗅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儿，她皱着眉头，绷着小脸不肯张嘴，睁开眼睛，然后便看见了公子。
她朝公子笑，嗓音干哑。
“奴又做梦了吗？公子怎么在这里？”
陆珣微微扬唇，将胳膊从她手里抽回，替她掖了掖被角。
“好些了吗？”
玉珠点头。
“怎么不看大夫？”
“奴幼时体弱，看过好多大夫，吃过好多苦药。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一桩，长大以后就怕见大夫、怕吃苦药。”
陆珣闻言怔住，他从马上跌下来的头两个月何尝不是如此。
为了能早日好起来，看了不知多少个大夫，服了不知多少药，什么针灸药浴更不用说，那段时日他膝上几乎全是针眼。
没想到到头来皆是徒劳无功，满心希望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的失望罢了。
“公子？”
玉珠抓着被子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
陆珣笑了笑，卧在膝上的手指微微一动。
“无事，可有什么想吃的？让膳房那边做了送过来。”
玉珠眼珠子转了一圈，视线划过灯影下公子低垂的眼睫，英挺的鼻，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落在他微微抿起的唇上。
忍不住小脸一红，小声嘀咕道:“什么都可以吗？”
陆珣有些没听清，挑眉问了句:“什么？”
玉珠轻咳了两声，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奴是说想吃至味居的叫花鸡，汇香楼的酱肘子，昌平路的冰汁杏酪。如果可以，还想去逛逛宝月楼的胭脂，绣罗坊的新衣，最后再回去看看阿娘和姐妹们……”
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说着说着发现公子正唇角含笑地看着自己，倏地缩回手，讪讪道:“那个……奴说得太多了吗？公子见笑了。”
陆珣微笑着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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