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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家法 ...

  •   日和很久没这样安稳地睡一夜,睁开眼,晨光熹微。楚知非已经醒了,站在窗边眺望远处。

      楚知非昨晚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想必没有睡好,却不显疲态。日和听江执说过,楚知非虽然走科举做文臣这条路,自幼也是和兄长一同习武的,身子底子比旁人好些。

      楚知非听她醒来转头望她一眼,原本神情颇柔和,却突然侧转过去,冷脸道:“你醒了?”

      日和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对自己冷淡,以为他昨日一时冲动,此刻后悔宿柳眠花,自毁清誉,不禁低落下来。

      实则,楚知非见她眼神迷蒙,身上还穿着昨日梳拢礼的轻薄纱裙,衣裳垂落露出一点雪白锁骨,心下紧张,便循礼避开。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是昨日随他来的私兵,“二公子,齐叔来了。”

      齐叔是楚府的老人,在楚暨年轻时就跟着伺候,楚家没有人把他当下人,除了楚暨没人能使唤他。楚知非知道,这是父亲来寻他了。轻声道:“请齐叔等待片刻,我马上下去。”

      日和没想到他这么快要走,恐怕是楚家来人寻他回去,不由得担心,“没事吧?”

      楚知非摇摇头,示意她起身。

      日和见他伸出手揉乱了被褥,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声不响看着他伪造一番云雨过后的场景。

      楚知非掀开被子,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日和“不可”还未叫出声,他已划破手掌,挤几滴血滴在床单上,星星点点几滴红,和处子血一般无二。

      “倒一盏酒来。”

      日和端起昨夜两人动都没动的酒壶,倒了一盏。楚知非接过,倾倒在床上,房间里顿时氤氲开一番活色生香。

      楚知非道:“劳烦你忍一忍,躺回床上。”

      日和依言躺回一片潮湿黏腻之中。

      此时楼里的丫鬟已看到门口私兵经过,报与李红芍。李红芍走到房门前敲敲门,“楚二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楚知非拉开房门,换了一副慵倦神情,“睡得很好,多谢妈妈。我过两日再来看日和姑娘,烦请妈妈多加照拂。”

      “那是自然。”李红芍人如其名,笑得如一朵盛开的红芍药,“日和能得公子青眼,万两银子为她梳拢,我等自然不会亏待于她。”

      “还有一事。”楚知非笑着说:“我好洁,在我下次来之前,还请妈妈不要让其他客人靠近日和姑娘。”

      李红芍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楚二公子总不能要日和今后只服侍公子一人?”

      “恐怕……日和姑娘的身子也要调理几日。”楚知非脸上仍挂着笑意,“我最多五日便来。到时候,是我独自来,”他指指楼下,“还是几位兄弟随我一起,全看妈妈怎么做。”

      楚知非出了希音阁的门,见齐叔和四名私兵一道在马车旁等着他。

      齐叔比楚暨还年长十余岁,须发皆白,迎他上马车,低声对他说:“老爷这次发了大脾气,二公子回家好好向老爷认个错,切记切记,别再惹老爷动怒了。”

      “多谢齐叔提醒。”楚知非此番来希音阁,就料想楚暨不会轻易放过,又问道:“父亲可有处罚兄长?”

      “老爷发现你走后,罚大公子在祠堂跪了一夜,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让大公子起身……咳咳,二公子还是快回吧。”

      昨日。

      楚家祠堂点着一盏长明灯。

      楚知非盘膝坐在供桌前,凝望着牌位上那几个熟悉的名字。楚暨出身寒门,家里连族谱都没有,供奉的牌位只有祖父祖母,还有已经过世的母亲陶蓁。

      江家出事那天,他骑马就要赶去江家,被父亲拽下来丢进祠堂。父亲已经关了他十一天,不知道何时打算放他出去。

      江执谋逆,自己这个准婿自然理当一同被讯问,却一直没有人找他的麻烦,想来应当是被父亲挡下来了。

      他被丢进祠堂时还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后来脱了只穿中衣,因为那身红色实在太刺眼。

      老家仆一日三顿来给他送饭,却不愿告诉他江家究竟怎样了,以及……江家小姐怎样了,是否还活着。

      楚知非凝望着香烛摇晃的火苗,神思渐渐有些恍惚。

      这时,原本静悄悄的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开了锁走进来。是兄长楚知然。

      楚知非还没来得及说话,楚知然就开口:

      “知非,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在不在意江家女儿?”

      江日和还活着?楚知非下意识道:“她在哪儿?我去找她。”

      “哪怕有损你的声名?”

