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下的大明之丝绢案]默然遥相许》白川寄梦

10、欲往心莫遂

　　当宋玉柔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混乱的场面，这让她恍惚是不是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啪——”
　　她也同那天晚上一样，上前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睿然被打的一个踉跄，他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然他娘不可能这么生气还把自己赶出去这么久。
　　宋玉柔看着儿子，右手隐隐作痛，打了他一耳光她自己也不舒服，可是她不能任由这种事情发展，她的儿子不能像她一样沉在泥潭里。
　　她红着眼压着声音问他，“你这样，是在报复我吗？啊？”
　　陆睿然摸了一下自己被打的那边脸，笑了，“报复，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只是担心姐姐，看她出嫁后过的好不好，她过的不好我当然要带她走……”
　　【“你要我离开仁华离开金安去外面上学可以，我就一个要求，我要她，我要把她也带走。”
　　“你知不知道她是你嫡亲的姐姐！”
　　“娘，她是不是我嫡亲的姐姐，你不是最清楚吗？问我做什么？”】
　　也怕他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她只能让小厮强拉着人回去，生下这样一个孽障，也是自己的业果。三年不回来，一回来就去找那个小贱人，还搞出这种丑事，她要怎么为他遮掩？当初真该把那小贱人勒死在大堂上……
　　儿子被人押了回去，她才把目光放在那陆嫣然身上。
　　她那呆子相公还把人紧紧地抱着，看着自己的目光像刀子。
　　帅家默记得她，她是嫣然的后娘，就是她一直欺负嫣然，还想杀他娘子。
　　他把怀里的人更抱紧了些，他要保护她。
　　丰碧玉还在心疼地看着自己弟弟，“姐，疼疼疼——”
　　“哎呦，你说你这，行了，我去看看嫣然。”
　　嫣然她被那毒妇欺负惯了，今天这种事还是要自己看看。
　　丰碧玉走过去，打破了他们两方互相对视的沉默，挡在那一对小夫妻面前，看着那匆匆而来的宋玉柔。
　　帅家默此时也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娘子，脏了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然后才轻轻地给嫣然擦眼泪。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嫣然……”
　　陆嫣然这才从那噩梦中醒过来些，现在的她已经从陆府出来了，现在她嫁人了，她可以不用再担心那种事情的发生了。
　　只是还在颤抖，便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抓紧那块可以让她暂得呼吸的浮木。
　　嫣然整个人都埋在自己怀里，眼泪也浸湿了自己的衣衫，他只能顺着她的发顶，好让她不再害怕地一抖一抖。
　　“没事了……相公一直在的……”
　　“丰掌柜，我们陆家的家事，你就不用来参与了吧？”
　　丰碧玉叉着手，听了这话一笑，“家事？你算嫣然哪门子家人？更何况你儿子带的人还打了我弟弟，那我丰家的事我总要管管吧？”
　　宋玉柔不喜欢丰碧玉看着她的神态语气，但是她只能忍着，“令弟的伤，我自会赔偿一切费用。”
　　宝玉一听这话就捂着伤处走过来，“你赔钱有什么用！我们家可不缺你的那点儿破银子！我要报官！你儿子得给我上堂去挨板子！”
　　“还有老帅他们，也要报官！”
　　宋玉柔脸色一变，“你是苦主，你要报官我可以，让我儿子上堂去挨板子我也认。可是陆嫣然她要不要报官，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让开！”说罢她便要走向后面被挡住的人。
　　丰宝玉报官不过是平常的打架斗殴，挨上几板子就好。可是陆嫣然要报官的话，她的睿儿可就惨了，依照大明律，私闯他人宅邸还毁坏闹事的罪，是极重的。
　　所幸这丫头向来软弱，她拿捏惯了，自然有办法让这丫头不报官，如果这丫头要提出旁的什么要求，自己也不是不可以答应她。
　　被那对姐弟拦住，她自是气恼，“陆嫣然，你不过出嫁这些日子，便这般怠慢你母亲吗？啊？”
　　帅家默要捂着嫣然的耳朵不要她听这些话，可是嫣然挡住了他的手，也从他怀里出来。
　　嫣然从那可以为她遮住风雨的怀里出来，然后站了起来，有再多不甘心又如何？她只能告诉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还不是时候，只能继续忍耐，若非一击即中，那么就会满盘皆输。
　　宋玉柔要弄死自己很容易，就是这么可悲。她恨她，可也怕她，常年受她磋磨，内心再如何坚韧，也会留下裂痕。
　　她其实真的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那么好，她做不到对那些自己受过的苦难屈辱一笑而过，置之不理。
　　因为很疼，真的很疼……
　　那种苦难和屈辱带来的无助，带来的恐惧和绝望，即使是现在，一想起来也还是会让她窒息。
　　可她只能撑着，忍着，狠心打碎她曾经的傲骨，再重新塑一副骨肉，在那个女人面前卑微地活着……她真的很厌恶这样的自己……
　　可厌恶又能怎么样？现在不还是，往心里插着刀子，把血咽下去，然后开口，“母……亲……”