      楚知非心里一凉,点点头,“哪怕有损我的声名。”

      “她被卖到了希音阁,今日是她的梳拢礼。你知道梳拢礼是什么。”

      楚知然低头,避开楚知非的眼神,“我在你门口犹豫了很久,只怕不告诉你,你要痛悔终身。换身衣服就快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楚知非来不及多想,起身就走。身后楚知然补上一句:“门口有我带的四个私兵,你带他们走。”

      楚知非踏进楚府,楚家下人皆垂首肃立,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父亲站在祠堂门口。

      齐叔走在前面,“老爷,二公子回来了。”

      楚知非上前两步,在楚暨面前跪下,“此事与兄长无关,请父亲不要责罚兄长。”

      楚暨哼了一声,朝祠堂扬扬下巴,几个下人听命把跪了一夜的楚知然扶起,伍明徽赶忙搀住。

      “不要责罚也已经罚了。他敢放你走,就该知道跪祠堂是轻的。说说吧,昨夜做什么去了。”

      楚知非跪直身子,“儿子去救人。”

      “救人?去哪里救人。”

      “希音阁。”

      “哼,我竟不知你看多了戏本子,自己也想演一出‘救风尘’!”

      楚知非抬头看向楚暨盛怒的双眼,“儿子曾与她有过婚约,她又是江执之女,儿子不能坐视不管。”

      “你也知道她是江家人!”楚暨怒气更盛,“江执谋逆,锦衣卫和东厂为了抓同党,恨不得把京城翻过来,我花了多少心思,才保你不去狱中受审!你可倒好,生怕别人忘了你与江家的关联!”

      齐叔跪下劝道:“老爷,二公子知错了。”

      “你看看他像知错的样子么!”楚暨指着楚知非,痛斥:“他今日敢带着楚家军去希音阁,明日、明日还敢带着楚家军去什么地方!江家女儿都知道,‘建威将军’四个字容易惹人忌惮,你呢?你是怕我命长,还是怕你自己命长!”

      此言一出,旁人再不敢出一声。楚暨喝道:“楚省身!去给他把家法拿过来!”

      楚知然慌忙跪倒,“父亲!知非再过几日就要进宫受职,怎可带伤面见圣上!”

      楚暨大怒:“我看你是一句也没听懂!”

      楚知然不敢违抗,忍着膝盖疼痛进屋,去取了一柄两尺长的藤杖来。楚暨使个眼色,一名私兵接过藤杖,站在楚知非身后。

      楚知非俯下身一拜,“儿子会守好楚家,但儿子亦会自请前去都察院,择机重查江执一案。这是儿子为人的底线,听凭父亲责罚。”

      楚暨没想到楚知非不仅要护江家女,还要牵扯进江执案,又惊又气,一口气堵在胸口,恨声道:“打!”

      藤杖落在背上,转眼就是皮开肉绽。

      楚知然没听懂,楚知非却听懂了,楚暨对他行家法不但为了惩戒,也是为了给圣上看,以示楚家无意与江家有什么牵扯。

      今后楚知非不论做什么,都只能是他一人的举动,绝不能寻求楚家相助,更不能再动楚家军,这样他反而更安全。

      既然要给圣上看,下手就不会轻。已经打了二三十杖,楚暨仍没有叫停的意思。

      楚知非用全部意志力逼自己跪直身子。

      他自小几乎不曾挨打。楚暨教子甚严,楚知然是被打着罚着学会一身武艺,对他的责罚却向来都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楚府的人都以为楚老爷偏心小儿子,但楚知非能觉察到,楚暨待自己并不像待兄长那样亲近,常常将他关起来,这样便可十几天甚至上月不见他。

      父亲或许是恨自己的,楚知非想,他或许也知道父亲恨自己的缘由。下人曾经说漏了嘴,母亲陶蓁并不是因病过世,而是在他出生时难产而死。

      这也是楚知非迈不过的心疾。

      他数着落在身上的藤杖,以此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保持清醒。

      三十六、三十七、三十八……

      楚知非身上的衣衫被血染成深色。

      楚知然跪下身劝道:“父亲息怒,这样打下去,怕是要伤了知非的根本。”伍明徽及一众下人也跟着跪倒。

      楚暨不动声色,像没听见一般。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第五十杖落下,楚知非喉头一甜,再撑不住,扑倒在地上。

      齐叔膝行向前,哀求楚暨:“老爷!惩戒便罢了,不可真要了二公子的性命啊……”

      楚暨一咬牙,摆摆手叫停,对下人道:“去寻医士来。伤好之前我不见他,省身也不许见,让他自己好好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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