　　宋玉柔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人，眼有不屑，“你还能站着啊？那就好解决了……”
　　“你出嫁我身为母亲也不曾为你准备嫁妆，今天正好给你。你这院子总是要修的，想来这费用你也出不起，我心善，给你银钱，你收了之后，也体谅体谅你弟弟，他这样不也是心疼你？你那呆子相公惹他生气，你也担待，报官这种事，说出去也不好听……”
　　“你放心，我也会管好他，他不会再来找你的，记住了嘛？”
　　“喏，这一百两，接着。”
　　宝玉看着嫣然伸出了手，他接受不了，明明都这么欺负了啊，他忍不住大叫“嫣然！”
　　她当然听见了宝玉在叫她，也忽视不了碧玉姐看着自己的目光……
　　可那双手还是接过了银子……没有一丝尊严……
　　“哭什么哭？”就看不惯这贱人一副惺惺作态的样子。
　　“丰掌柜，我可以走了吧？令弟的事，我们大堂上再见。”
　　丰碧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她不是嫣然，不能为她做决定，也不能说她什么。只是宝玉还是冲了出去，“嫣然你怎么能拿呢？你缺银子我们家有啊……”
　　“宝玉！”丰碧玉上前拦住了弟弟，家默也上前接住了他娘子。
　　也不好再待在这院子里，丰碧玉就打算带宝玉离开，但依旧温柔，“好了，嫣然，待会我让伙计把伤药送来，我那药见效快，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没事的啊……”
　　“嫣然，我们回去吧……”
　　陆嫣然抬头看向正无比关切着自己的相公，红着眼，泪珠掉了一颗又一颗。
　　他会讨厌我吗，会怪我吗？
　　讨厌也没关系，怪也没关系……因为就连自己也是这样的厌恶自己……
　　“相公……”
　　可我还是厚颜地希望你不要讨厌我，不要怪我，因为我只有你了……
　　伸出手想碰他，可是那银钱的重量压着她又收回手，别碰了，他是那么干净简单又赤诚……和自己不同的……
　　帅家默看着哭泣的娘子，握住她要收回去的手，把人揽在自己怀里。
　　“娘子你别哭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没有照顾好你，还让她那样欺负你了，你别哭了……”
　　感到怀里的人哭的越厉害了，放开她，双手握着她的肩，弯下腰看她，也急切地说，“嫣然，你打我吧，你骂我也好，只要你别哭了，是我错了……”
　　她也想停下，可是怎么也止不住，还哭的越发厉害，连肩膀也在颤抖。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怎么能是你的错呢……你明明是这么好……
　　“嫣然，嫣然你别哭了……”
　　“家默……相公……”
　　她埋在自己怀里，哭的那样难过，那样压抑，他只能抱紧她。
　　“我在的……一直在的……”
　　帅家默趴在床上，嫣然举着油灯，小心地给他上药，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背上，又被她抹开。
　　“疼不疼啊……”
　　果然，娘子一开口，声音还是哽着。
　　他想说不疼，可她肯定会哭的更厉害……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没事。”
　　“怎么能没事呢……”
　　那么多的淤青和红印，还有血痕……
　　上完药，嫣然把眼泪擦掉，也躺在床上，贴近他。
　　想看着他笑来着，只是嘴角一勾，又有眼泪不听话跑了出来，还是他伸出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接住了要落的泪滴。
　　她闭上眼睛，轻轻握住了那只被火燎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就这样吧，贪心地握住，贪心地靠近……
　　他能为她做的不多，只能在她眼泪要掉下来的时候，用自己的手为她接住，然后说，“不哭，娘子，不哭……”
　　家默为了让娘子好受一点，从脱下的衣服里找出了那张被灼到的喜字，温柔地展平，又吹了一吹上面的灰尘，才拿给娘子看。
　　“嫣然，你看，你看了这个就开心一点吧。”
　　嫣然看见他小心翼翼捧出来的喜字，也能摸到他手上涂了药的地方，今天这泪是怎么也止不住的……
　　“傻子，你拿这个做什么呢……还把手弄伤了……”
　　“你生气了嘛？怎么哭的越厉害了？是我不好……”
　　嫣然摇摇头，“没有，我很开心……”
　　“可是你在哭啊。”
　　“可不是所有的哭都是因为伤心难过……”
　　他捧着那喜字，就像捧着他的一颗真心，再干净不过……
　　嫣然接过那喜字，无比珍重，也接过他的一颗真心……
　　轻柔的吻落在他眼角那道疤处，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睫毛，像幼年朦胧的烟雨，在他心里泛开涟漪……
　　她又靠近与他额头相碰，眼泪沾湿了他的面颊。
　　他小声且温柔地安慰她，“明天，明天我们就开始修房子吧，很快的，修成你画里的那副样子好不好？”
　　“你喜欢的，我给你做出来，再搭个秋千吧，我看旁的姑娘都喜欢，秋千搭好了，我就推着你……”
　　“好不好？嫣然……”
　　怎样都好，因为是你，怎样都好……
　　彼此心里都缺了一角，那就温柔地用自己的爱和所能给予的一切去帮对方愈合缺口……
　　“家默，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好嘛？”
　　“我们当然是要在一起的，我们拜过天地，定了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